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悦?

    谢昭淮神态自若地坐在门口,而宁春唤扶着谢昭淮,颇有些发愣地站在他身后。

    宋青鸢说完这话,见没人搭理她,只得哭得更凶了些。

    泪眼婆娑的间隙抬头看了看门口的两人,一个端的是平静从容,一言不发地坐着,另一个眉心微蹙,姿态放松地半倚在轮椅的靠背上。

    竟十分般配,如一对璧人。

    宋青鸢被自己的这个想法吓了一跳。

    她又偷偷瞥了一眼轮椅上的谢昭淮,转而在擦眼泪时以帕子做遮挡,忍不住嫌恶地皱了皱眉。

    那宁春唤怎会看得上他?

    若非姨母说会给她在东宫撑腰,她又怎会愿意嫁给一个瘸了腿、不知什么时候便要被废黜的太子?

    从未过过一日人妇的日子也便罢了,她堂堂皇亲国戚,竟还要与一个侯府妾室生的女儿同为良娣,平起平坐。

    想到此处,宋青鸢不由得咬紧了牙关。

    送药来的女使清月恰好听见了宋良娣又要自尽的话,急得立马放下汤药,跪在宋青鸢榻边哭道:“娘娘心里苦,可千万不要做傻事啊!”

    话毕又噙着眼泪跪到谢昭淮脚下,想要拽他的衣摆,却又害怕地放下,只哭着求道:“殿下,求殿下为我家娘娘做主啊!”

    谢昭淮冷淡地往边上一避,“别烦我。”

    本来就不想来。

    清月似是没想到谢昭淮压根不想管,呆在原地。连榻上躺着的宋青鸢都愣了一愣。

    “殿下竟这般维护宁良娣吗?”宋青鸢睁着一双泪眼朦胧的眼睛,怔怔地说道。

    宁春唤苦恼地开口道:“宋良娣,此事大约是误会,你就别为难殿下了。”

    宋青鸢怒极反笑,她为难太子殿下?这侯府的庶女好大的本事,言语间就要颠倒黑白。

    宁春唤见宋青鸢似乎仍执迷不悟,思考了一瞬,模仿着爹爹的语气道:“良娣呀,人活一辈子,最重要的是与自己解脱,我还有些事要忙,你自己想想吧,只有你自己想通了才有用。”

    毕竟她院里还有个垂危之人,宋良娣这里她该说的也都说了,再多的她也帮不上什么忙了。

    谢昭淮没说话,眼底却蕴起了笑意。

    宋青鸢被这话一堵,气得又要悬梁自尽,被女使们拖住后,又哭了起来。

    谢昭淮见状,慢条斯理地说道:“她是得了我的帮助才取回的东西,若是如你所说故意将桂花蜜放到你卧房,又如何猜到我会帮她?我若不帮,她岂不是要抗了母后的旨意?”

    宋青鸢似是没想到谢昭淮会突然帮宁春唤说话,一时愣了住。

    “良娣将此事告到母后那里,又闹了这一出风波,我想着良娣做事,还是莫要骗了自己才好。”谢昭淮道。

    皇后今夜说的话,他一并还给她。

    这时候韵和恰好已送完了人回来,听闻众人都在临鸢阁,又火急火燎地跑了来。

    谢昭淮给了个手势,示意韵和将他推出去。

    宁春唤往边上挪了挪,也跟着他们一起往外走。

    临走时,谢昭淮顿了顿,道:

    “并且,我想宋良娣恐怕不太了解我。”

    “我并非你可以拿捏之人。”

    他们走后,宋青鸢独自坐在榻上,眸色冷得如一把利剑。

    *

    宁春唤着急回庐香小居,便与他们分道扬镳。

    韵和见太子与良娣相处得很是融洽,推着谢昭淮走了一段路后,试探着问道:“良娣在车上……没有对您做什么吧?”

    谢昭淮觉得他十分怪异,挑了挑眉,“她还能将我如何?”

    “哦……哦……”

    谢昭淮越想越不对劲,这两人在车下好像确实谈论了些什么,莫不是与他有关?

    念及此处,他眯了眯双眼,作恍然大悟状:“原来是你唆摆了那个小东西。”

    韵和吓得急忙跪下,良娣也不知做了些什么,他这下可真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在谢昭淮的威逼之下,他只得将眼一闭,朝地上狠狠磕了个头。

    良娣呀,这回我也不能替你瞒住了。

    “宁良娣她,她大约是心悦于您,这才……”

    “……”

    韵和等了好一会也没等到谢昭淮的回音,便偷偷抬头瞧了一眼。

    谢昭淮侧对着他,面上瞧着没什么波澜,只微微皱着眉,不知在想些什么。

    许久后,他哑着嗓音道:“她不会喜欢我。”

    他如今一副残缺之躯,她怎么……会心悦于这样的他?

    如同一块万年寒冰霎时碎裂一般,他心底始终不敢触碰的一角终于也裂开了一寸。

    自从思恒为他重伤而亡,自己也瘸了一条腿后,他好像便再也没有了心气。

    从前的他人人羡慕,年少成器,二十岁就封了太子,是人人夸赞的天之骄子。

    而如今,什么太子不太子,他连个正常人都不算,所到之处,有人可怜他,更多的人却是嘲讽他。

    一夜娶了两位良娣,人人都恭贺他艳福不浅。可是他不是看不见,旁人无所及之处,宋青鸢看他的眼神,就如同在看地上的乞丐一般。

    想要毁掉一个人,就是像这样,把他从人生最得意最灿烂之时,狠狠打落在地就行了。

    他这辈子,大概便是等着太子之位被废,哪天孤独终老,死在一片寂寥里。

    她是思恒的妹妹,让她不要受到伤害,是他这个偷生之人唯一能做的。

    无论是爱一个人,还是被人爱,都不是他这种地狱边缘的人该想的。

    “往后这种话,不要再提。”谢昭淮的气息缓缓平复下来,又回到一潭死水。

    他不配享有这些,连想都不能。

    韵和满头冒汗,又朝地上磕了个头。

    “是,属下知错了!”

    谢昭淮深吸了一口气,片刻后,沉声道:

    “回去吧。”

    *

    “原来如此!”

    庐香小居,宁春唤的卧房中,宁春唤将那受伤的女子安置在了自己的榻上,正在给她检查伤口,刚听了柳儿对宋良娣这件事的解释,气得一拍桌子。

    那宋良娣原来不是误会也不是想不通,竟是故意要陷害她!

    柳儿从院里接来一桶水,叹了口气道:“还好太子殿下相信姑娘,没真着了那宋良娣的道。”

    其实这件事,说简单也简单,说危险也危险,不过是全看太子殿下的心意罢了。

    她本以为,在船上时皇后娘娘出面点了她家姑娘,太子会因着皇后的面子,多少看点情分,至少也要各打五十大板平息此事。

    却没想到太子殿下竟会全然帮着自家姑娘说话。

    柳儿将手帕浸在水里,拧干了递给宁春唤,貌似不经意地问道:

    “姑娘,殿下莫不是看上你了?”

    看上她?小娘说,若是一个男子看上了一个女子,就是要娶她回家的意思。

    宁春唤没太懂,“可我已经嫁给殿下了呀!”

    “哎呀!”宁春唤低头一看,这人的伤口又开始冒血了,若不能止血,恐怕今晚就是她的大限之日。

    她赶忙拿了一块干净的帕子捂住,小娘学过一些医术,也教过她一点,出了血拿帕子按住总归是没错的。

    可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呀,她忽然有些后悔一力扛下了这件事,她脑袋不聪明,恐怕要害了这位女子。

    “娘娘可歇下了吗?”

    是李嬷嬷的声音,宁春唤赶忙将床榻的帘子拉上,不能叫李嬷嬷瞧见了。

    她还穿着一身入宫宴饮的衣服,便叫了柳儿去瞧,回来时,柳儿带进来一个陌生的女使。

    那女使向她行了一礼,道:“奴婢静心,太子殿下知晓娘娘的困境,叫了奴婢来,奴婢会一些医术,想来于娘娘有益。”

    说罢还补充了一句:“娘娘放心,奴婢只说是为娘娘宫里增添人手,不会叫旁人知晓。”

    原来太子殿下已经为她筹谋好了,宁春唤喜上眉梢,赶紧拉着静心往榻上去。

    宁春唤拉开帷帐,静心见覆盖住伤口的帕子已经浸满了血,心中一慌。

    她本以为只是外伤,没想到竟然血流不止,许多药材也没带来。

    静心有些为难地皱了皱眉,柳儿善解人意道:“静心姐姐若有难处,不如告诉我们,一同想想法子。”

    静心只得如报菜名一般报出了好几味缺失的草药,若是旁人恐怕要束手无策,可宁春唤的小娘曾经在给她的嫁妆里放了几味应急的草药,其中恰好就有这几味药。

    她赶忙去翻找嫁妆盒子,终于在一个角落里翻到了一个油纸包着的包裹,她拆开线结,里头混杂了七七八八各种样子的草药。

    宁春唤实在辨认不出,只得拿给静心。

    静心仔细翻找了一番,挑选出了那几味止血的药:“有了这些药,这位姑娘便有救了。”

    宁春唤和柳儿如释重负,在静心的指导下忙了一夜,天微微亮的时候,那位姑娘终于悠悠醒转。

    她们为她擦过了脸和身子,已能看清楚她的容貌。

    她生了一张极清秀的面容,皮肤白皙到冷淡,细腻如冰玉,一双峨眉入鬓,这时候睁开双眼,竟是动人心魄的美丽。

    “姑娘醒了?”

    宁春唤本坐在凳子上打盹,听见静心的声音,立刻便跳了起来,凑到那女子边上,关心道:“你可感觉好些了?”

    那女子见面前三人发髻微松,眼下淤青,定是为救她劳累了一夜,立刻便要起身谢恩,却被静心按了住。

    她只得躺在榻上,声音虚弱道:“多谢三位贵人的救命之恩,小女子无以为报,从今往后,我的命便是三位贵人的了。”

    宁春唤觉得她的声音如涓涓细流一般,说不出的好听,弯着眉眼道:“不用不用,你是哪里人,我送你回家去。”

    却见那女子蹙了蹙眉,垂下眼眸道:“我,无处可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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