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已经解释过了。我在家里待腻了，突然想到我有一位好朋友住在乡下。所以我就来拜访你了——我还打算在这里住几天，”德拉科·马尔福不耐烦地在地毯蹭着鞋子上的泥巴，“把朋友挡在门外可不是一个好主意。我们为什么不进房间聊呢？”

    “得了吧，我们都知道你不是那种人。我很感谢您屈尊来这里看望我，但我相信麻瓜的乡下小木屋并不适合您这种身份的人。你会在伦敦找到非常舒适的酒店的。”萨曼莎侧身把门关上，只留下一条小缝。

    “等一等。”德拉科用力把门顶住，“我真的是来看望你的。你喜欢旧东西，对吧？我还给你带了礼物。”

    萨曼莎狐疑地打量着他。后者挤出了一个微笑。

    “我很感谢你的礼物。你可以现在就把东西拿给我。”她简短地说。

    “哈，”德拉科的假笑变成了冷笑，“这就是你的待友之道吗？我大老远赶到这里，但你连杯茶都不请我喝？”

    “请你通情达理一点，德拉科。”萨曼莎露出了无奈的神色，“这里不是我家——我也只是暂住在这里。我没有权力再收留一个人住下来。”

    他们僵持了一会。

    “听着，如果你遇到了什么问题。我很乐意帮你一起解决。但是你必须要对我实话。”萨曼莎放缓了语气，真诚地直视着德拉科的眼睛，“德拉科，你到底为什么要来找我？”

    德拉科回避了她的目光，烦躁地捋了捋头发。

    最后，他终于说：“魔法部对黑魔法的审查越来越严格了。两天前，我父亲被魔法部起诉了，情况不太妙——我妈妈觉得我应该避避风头。”

    萨曼莎慢慢地说：“我觉得在这种时候，离开马尔福庄园可不是明智之举。来麻瓜世界避风头？这可不是马尔福的作风。”

    “我妈妈本来打算让我到克拉克家里。但是他们家也在接受审查，”德拉科耸了耸肩，盯着她的眼睛，“再说了，这也是一种态度。你来这里不也是为了这样吗？”

    此时正值夏日的午后，阳光炽热，风凝滞不动，昆虫和鸟的叫声断断续续从远处林间传来，那声音前所未有的惹人烦躁。萨曼莎觉得这一切都非常荒谬可笑。

    她和马尔福灰色的眼睛对视片刻，终于打开门。“进来吧。”

    德拉科露出一个胜利的笑容，他拎起箱子准备进门。

    “等等，把鞋子留在外面。”萨曼莎看着他满是泥泞的皮鞋。

    “你让我光着脚踩在地板上吗？”德拉科皱眉，“你让那个麻瓜清理一下就可以了。据说麻瓜女人都喜欢做家务。”

    “脱掉鞋子，或者立刻离开。”萨曼莎手指微微捏紧，平静地说。

    德拉科被她不容置疑的语气慑服了。他的脸一阵青白交替。

    “很好，”他咬着牙，恶狠狠地把鞋放在门口，“这是纯手工的火龙皮制作的鞋子，两百金加隆，工期一个月。如果弄丢了，你得给买我一双一模一样的。”

    ***********

    十分钟后，德拉科·马尔福坐在窗边的红木椅子上，对萨曼莎刚刚的拒绝表现出宽宏大量的胸怀。

    “这地方还不赖。”他环顾四周，目光掠过铺着棉制的印花布料的沙发，“陈设简单，都是一些旧物，但是让房间里有一种——古典复古的气息。”他的语气微妙，在看到桌子上的花瓶摆件后停顿了一下。

    “这个花瓶很适合这里。”他中肯地评价。

    萨曼莎从冰箱里拿出一瓶接骨木花露，取出两个透明杯子，冷淡地问，“你想要兑冰水还是气泡水？”

    “都可以。”德拉科心不在焉地说，低头整理了一下裤子上的褶皱。他嫌恶地发现自己裤子上也沾上了几处小泥点。

    萨曼莎往两个杯子里各倒了小半杯接骨木花露，兑上了桃子口味的气泡水。

    她拿着杯子走出来。

    “我真是要疯了——”德拉科愤怒地发现自己的外套上也有几处污渍，“我最喜欢的一套衣服。”

    萨曼莎放下杯子，在红木桌面上发出了一声沉闷的敲击声。“你等会可以用水洗一下。”

    “那太麻烦了。无论是我家里还是霍格沃茨，这些活都可以交给小精灵去做。”德拉科撇了撇嘴，他打量着杯子里的液体，没有任何打算喝的意思，“我听见你刚才洗杯子的声音了——你的衣物也需要自己清理吗？还是那个麻瓜女人来做？”

    “是啊，我需要从早忙到晚，各种琐事都要亲力亲为。每一个麻瓜都是这样。”萨曼莎敷衍地说，“这里的生活可并不有趣。”

    “好吧，你可以买一个小精灵的。他们做家务很在行。”他兴致缺缺地说，“还好我考虑到这里不允许使用魔法物品，所以我带了足够我穿一个月的换洗衣物。对了，说起来——我打算让我家里的小精灵给我送饭。你想要吃什么也可以和我提前说，牛排、蔬菜粥、甜点、冰淇淋，什么都有。”

    “你可以直接让小精灵带你回家，吃完饭后再过来。”萨曼莎讥讽地说。

    “我也想过，但是不行。没有允许，它们不可以随意带人幻影移形。”德拉科非常遗憾，他很快反应过来，沉下脸，“你是在讽刺我吗？”

    “我只是认为你应该更认真地思考一下你的决定。你不喜欢这里，为什么要勉强自己留下来呢？”萨曼莎心平气和地说，“你是想证明自己能和麻瓜和睦相处吗？向魔法部表示马尔福家族的不偏不倚的立场？这真的太可笑了——我是说，所有人都知道这是无稽之谈，大家只会觉得你是中了夺魂咒。”

    德拉科慢吞吞地说，“可是我有你呀，萨曼莎。你是我的好朋友。你亲近麻瓜，暂住在麻瓜家里，而我恰好来拜访你。这就是顺理成章的事情了。虽然我可能心底里仍然瞧不起麻瓜，但是顾忌到朋友的感情，我也很愿意放下成见，试着接触一下他们——”

    “你觉得这样做对你父亲的事会有帮助吗？”

    “或许有，或许没有。这取决于魔法部打算从我们家取走多少金加隆。”德拉科冷笑了一下，“我妈妈非常紧张，她一直在来回奔波——我只是不想在家里干坐着。”

    萨曼莎审视着德拉科·马尔福。他脸色苍白，下巴尖细，穿着一件白色翻领衬衫和深色格纹马甲，下面搭配翡翠绿的休闲裤——五十年代风靡一时的常春藤男孩的那种打扮——穿着得体，但在当下却有些不合时宜的落伍。

    她一直都知道德拉科不是一个品格高尚的人，他浅薄自私、傲慢无礼。他之所以能无所忌惮地在校园里横行，正是因为旁人都畏惧他那盛气凌人的架势、不饶人的脾气和有权有势的家庭。

    萨曼莎打一开始就对他毫无好感，但是她恰好擅长与这类人打交道，对他的亲近也乐见其成。她也明白，德拉科在心底里大概也不大瞧得起她，他挑中她只是觉得她配得上做朋友。他们的诸多见解截然不同，友情里也没见得有多少深情蜜意，他们对此都心知肚明。

    但德拉科的此刻的言语反倒让萨曼莎对他高看一分。尽管她对他的品格十分厌恶，但无法漠然地无视他竭尽全力维护家人的强烈感情。

    她说，“你可以先在这里待一会，等怀尔德太太回来后我会和她说明情况。在这里不可以使用任何魔法，包括魔法物品。”

    “真遗憾，我还给她带了一套魔法清洁工具，”德拉科说，“能告诉我原因吗？让我猜猜看？或许你从来没有把你是个巫师的事情告诉给这位太太？你总是这样吗？萨曼莎——”

    萨曼莎的那片怜惜之心消散了，她冷静地说：“她什么都不知道，看来你的表演要泡汤了。现在打道回府还来得及。”

    “不要说得那么难听，我来这里就是看望你的。见到你真的很开心。”德拉科笑了起来，“我还给你准备了礼物。”

    “你想要要留在这里，你就要遵守这里的规矩。”萨曼莎盯住他的眼睛，“麻瓜是和你一样的平等的人，他们只是不会魔法。你必须要放下你那些优越的想法，学会尊重怀尔德太太。”

    “猴子和人同属灵长目。但是他们之间的差别显而易见。”德拉科轻蔑地说，“即使人是从猴子演化而来的，但是这正说明了人比猴子更高级——巫师也是比麻瓜更高级的存在。”虽然他常常在日常生活中流露出对麻瓜对不屑，但这是他第一次向她直截了当地表述出来。

    “只要你对二十世纪以后的现代生物科学知识稍微有所了解，你就不可能说出这样的话。”萨曼莎冷冰冰地说，“我以为你今天来这里是想要展示你的诚意，而不是挑衅和制造对立。”

    德拉科不以为意地哼了一声，但是没再继续这个话题，他的目光转向窗外，“看起来那位麻瓜太太还没回家。我们可以去你的房间里等她吗？我刚好有一些暑假作业想和你讨论。”

    *****

    德拉科·马尔福是个麻烦。萨曼莎无比确信这一点，这个下午她将为自己突如其来的那点善心而付出代价。

    二楼卧室里，德拉科毫不客气地坐在她那张舒适的皮沙发里，占据了风扇吹凉的最佳位置，哗啦啦地翻着手里一本厚厚的书。

    “《魔法防御理论》，防御类魔法理论的经典之作。”他兴致勃勃地向她介绍，“十九世纪的初版油印本。那时候魔法印刷术还没有普及。你瞧，这里还有蜡板的痕迹。”

    萨曼莎很感兴趣地准备接过来，“这就是你给我准备的礼物吗？”

    德拉科把书收了回来，不自然地咳嗽了一下，“呃，不是这一本。”他转过身，从旁边的梨木小几上垒着的一沓厚厚的书里抽出了两本小一点的薄册子，那些书都是他刚刚从包里取出来的。“我可以送给你这两本。这会对你更有用一点。”。

    萨曼莎看着他重新递过来的两本书。

    “哈，《魔法字音表》和《魔文词典》，还是全新的！”她夸张地说，“让我瞧瞧，后面还贴着丽痕书店的价签……总价值五金加隆。谢谢你的礼物，马尔福少爷。”

    德拉科的脸有点红。

    “你开学打算选修古代如尼文吗？我还以为这节课只对三年级的学生开放。”萨曼莎翻了两页书，把书放在了一边。

    德拉科清了清喉咙，“我只是顺手买了。反正这么多年，霍格沃茨的教材一直都没怎么变。”

    萨曼莎不置可否地点了点头。

    房间里安静了一会。

    德拉科从包里又取出了一个小盒子，里面放着几本书。

    “刚才只是开个玩笑，这才是我准备拿给你的。”他不自在地说，“纯血家族会收录一些不外传的古老藏书。我在我们家图书馆里找到了这两本书，《黑斯廷斯战役传奇》、《纯血统巫师与金雀花王朝》，还有两本年鉴，你可能会感兴趣。如果你还需要什么书，可以和我说，我或许能找到。”

    “谢谢你，这对我的论文会有帮助的。”萨曼莎接受了他的好意，“我在期末前读完还给你。”

    他说的没错，私家藏书向来以稀见著称，大多以手抄本流传，其中不乏许多孤本。

    萨曼莎小心地抚过书脊，露出了一点微笑。

    “好吧，现在让我们看看还能做什么，”德拉科咳嗽了一声，“你的暑假作业做完了吗？”

    “都完成了。”萨曼莎把书放在另一边的架子上，把自己的书包拿出来，“我还在提前预习魔法史和草药学的课程。”

    “好吧，我还剩一点作业没完成。”德拉科嘟囔着说，用力从那一沓书堆里抽出他的羊皮纸。与此同时，一个笔记本飞了出来，“啪”地落在地毯上。

    萨曼莎捡起本子，正好看到封底上面印着伦敦沃克斯霍尔路一位报刊经销人的名字。

    “这是麻瓜的本子？”萨曼莎惊讶地看着德拉科。

    “小心点，这可是老古董，五十年前的东西，”德拉科凑过来，示意她看本子上褪色的日期，“我猜是我爷爷那一辈留下来的，在书房旧桌子的抽屉里放着。我找本子的时候顺手拿出来了。”

    萨曼莎翻开第一页，认出一个用模糊不清的墨水写的名字：T.M.里德尔。此后都是一页一页的空白。

    “这本子后面都是空白，也写不上字。”他跃跃欲试地说，“我试过几个咒语，也用了显形药水，都没什么用。一定有人对它用过什么魔法。我这学期打算试着破解一下——说不定是一份炼金术稿。”

    “这应该不是你们家族的收藏吧？”萨曼莎慢慢地说，“我应该在哪里见过这个名字……一个名人，运动员？还是勋章？我记得它被刻在奖牌上……”

    “在霍格沃茨的奖品陈列室里。里德尔五十年前获得了对学校的特殊贡献奖。”

    德拉科神色古怪地看着她：“奖品陈列室放着建校以来每一届学生的奖杯和奖牌，不要告诉我你记住了里面的每一个名字。”

    萨曼莎笑了笑，“成功者总是令人印象深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