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也许是分别在即，第二天我早早就醒了，约摸六点的样子，想到昨天把田柾国的花藏在灌木丛那，我一骨碌从床上爬起来，蹑手蹑脚地开门。

    这个点他们都在睡梦中，隐约听到吴叔叔的呼噜声，我才放心的下楼。

    把花拿到房间后，我托着腮帮子盯着花看。鲜花摘下枝后即使再怎么细心呵护，也会有枯萎凋零的那一天，我要怎么才能让它保留更长时间，最好能一直留在我的身边。

    想着想着，我突然想到前段时间在抖音里刷到过做干花的教程。

    于是，我兴致冲冲地把花抱到阳台的洗手台上，接了一盆水，将花浸没在水里，几分钟后，再把花拿出来挂在晾衣架上晒起来，视频上说风干七天后就可以取下买个花瓶装起来。

    此时此刻，太阳渐渐升起，正好能照进阳台，画出一方小天地。我仰着头看天，仿佛能闻到风的味道，夹带着丝丝冷意，纵使冷风席卷全身，也要吹完这阵风。

    大概是这股倔强让我在感情里不断周旋，深陷其中，我迷恋于他的全部，好的坏的都爱，甚至会不分青红皂白的为之着迷。

    从前我依赖于金泰亨，到现在精神支柱转移到田柾国身上，我想过原因所在。大抵是在我最狼狈，疲惫不堪的时候，是田柾国先主动踏出那一步，然后用炙热的温度拥抱了湿透了的我。

    我知道自己是个很没有出息的爱哭鬼，这颗心早就七零八碎，嘴上总会说无所畏惧，没什么好怕的，但我还知道隐藏起来的自卑有多可怕，它会让我看喜欢的人时目光闪躲，会不经意的垂头丧气，觉得自己配不上任何人的爱，做任何事想到的都是最坏的结果。

    女孩子都渴望被捧在手心里呵护，被爱的时候，像中了头奖似的，乐不思蜀。

    但人生在世，不被爱才是常态。尽管如此，我还是会因为看到别人爱而不得人落泪，就好像自己经历过一般悲泣。

    小时候看父母为小事吵架，会想他们是因为相爱才这样，后面他们每天争吵，互相推搡，对着彼此破口大骂，看着他们撕破脸的样子，我开始怀疑到底什么才是爱。明明之前那么其乐融融，为什么又会到老死不相往来的地步。

    人与人之间的感情好复杂，我想要的很简单，一个爱人，一个情感寄托，只要我需要的时候，他在就好，他的关心和陪伴会支撑着我走向无数个未来。

    或许我并不想谈恋爱，我只想被爱，这很矛盾，却又不妨碍它存在。

    人是情感动物，一旦扎根，再想拔出就很艰难。

    我给田柾国发完早安后，把手机调成静音，接着投入到学习中，只要忙起来，就不会有多余的情绪。我不会再去思考他集训以后，会不会因为距离变心。

    我设想过很多种画面，唯独没有他坚定留在身边的那一幕。

    我的悲观已经刻进骨子里，要怎么才能把结果往好的方面想，这对我来说太难了。

    十一点，卓延打电话给我说，自己一个人写作业不得劲，于是约我在城北的麦当劳一起写。我简单收拾了一些东西，装进一个粉色帆布包里，然后围上围巾出门了。

    到麦当劳已经十一点四十五分，卓延看到我，笑着冲我招手：“陈舒望，这里！”

    她没有化妆，戴着一顶白色鸭舌帽，帽檐下的素颜清秀可人，坐在那里什么不做也很吸引眼球。

    有很多次，站在卓延身边，我的第一反应是自卑。

    我走到她坐的那张桌边，把包放下后坐了下来，一边拿出作业本以及文具盒，一边温声询问：“你吃饭了吗？”

    “没呢，我已经点了东西，等会儿取餐就行。”卓延乐呵呵地回答。

    不知道为什么，我感觉她心情很好，欢快的表情出卖了她的内心。

    “哦……”我顿了顿，犹豫后又问道，“感觉你很开心，是有什么好事吗？”

    卓延垂下眼，短短片刻，又抬起头，嘴角的梨涡若隐若现，“闵玧其早上回我消息了！”

    “嗯？”

    我多半猜到是因为闵玧其，但卓延对他的这股执着让我不解，明明上次他都那样决绝和无情了，怎么她还能坚持喜欢下去。

    无止境的单相思，除了痛苦，我想不到别的。

    “我告诉他，不管他说什么，都不会改变我喜欢他的决心，我要凭自己的努力考上他所在的大学，我要为自己争取一个靠近他的机会。”

    卓延在说这段话的期间，神情是昂扬的，我看到了她誓死的冲劲，这是我没有的。

    “然后呢？闵玧其怎么回复你的？”

    是什么回答能让卓延开心成这样子。

    “我问他，如果我考上了，你会给我一个机会吗？哪怕最后你拒绝我也好，但我想你给我机会，我想证明我的喜欢不是说说而已。”

    卓延越说越澎湃，耳朵都红了，“等了很久，他回了我说，你考上的话或许可以。啊啊啊，陈舒望你知道吗？这么久了，他第一次告诉我可以，而不是一味地拒绝。”

    是喜极而泣吗？我看到卓延的眼眶红红的。

    我问柜台要了几张纸递给她，“至于那么开心吗？考进去了，他会同意你在一起试试吗？”

    “我不知道，但是相对之前的无视，他愿意给我一个机会，已经很好了，至少不再是百分之零的几率，我有了百分之一的胜算。”

    悲观主义者是不敢抱着百分之一的胜算去冒险的，如果没有成功，很有可能就是再也不见。

    “不知道为啥，我竟然觉得还是以前那个花心的卓延更好。”

    “等会儿，我先去取餐。”

    “你点的多吗？要我过去一起拿吗？”

    “不用，应该能拿的了。”

    等了一会儿，卓延端着盘子慢慢悠悠地走过来，小心翼翼地把东西放在桌上，放好后补充道：“我再去拿手套。”

    *

    “接着说，为什么觉得我花心更好？”卓延啃了一口辣翅，眼睛一眨一眨，期待我接下来的回答。

    “因为这样你不会陷进去，不会为了感情受伤。”

    卓延觉得在理，啧了声，然后看着我回忆起了一些事，说：“那倒也是，以前我不知道怎么才算喜欢上一个人，遇到他以后，似乎明白了，那种恨不得见面的感觉，仅限于他。我这个圈子里多的是富家子弟，但他们身上充斥了铜臭味，彼此之间都与利益挂钩，我不喜欢。闵玧其不一样，尽管他淡漠无情，可他是温柔的，他即使兼职下班满身疲惫，路过看到一只流浪小狗，还是会停下脚步去买面包喂给那些可怜的小狗，他的内心很柔软，可能正是因为他这样，我才喜欢吧，喜欢的无法放弃。”

    “话说，你怎么知道他会喂流浪的小狗？”

    “这个嘛……”卓延难为情地说，“有一次我忍不住想见他，所以又坐车去了他的学校，跟他的同学打听了一下，知道他在一家餐厅打工，怕打扰他就没有露面，而是在餐厅旁边的便利店等他下班，后面就看到他喂流浪狗了。”

    “这样啊，我看他冷冰冰的，没想到还有这么人情味的一面。”

    “挺正常的，毕竟他不会对所有人那么好，他的温柔只会在别人看不到的地方展现。除了温柔这方面，他还有一个让人吸引的地方，不管遇到什么事，他总是能冷静沉着的去解决，我觉得我需要的就是他这样的人。”

    如果说卓延是因为这样而不愿放弃，似乎也有迹可循，没有人能抗拒一个温柔又强大的存在吧，谁都渴望被温柔以待。

    我想不到更好的回答，只是嗯了一声。十几分钟后，我们吃好东西，让服务员把垃圾收走，然后开始专注的写作业。

    写了一个多小时，有点疲乏，卓延伸了个懒腰，也许是想到什么，忽然冷不丁说：“跨年夜西城的五星广场上会放烟花，到时候你可以和田柾国去看，和喜欢的人看烟花，很浪漫的呢。”

    我该怎么和卓延说，我不能和田柾国一起去看了。我向来喜欢把事情藏在心里自己消化，从前没有和她说过自己是单亲家庭，到现在不会更主动与她分享和田柾国之间的事。

    有也是卓延自己观察出来的，我很被动，也可以说我不想主动。

    见我欲言又止的样子，卓延似乎明白了，她低头继续写作业，过了一会儿才说：“陈舒望，我们是朋友吗？”

    我诧异地抬头，停下了笔，“是啊，怎么突然这么问？”

    “感觉你有事瞒着我。”

    还是被她察觉到了，我支支吾吾地说：“我不知道怎么说，也不是瞒着，只是……”

    “要是实在不想说，那就不说了吧。”

    卓延了解我的性格，她也不喜欢刨根问底，于是没再问下去，继续动笔写字。

    我们就这样自顾自写作业，气氛逐渐凝固。

    “其实，我不是有意瞒着你，真的只是我习惯不说，我觉得说了只会把我的负面情绪传给你，让你也不开心。”犹豫了好久，我还是决定解释清楚，卓延是我为数不多的朋友，我不想因为这件事破坏我们之间的友谊。

    卓延放下笔，深呼吸一下，又缓缓吐出，冷静道：“我们是朋友，你想说什么都可以和我说，瞒着你心里就会好受了吗？”

    “不好受……”我小声地说。

    “所以，你干嘛要憋在心里呢，就算你现在不说，不代表这个坎以后就能过去，总有一天要憋坏的。”

    我自知理亏，不敢直视她的双眼：“抱歉，我不应该瞒着你的。”

    卓延并不生气，她只是担心陈舒望，一个人憋着什么都不说，肯定很难受。明明那么缺乏安全感的人，怎么可以将心事都隐藏起来。

    “说吧，有什么都说出来，我听着。”卓延吸了一口可乐，然后撕开番茄酱挤在餐盘的纸垫上，拿起薯条蘸了蘸，“我们是好朋友啊，你可以把我当一个树洞倾诉的。”

    的确如此，我们是朋友。

    “嗯！”

    闻言，我朝卓延灿烂地笑，接着把实情道出：“其实吧，要说小事也不小，要说大事也算不上，就是过段时间田柾国要去集训了。我们要分开一段时间了……”

    “集训？！”卓延惊讶地睁大眼睛。

    “嗯。”

    “去哪里集训？什么时候去啊？这也太突然了吧，我天。”

    “去海曙那边，他要去参加选秀节目，录节目前要集训，所以他得提前去，16号就去了。”

    原本还挺开心的，一提到这茬，我的心情又下坠，手里的鸡腿瞬间就不香了。

    分开一天都想的快死了，分开几个月，岂不是要我命。

    谈恋爱原来是这样的感觉，患得患失，总是害怕会有分开的这天，完全不知道怎么面对。

    卓延在心里数了一下日子，接着摸着下巴说：“16号……那岂不是很快了。”

    她知道田柾国有个乐队，但对乐队的事一概不知，听了这个消息，十分震惊。

    “是的，所以我们没办法一起看烟花了。”

    卓延思索了一下，突然想到什么，脱口而出道：“我记得你生日是18号对吧？那岂不是生日也不能一起了。”

    哦对，差点把这件事给忘了，田柾国16号就走了，他不仅不能陪我看烟花，就连生日也无法出席。

    这是在一起后的第一个生日，这么重要的日子，却唯独没有他，多么遗憾。

    “是啊，生日也没办法一起过了，哎……”说完，我叹息一声。

    “怪我，怪我，我不应该多这一嘴。”卓延拍了拍嘴，又连忙安慰我：“你想过什么样的生日，姐妹帮你实现，田柾国不在，这不是还有我嘛，我保证让你过的非常开心。”

    如果说，我最想要的是田柾国陪在我身边一起过，是不是太伤卓延的心了。毕竟，友谊在人的生命长河里也很重要，它比爱情更长久。

    “唔……我想在KTV里过生日，给蛋糕插上蜡烛，然后关灯唱生日歌，再吹蜡烛许愿。如果可以的话，我还想小酌几杯，就当庆祝自己十八岁成人快乐！”

    “可以啊，到时候我订个超级豪华的包厢给你办生日，把圈内的朋友都叫过来给你庆祝，我一定要让你过一个十分难忘的生日。咱不难过，田柾国只是今年没办法陪你，你们还有好多个明年，今年就让我这个好姐妹陪你吧！”

    我是一个特别容易感动的人，只要对方对我一点好，我就溃不成军。比如现在，听到卓延这么用心的计划怎么给我过生日，鼻子突然酸溜溜的，眼眶发红。

    我不知道怎么表达感谢才好，只是把“谢谢”挂在嘴边。

    刚想再说谢谢，话就被卓延打断，她不以为然道：“谢什么谢，我的好同桌，我们之间不需要太多谢。所以好姐妹，可以笑一笑吗？你这苦瓜脸，看得我也跟着一起苦巴巴的。”

    听了卓延的话，我整理了一下情绪，扯开一个笑。

    “这才对嘛。多想想好的，我猜田柾国肯定偷偷给你准备生日礼物了，只是他想给你一个惊喜，所以没说。”卓延故意说这些是为了让陈舒望开心。

    “会吗？”我不敢信，期待越大，失望越大。

    田柾国在我这确实没有提过生日的事，我的潜意识里觉得他可能早就忘了，他没有那么多精力去想这些，他的心都扑在理想上了。

    “怎么不会，虽然说男生多多少少神经大条，一根筋，但该注意的细节肯定不会忘记。”

    卓延这副侃侃而谈的样子，让我有一种她很懂男人的错觉，明明自己是个母胎单身。

    “要是他没有准备，那我岂不是很失望。”我拿薯条蘸了蘸番茄酱丢嘴里。

    卓延喝可乐的动作停下，轻声笑道：“别那么生无可恋，信我的准没错。”

    “好吧。”

    事到如今，除了相信，还有什么能让我开心起来。也许田柾国真的准备了呢。

    想到这里，我豁然开朗，终于发自内心的扬起笑容。

    *

    我们离开肯德基时，外面暮色沉沉，忽然间刮起了大风。我仰起头，天阴沉的像一张可怕的脸，乌云聚拢在上空压了下来。

    不一会儿，就下起雨来，雨点越来越大，冲洗着万物。风呼呼地吹着，把路边榕树上的丝条吹得翩翩起舞。

    卓延看着此情此景，不由得摇摇头说：“这天气也真是，刚才还是大太阳，现在居然下雨了，我们又都没带伞。”

    我拿出手机，点开滴滴打车，说：“打车吧，这雨不知道要下多久呢。”

    “先别打。”卓延伸手打断了我的举动，“你可以叫田柾国来接你呀，这多好的机会。”

    “让他来接？”

    “对啊，下雨让对象来接，不是理所当然的吗？”

    我心想，田柾国已经自顾不暇，这时候再打扰他不好吧，创作的时候突然被人打搅，灵感稍纵即逝，肯定不妥。

    “还是算了，这里离家也不远，打车回去好了。”

    卓延无奈地扶额，还得她出马才行。

    “行吧，那我来打车吧。”

    闻言，我蹙起了眉，总让卓延花钱不好，今天那顿是她结账的，打车应该由我来才对。

    “还是我来吧，先给你打车，你家的地址说一下，我就去过一次，记不太清了。”我说的同时点开了APP内的上车点。

    我看到卓延在低头发消息，没有回答我。于是我好奇地把头探了过去，想看她是不是在给闵玧其发消息。谁知道还没瞄到一眼，她就像受惊的兔子，慌张之间灭了手机屏幕。

    我狐疑地看了看卓延的手机，接着把视线转移到她身上，“给闵玧其发消息也不用藏着掖着吧，你喜欢他这件事，人尽皆知好不。”

    卓延把手机背到后背，吐了一口气，眼神闪烁不定，“你说的有道理，但是我、我不好意思把聊天记录给别人看。”

    “所以，你家在哪？”

    “西郊花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