果不其然，第二日她就听到京中传闻，昨日北邕公主的马车失控，公主在回南山别院的路上被甩出马车，摔成重伤，至今昏迷不醒。

    难怪顾柏舟昨日什么也没多说，早在这等着呢。

    此时顾柏舟已去大理寺整理卷宗，她长叹一声，转身又问丁香，“丁香，这段时间师父去哪儿了？”

    这些时日莫无名又不见踪影，也不知在忙些什么，自从上次他莫名其妙说药带她离开那刻起，她总觉得他有事瞒着她。

    丁香摇头，“主子，属下也不知老宫主在做何事。”

    “你去查查......”她摆摆手，“罢了，不必查，师父的事随他自己去处理。”

    师父再不济，也不会真正伤害到她。此外，她也不方便插手师父的私事。

    “丁香，陪我去阿娘那儿看看。”

    她伏在江母床前，拿着帕子替江母擦拭脸部，江母的脸色比之以前红润不少，假以时日定能醒过来。

    想到此，她绽出舒心的微笑，“阿娘，这些时日岑儿每天早晚都要来见您一面，您若心疼我便快快醒来。我如今快要查明阿爹当年之事，到那时便能知道到底是谁一直以来针对江家，顺藤摸瓜找出杀害兄长的凶手。”

    “阿茵前些时日请缨出京前往边疆，她说要取得军功才能回来保护我，还说要在明年二月份时回来履行与兄长的婚约。阿娘，到那时您可不能让我一个人撑场面。”她攥住帕子，双手紧握江母的手，缓缓将一侧脸颊贴于其上。

    乍地，杜仲兴冲冲地跑进来，手中闹着一个药瓶，乐呵呵着，“丫头，你猜猜这是什么？”

    她替江母掖好被子，回身调侃着，“你是不是又想出什么整人的馊主意？先说好，我可不会再像以前那样帮你试药。”

    “哼~”杜仲翘起下巴神气十足地转身，快步离开，“算了，看来老夫的好意是用不上了，你让顾柏舟那个臭小子另寻高人来解他身上的蛊吧！”

    江晚岑一愣，忙追过去。

    杜仲听着身后急匆匆的脚步，放慢步子，顷刻间被拉住。

    “杜老头，你等下！”

    他雄赳赳地挺起胸膛，“不要扯着老夫！”

    江晚岑偏不听，绕到他跟前欣喜若狂地高声道，“杜老头，我就说，你果真才是最有本事的那个！”

    杜仲头一歪，快要高傲到天上去，“你刚才可不是这么说的，老夫可不吃阿谀奉承这一套。”

    江晚岑嘿嘿地笑，给他顺顺气，“你别生气嘛，你这么厉害，那自然要胸怀宽广，哪能和我一个小辈一般计较？”

    杜仲吹鼻子瞪眼，“老夫还比你年长，也没见你一个小丫头片子少来气老夫？求人也没点求人的诚意！”

    “说吧，你想要什么？”她问。

    “老夫要一半的庐山云雾，听说滋味奇妙，老夫还没尝过。此外，还要一大堆珍稀药材，待会儿老夫会差人将药单给你。”杜仲试探道。

    “好，一言为定。”她咬咬牙道。

    杜仲果然还是原来那个趁火打劫的老头，参生堂里的那些珍奇药材哪一个不是他忽悠她或者她阿兄买来的？

    “老夫就知道你这丫头是个爽快人。”杜仲见她如此爽快，笑逐颜开地凑近她低语，“只是老夫每次让你一掷千金地买药材，心中委实过意不去。不如这样，老夫听说你与那小子圆了房，以后你生个小娃子给老夫遛一遛，也算后继有人，如何？”

    “滚蛋！”她甩开他，拔腿就走。

    杜仲嘶一声，摸摸脑袋念叨，“死丫头脾气这么大，小气得很！能继承老夫医术的小娃娃那还不是打遍天下无敌手？！”

    “欸，丫头，你这药不要了？”杜仲捏着药瓶追回去，边小跑边护住花白的长须，小声埋怨，“小气鬼。”

    时光如水，一纵即逝，时间来到十月下旬。

    某日，天中雷声作响，大雨倾盆。婧平派人来府上传话，说是找到当年皇宫闹鬼一事的端倪，命她尽快进宫。

    她匆匆赶到景宁宫，发现顾闻璟也在。

    “公主，有何线索？”

    “你别着急，听皇兄细细说来。”婧平见她裙上污泥点点，示意她坐下，安慰道。

    她点点头，看向顾闻璟，这才发觉顾闻璟气色不佳，“殿下，近来天气多变，您当好好保重身体才是。”

    “不碍事。当年闹鬼一事过后，父皇寝宫的宫人换过一批，再到后来整个皇城的宫人又换过一批，那些宫人最后的结局如何，本宫想王妃早已调查清楚。”顾闻璟娓娓道来。

    江晚岑颔首，目光黯淡，“无一生还，不论是正常生老病死还是意外亡故。”

    接着顾闻璟扔出一句惊雷般的话，“不，当年还有人活着。”

    她腾地站起来，颤声中带着难以置信，“你说什么？不可能，我明明仔细查过，不可能还有人活着。谁，到底是谁？”

    “你先冷静下来。”顾闻璟示意她坐下来，“慢慢听本宫说。当年皇宫闹鬼事件后，有一个专门给某位才人倒恭桶的小太监因摔到脑子而疯癫，被遣送出宫。你知道的，在宫中名不见经传的太监是生是死，并不会引起任何人的注意。然则，这名小太监的师父寿终正寝前将一些秘辛告知旁人，这其中便有大文章。”

    婧平接着从袖中拿出一张画像给她，“皇兄不便过多掺和此事，于是我派人去彻查此事，那名小太监据说当年撞见了什么，至于具体撞见什么那个小太监的师父并未说，如今那个太监在城隍庙的乞丐窝里住着。”

    江晚岑接过，向顾闻璟二人深深地鞠了一躬，“太子殿下与公主的恩情，江家没齿难忘。事不宜迟，晚岑这就告辞。”

    “欸，晚岑。”婧平望着远走的女子，长叹一口气。

    顾闻璟笑道，“罢了，这是她多年的心结。”

    “皇兄，您近来气色委实不佳，还是不要过度操劳，保重身子要紧。”婧平神色担忧，“母后说近来要替你选妃，让我来你这探探，可有中意的姑娘？”

    顾闻璟收起笑容，脸上的神色有忧伤、无奈还有一丝绝望，“暂时没有，若有了为兄会亲自告知母后，选妃一事还不着急。”

    婧平面色犹豫，美丽的双眸里尽是苍凉，“皇兄，有句话婧平不知当不当讲。”

    “你说。”

    婧平劝道，“皇兄，她不会回来了。你等的那个人，她不会再回来了。”

    顾闻璟想到什么，唇边流露出甜蜜的笑意，“明年便是她当初预言的，我的死期。她还会回来最后一次。”

    婧平如鲠在喉，敛去眸中水光，“不会的，皇兄。你还记得么，那个女子说过，万事并非一成不变，总有置之死地而后生的时候。”

    顾闻璟目光悠远，声音缥缈，似乎回到当年那个炎炎夏日，儿时的他在水塘中初次遇见那个明媚的女子。彼时，他想，世间竟真有下凡的仙子。

    儿时，他白天在国子监，晚上听那女子说一些惊世骇俗的言论和故事。起初只有震撼，后来却是向往，自出生以来他从未自在地去看看外面的世界。

    当他年纪渐长，那女子一次次前来，一次次又再次消失。那时，他就知，她不属于他，更不属于这里。

    他等她，一年，三年，五年，十年，十五年。如今十五年之期快到，她快回来了，他也该解脱了。

    思及此，顾闻璟隐隐有丝激动与兴奋，“原来这么久了。”

    “皇兄，您别说丧气话，会没事的。”婧平重生后，一来想阻止晋朝覆灭，二来想改写顾闻璟的命运。

    那个女子她儿时亦见过的，身上带有一种不可侵犯的神性。她曾问过那个女子有何法子救顾闻璟，女子的回答如今仍记忆犹新。

    “小公主，历史就是历史，无人能改变。”

    可如今，她不是没有准时嫁给云钦，也与江晚岑会上面？这一切，就是能改变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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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阴雨蒙蒙，似有一块巨大的黑幕遮住苍穹，人间一片暗沉。

    城隍庙里，江晚岑对着画像找到当年那个小太监，此人如今三十来岁，衣衫褴褛，发如枯草般蓬松，双手双腿快细成竹竿，胸前肋骨根根分明。

    “你...”她还没来得及与他说上话，只见这位乞丐突然手舞足蹈，疯疯癫癫地大跳起来，又哭又笑地飞速跑出庙。

    “追。”她带着丁香连忙淋雨追上去。

    谁曾想，这个乞丐带着她们不停地溜弯，丁香好不容易捉住他，他不是往这边喊疼就是往那边大叫。

    江晚岑道，“带走。”

    丁香一个手刀，将乞丐直接打晕。

    长宁侯府梧桐轩主屋内。

    江晚岑对顾柏舟将事情先后说了个明白，包括当初在舒贵宫中找到的暗格一事。

    顾柏舟略感到意外，“巫术娃娃？”

    “嗯，我没有轻举妄动，关于皇后双生子一事并不明了，而且我们也不好插手。”

    身旁男子陷入沉思，看起来似在盘算什么，她唤一句，“想什么呢？”

    “没什么，岑儿你是说，当年阿爹听从于太后，为帮顾闻璟入主东宫，毁了舒贵妃手中的圣旨，还可能参与闹鬼一事来吓唬父皇，以此逼父皇立顾闻璟为储君。”

    她点头，“宋云峰中毒案中，宋云峰吃了御食才中毒，可之前我们在调查此案时不时发现，这御宴虽设在舒贵妃的崇宁宫，可那日太后居然也到了崇宁宫，这与礼制不符。我阿爹当年藏起那块锦衣卫牙牌，同时造出几块假牙牌给宋云峰、陆祁、凌显保管，估计也是为牵制宫中某人。后来，在宋云峰生辰宴上假牙牌重现，想必引起宫中人的注意，于是宋云峰莫名上朝时被毒死。”

    “那名旗尉牙牌的所有者也已死去，唯一得知的只有那名锦衣卫曾在太后宫中当差。”她双眼一眯，“可我阿爹中的毒放眼整个晋朝也只有那么几个人有。”

    “这其中渊源。”顾柏舟道，“带那个乞丐上来问问不就知道？”

    她扭头看去，“你也觉得那人在装疯？我之前与丁香追他时，他看似一顿乱跑，实则对城隍庙周围的大街小巷了如指掌，让我们一番好追。”

    顾柏舟对上她的视线，勾起唇角，“这外头阴雨连绵，天色昏暗犹如夜幕来临，刚才在府门前我看了他一眼，我也没见过能在漆黑一片的天里，那么自然地蹦蹦跳跳绕过水潭的疯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