冒犯

    宁春唤听不懂这话,却也知道不干自己的事不多问。

    她慢慢推着谢昭淮往马车走去,边推边出了神。

    这样的太子殿下,并不是坏人。

    虽然很难想象他会说出“找了个妹妹来气我”这样的话,可是如今的太子殿下也很好,只是这几日,就帮了她好多忙,方才又在船上帮她说话。

    小娘说,除了父母,没有人会无条件地帮自己,虽然太子殿下不说,她也定不能理所应当地接受。

    正想着,谢昭淮突然淡声道:“像你这样慢慢走,半路上便要出人命了。”

    宁春唤一惊,人命?是了,还得回去救人!

    她羞得面上通红,自己说要救人,却不紧不慢的,实在是太丢人了。

    救人乃是生死时速,晚一步恐怕都不成。

    她把心一横:

    “殿下坐稳了!”

    谢昭淮心道一声不妙,尚未反应过来,两人连人带椅便飞速向前冲去,他立刻抓住边上的扶手,这才没有摔下轮椅。

    宁春唤使出全身力气向前疾跑,可却实在是因为体型娇小,体能也不大好,没几步便没力气了,但是,人一拼起来,是没有极限的。

    要救人,不能停!

    “你也不必……”谢昭淮勉强吐出几个字,却又被路上一个颠簸打断。

    韵和本来在前面匆匆前进着,忽然听到身后传来动静,还没看清楚,身旁便飞驰过去一人一椅。

    哦,是两人一椅,殿下一身黑衣服差点没看着。

    紧接着又看见了良娣那个侍女气喘吁吁地在后面跟着,嘴里还念叨着什么“逆了天了”云云。

    韵和扶了扶自己肩上的伤员,有些自愧不如地跟上。

    终于等到两人一椅站定,谢昭淮惊魂未定地咬牙切齿道:“像你方才那样,差点也要出人命了。”

    他自己的命。

    宁春唤站在一旁累得气喘吁吁,上气不接下气,面色白里泛红,额前的碎发被沁出的微汗打湿了一小撮,原本梳得齐齐整整的发髻也有点凌乱,却并不显得狼狈。

    甚至有些娇憨可爱。

    谢昭淮愣愣地看着她,想要帮她将发丝顺到耳后,却在手抬到半空时,被宁春唤直起身子的动作打断。

    宁春唤一边顺着气,一边疑惑地看着他抬起的手。

    他的手顿了顿,转而往宁春唤身后跟来的韵和一指:“为何如此慢?”

    韵和在心里骂了句娘,却只得快步上前,扛着人单膝跪下。

    “属下不力。”

    “下回注意。”

    谢昭淮淡淡地理了理衣袍,马车上的小厮早已备好,正准备接人时,却看见韵和身上多扛了一人。

    他深知皇家多有秘密,不是他可以探知,便恭敬地低下头问他们如何安排两辆马车。

    事实上也只有一种法子,韵和扛着人,哪怕是深夜里也不得在路上大大方方地走,必然要乘车。

    而太子殿下千金之躯,如何能与小厮们共用一车,想来只能委屈太子与良娣共乘一车了。

    不过良娣与太子一车,这也是再合理不过的。

    只是不知为何,迟迟无人应答,场面陷入了诡异的沉静。

    实则是四人各有算盘。

    柳儿低垂着脑袋,想着无论如何她都是要在路上用腿走的,没有上车的机会,正在等待有人回话。

    韵和因为肩上扛着人跑了这么久,还下跪做了个深蹲起立,正累得无力思考。

    而宁春唤想着为什么还不上车回宫,等得很着急。

    最后只能是谢昭淮缓缓开口道:“韵和乘良娣的车吧。”

    小厮等得直冒汗,听见这句,终于定了心,笑得真心实意地应了一声,便过来扶谢昭淮。

    轮椅上不了马车,他需要自己走上去。

    宁春唤好奇地睁大双眼,看着谢昭淮被小厮扶了起来,她还是头一次看见谢昭淮站起来的模样。

    谢昭淮生得很高,比她要高出一个头还多,一身浓重的绣金云纹玄衣立于黑夜之中,浑身写满了孤寂。

    他走得很慢,似乎很是费劲,宁春唤想上前扶他,却被他冷声制止。

    “不要碰我。”

    宁春唤有些委屈地收回手,她还是不太明白这位太子殿下的脾性,虽是个好人,但当真是阴晴不定、喜怒无常。

    谢昭淮在小厮的搀扶下,扶着马车,缓缓坐了进去。

    宁春唤见大家各自都有了去处,有些恍然无措地四下张望。

    与太子殿下同车肯定是不行的,这太冒犯了。

    她只得往自己的那辆车走去,虽人多了些,但挤一挤也还能坐。

    这会儿韵和已经将肩上的人送了进去,自己刚迈出一步要爬上马车,见宁春唤过来,行了一礼问:“良娣是有什么事要交代吗?”

    宁春唤被问得一愣,反应了一瞬,随即笑意盈盈道:“哦,我要上车。”

    韵和面色一僵,“这……这……”

    这时身后的马车里传来了谢昭淮的声音,低沉得简直要冒出寒意:

    “你要去哪里?”

    韵和很识时务地将宁春唤引到了谢昭淮那辆车,赔笑脸道:“良娣莫要为难我们这些做下人的了,殿下这辆车够宽敞,再坐下良娣一个定不是问题的。”

    宁春唤心内纠结,附耳小声道:“我怕冒犯了殿下。”

    万一惹怒了他,回了宫再领个罪,可就不太妙了。

    韵和闻言一愣,在心里反复琢磨这几个字,最后一个激灵,得出结论——

    殿下相貌英俊,想来是个女子都会情不自禁的。

    可他们这位太子殿下如今却并实在不是什么温和之辈,恐怕容不下女子的撩拨。

    他看了眼谢昭淮那辆车,又看了看面前忧心忡忡的宁春唤,最终只低声交代了一句:

    “那您尽量忍一忍。”

    宁春唤“啊?”了一声,不知韵和究竟在说些什么,没等反应过来,就被推上了车。

    这车说小不小,但说大也不大,两人并排坐在里面,只能恰好不碰上罢了。

    宁春唤哪怕再迟钝,都能感觉到身边的人冷得像冰块一般。

    难怪韵和让她忍一忍,气氛如此尴尬,确实是难忍。

    一路上车里都没有一人开口说话,宁春唤只能闭目装死。

    “你不好奇出了什么事?”还是谢昭淮先打破了平静。

    出事?是了,险些忘了宫里出了事,否则他们也不会这时候出现在马车上。

    宁春唤被迫睁开眼,一边努力措辞,一边缓缓道:“是……走水了?”

    谢昭淮眉角一颤,“倒轮不着我们去救火。”

    见宁春唤十分为难,谢昭淮只得直言道:“宋良娣要自尽。”

    “啊!”

    “那……那……她死了?”宁春唤侧首瞪大了着一双鹿眼看向谢昭淮。

    车内灯光不足,只有车帘偶尔飘起透进来几丝昏黄的光,打在谢昭淮的侧脸上,融化了几丝寒冷,竟透出几分柔和来。

    这时候倒有些像五年前的他了。

    光线下,谢昭淮轻启薄唇。

    “救下来了。”

    “不过似乎上吊受了伤,倒在榻上起不来了。”

    宁春唤似懂非懂地点点头,“那殿下是着急回去安抚宋良娣,才提前离开的吗?”

    太子殿下果真是个好人。

    然而谢昭淮却话锋一转:“不是,我是正好乏了。”

    “……”

    宁春唤尴尬地点点头:“是这样啊……”

    她垂着头,突然想到了什么,“殿下,那救回来的女使,可以送去庐香小居吗?”

    是她要惹的麻烦,若出了事,她一人担着便是,万不可连累太子殿下。

    谢昭淮似是全然不在意:“随你。”

    待马车到了东宫门口,众人皆下了车,小厮将谢昭淮扶到轮椅上,韵和走了暗道将人送往庐香小馆,走之前还意味深长地看了宁春唤一眼。

    宁春唤正琢磨着韵和的目光,却见黑夜里不知何处冲过来一个女使,抓住宁春唤的衣袖就哭嚎道:“良娣陷害我家娘娘,骗了太子殿下,害得我家娘娘上吊自尽,现在还在榻上起不来……”

    宁春唤被吓了一跳,蹙眉为难道:“我并未陷害你家良娣呀,莫不是哪里闹了误会?”

    那女使还要再说,却被谢昭淮出声打断:“你,过来扶我回去。”

    宁春唤一回头,谢昭淮正看着她这个方向。

    什么?她扶他回去?那宋良娣那边怎么办?

    谢昭淮见宁春唤久久未回复,又道:“你要违抗我的命令吗?”

    宁春唤看了看拉着她的女使,面露难色道:“可是宋良娣误会我了,还受了伤,我总不能放任不管呀……”

    谢昭淮恨铁不成钢地扶了扶额,狠声道:“你若想去,你便自己去吧!”

    宁春唤心里觉得奇怪,她本就是要自己去的。

    “哦……”

    宁春唤交代柳儿先回去查看那受伤的女使的情况,自己去去就回。

    正当宁春唤要跟着那侍女走时,背后谢昭淮突然不知为何又道:“扶我一同过去。”

    她觉得更奇怪了,但是也不敢反驳他,只得推着谢昭淮一起往临鸢阁走。

    太子殿下还真是跟小孩一样,一会儿一个想法。

    女使将他们带到宋良娣卧房,还隔着几步远就听见里头传来了女子伤心的啜泣声。

    宁春唤推开门,宋良娣躺在榻上,一身素衣,青丝微拢,面上挂了两行泪,手里也正捏着帕子时不时在脸上抹着,真真是一幅美人落泪画。

    只是宁春唤瞧着似乎一滴泪也没抹去,但她不敢说。

    宋良娣见身后跟着谢昭淮,顿时哭得更凶了。

    “宁良娣素来不喜欢我,我是知道的,可分明是宁良娣院里的人不知何时混入我房中偷偷放的桂花蜜,却要说我偷了良娣的桂花蜜,良娣为何要欺瞒殿下,陷害我?”

    宁春唤正要张口反驳,却被宋良娣抢了话头:“想来是我何时得罪了良娣,良娣这才要使出这般手段害我,宁良娣不想见我活在这世上,我……我死便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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