斯内普教授没有开玩笑。他真的把萨曼莎带进了魔药教室。

    此刻魔药教室的样子和之前上课时候不大一样。

    窗帘拉着，教室里光线昏暗，学生用的桌椅都被堆放在教室后面，正中央是一张四英尺宽的橡木桌子，上面放着一块水晶板和三个大小不等的水晶容器。

    “采取四毫升老鼠胆汁，分成二十份装进瓶子里，”斯内普冷淡地说。

    他示意她看向教室中央的桌子，自己则走到窗前拉开了紫色天鹅绒的窗帘，端起放在窗台前的杯子，回到他的座位上坐下来开始看书。

    萨曼莎好奇地看了一眼他的座位，桃花心木的桌椅，款式简洁板正，没有任何装饰和柔软多余的布料。但在这看起来冷酷而不近人情的桌子上摆放着一套洁白的餐具，放着吃了一半的三明治和一小块鲜奶油酱。看起来这里的主人吃午餐到一半，就急匆匆地结束离开了这里。

    斯内普注意到了她的目光，挥了挥魔杖，那盘食物连着餐具就都消失不见了。“动作快一点，这样你还赶得晚餐。”他不耐烦地督促。

    萨曼莎恭谨地答应了一声，靠近那张桌子。

    “打开那个最大的盒子。”斯内普教授冷冰冰的声音从她身后传来。

    萨曼莎毫无防备地掀开盒子，刚一看清里面的东西就又迅速合上。

    “先生——？”她惊魂不定地把尖叫声抑制了下去，“这是——这是什么？”

    “当然是老鼠，小姐。”斯内普说。

    想到刚刚见到盒子里黑压压的蠕动着的活老鼠，萨曼莎觉得勇气和意志力全都离自己而去了。

    “我做不了这个，教授，”她直视着斯内普教授的眼睛，“我认为这个实验需要高年级的学生来完成——我之前完全没有接触过这些操作。”

    斯内普没有说话，萨曼莎能感觉到他在冷冷地打量着自己。

    窗帘只拉开了一半，他坐在那里光线的分界处，一半身子被天鹅绒投下的幢幢阴影所笼罩。

    “非常简单的操作。对老鼠使用昏迷咒，解剖腹腔，暴露肝脏，找到老鼠的胆管——麻瓜生物课上应该学过肝脏的结构，然后从胆管上插一根细水晶管，胆汁会从管子里留到容器中。”

    斯内普教授露出一个微笑，“这是你们三年级需要学习的内容。这对喜爱提前学习、沉迷知识的莱斯特兰奇小姐来说应该是个好机会。”

    萨曼莎迟疑了一下，但是她想到了刚才所见的恶心场景，她不想动手收集胆汁，三年级的实验可以留到三年级再做。她仍然摇了摇头。

    “我做不到，先生。”萨曼莎正色道，“我没有这方面的经验。过程中任何小的错误都会导致老鼠死亡，我不觉得这符合实验伦理。我可以帮您处理其他我擅长的，比如切割植物块茎什么的。”

    斯内普黑洞洞的眼睛直视着她，那审视打量的目光让萨曼莎觉得他好像看透了自己的真实想法。

    他的眼神中流露出嘲讽之意。

    “确实如此，草率的处理会让无辜的生命受到伤害。我很高兴见到你对生命有敬畏之心。”斯内普神情中的嘲讽意味更浓重了，“我希望你在学习魔法的过程中始终保持谨慎和责任心。”

    说完这句话后，斯内普便不再理会她，自顾自地看起了书。

    萨曼莎站在一边，有点不安。她不可避免地想起了学生们评价斯内普时所说的“恶魔般阴险气息”，得罪他的确是件很危险的事。

    她感觉斯内普话里有话，但他似乎又只是心血来潮地把自己叫过来教训一顿，小施惩戒——她不知道他这么做的意义是什么，或许只是源于他恶劣的性格——事实上，上次医疗翼事件后，萨曼莎就从斯内普身上察觉到了某种古怪的幽默感。他总让人隐隐害怕，并且把这个当做是一种残忍的游戏。

    萨曼莎一直都认为霍格沃茨是一所很好的学校——在她心里，评价一所好学校的标准并不仅仅在于这学校的设施如何完美、开设的课程有多么吸引人，更重要的是它的包容和自由的程度——这点从霍格沃茨的教师职员设置上就能看得出来。

    作为全英国唯一一所魔法学校，这里聘请了包括幽灵、精灵、哑炮、混血巨人在内的边缘人群参与教职工作，对于出身自麻瓜、混血、纯血家庭的小巫师也都一视同仁。

    但在这种理想化的平等与多元下，学校的四大学院却又隐秘地制造了对立和分裂的氛围。

    在一般的学校里，学生们可能会根据家庭背景、社会地位、文化信仰形成不同的小圈子；在霍格沃茨，这种分类的标准则变成了品质——分院制传统可以追溯到建校之初，并被郑重地写入到了校史之中，在漫长岁月后，它实际成为了一种社会秩序。处于这种秩序下，所有人不得不去站队，即使他们本身对任何阵营都不感兴趣。

    她的社团只在一、二年级学生中有一定的影响力，这固然和高年级学生不太看得上低年级的优越心态有关，但更多的还是出自学院方面的顾虑在学院待的越久，越容易接受学院的价值观。

    斯莱特林的学生喜欢以纯血自我标榜，其他学院则微妙地对这种观点表达了不屑；而在斯莱特林内部，更加关注家族出身和年龄资历——思考到这里，萨曼莎微妙地停顿了一下，老实话，她觉得这种环境确实是适合野心家成长的土壤——如果当时伏地魔身边的斯莱特林都是像现在这样傲慢自大、头脑简单、奉行实力至上的纯血主义者，伏地魔和食死徒集团的迅速崛起并不难理解。

    她的目光滑过坐在一边的斯内普教授。

    斯内普教授在学生群体里不大受欢迎，除了他自己的性格不讨人喜爱的因素外，还有他黑魔法、疑似前食死徒的背景。考虑到德姆斯特朗的校长卡卡洛夫也疑似前食死徒，食死徒们在霍格沃茨受到的排斥就有点矫枉过正了。

    老实说，萨曼莎对于魔法界打压食死徒和黑魔法的政策不以为然——或许的确，食死徒曾经做过许多坏事，但是这都过去了——魔法界要做的是采取措施限制个人权力的极度扩张，而非提防其拥护者或某种工具。她希望能够改变这种偏见，实现这一点的前提是她拥有足够强大的能力和影响力。

    萨曼莎漫无边际地思索着。她感觉到斯内普教授似乎看了自己一眼，但是他的目光只是轻飘飘地落在了她身后的挂钟上。

    指针指到了三点。与此同时，门口响起了脚步声。

    “斯内普教授？”一个声音迟疑地响起。

    萨曼莎朝着门口看过去，看到两个高个子男生站在那里。他们看到她，脸色浮现出了惊讶和疑惑的神情。

    斯内普点了点头。他们便一前一后地走进了教室，然后不安地向外面张望了一下。

    过了两秒钟，帕特里克·邦纳面无表情地出现在门口。“下午好，斯内普教授。”他生硬地说。在看到萨曼莎后，他的脸抽动了一下，但是什么都没有说。

    门无声无息地关上了。

    萨曼莎飞快地扫了一眼斯内普，他的眼中光芒闪动，嘴角微微上翘。

    “邦纳先生，以及另外两位格兰芬多的先生们，你们来了，”斯内普站起来，“我们今天的任务是处理老鼠肝脏。我为你们三位找了一位助手，这位小姐。你们合作完成。”

    萨曼莎有点意外，但她保持了沉默。两个格兰芬多的学生则面面相觑。

    帕特里克·邦纳僵硬地说，“教授，我不认为一年级的学生有必要参加O.W.L补考的补习指导。”

    “没错，邦纳先生。但这是我今天的补习要求。”斯内普轻飘飘地说，“你们要合作完成。”

    “我不记得学校的补习指导里有这个规则。”帕特里克·邦纳说。

    “我说了有。你要么遵守留在这里；要么离开。”斯内普往前走了几步，倾身向前，将两根指头搭上帕特里克·邦纳的肩头，嘶嘶吐气。

    帕特里克·邦纳捏紧了手指。从他脖子上的青筋来看，他正在努力抑制自己的情绪。

    萨曼莎想起之前有学生说过他五年级时没有通过O.W.L.的魔药课考试，因此延期到了六年级参加补考。只有考试通过拿到证书，他才能在七年级时补上今年落下的魔药课课程。修满所有课程是申请成为魔法部傲罗的条件之一。

    从之前医疗翼的冲突来看，帕特里克·邦纳非常敌视斯内普；但是显然，斯内普有的是办法整治他。得罪你的教授真的不是一个理智的法子。萨曼莎打心眼里同情他。

    最后，帕特里克·邦纳说，“好的，教授。”

    *****

    接下来的两个小时对于所有人都是一种折磨。

    帕特里克·邦纳和她分在一组，并且被要求指导她完成实验。另外两个男生则战战兢兢地站在桌子另一边。在布置完任务、分完组后，斯内普就远远地坐在了自己的座位上。

    萨曼莎站在桌子前。她一直都明白，斯内普教授清楚地知道什么是力量，而且他毫不顾忌地使用着这份力量来影响其他人。他对待学生就像驯兽师对待野兽，冷酷地身体力行地奉行实力至上的原则。他不在乎学生对他的评价和恶意，因为他们对他无可奈何。

    就像现在，即使斯内普教授一言不发，她也能感觉到他那毋庸置疑的力量如同波涛般席卷了整个教室。这个教室里的所有人都清楚斯内普教授是在对他们施以惩罚，他们无可奈何，而他乐在其中。

    某种程度上，萨曼莎觉得斯内普确实应该待在阿兹卡班而不是霍格沃茨——比起教师，他更适合当监狱看守。她不喜欢他，但是她也佩服他的手段。

    萨曼莎看了一眼身边的男生，帕特里克·邦纳在抑制自己的愤怒。之前的教训已经让他知道打破规则将会付出巨大代价，而斯内普手里捏着的证书又让他知道自己无法脱离他的控制。

    邦纳的眼里充满了对斯内普的憎恶和愤怒（或许还有对她的），但是他只能俯首帖耳。

    在上次冲突后，萨曼莎和邦纳再也没有见过，他们都希望这辈子最好都不要再见面。

    但是现在，萨曼莎只由衷地祈祷他能控制住自己的脾气。

    过了几分钟，邦纳似乎平复了心情，面无表情地从盒子里抓起一只老鼠，对它施了一个昏迷咒。然后示意萨曼莎照做。

    萨曼莎忍住不适，右手伸进盒子，抓住最上面一只老鼠的尾巴拎了出来，然后迅速盖住了盒子。老鼠凄厉地叫了起来。

    “用你的左手。”邦纳不耐烦地说，“小心尾巴上的皮肤脱裂，老鼠会跑掉的。”

    萨曼莎用左手掌心握住老鼠身体的中段，三只手指夹住它的左右前肢。忍住掌心毛茸茸、不断挣扎的触感，萨曼莎迅速施了一个昏迷咒。

    老鼠一动不动地瘫在她的掌心。她迅速把它扔在了水晶板上，松了口气。

    邦纳把老鼠翻到正面朝上，轻轻按了按它的腹部偏左上的地方，示意萨曼莎看。

    “这里是肝脏。找到肝脏的地方，动作快一点，切开这里。”

    他一边说一边迅速划了一刀，然后犹豫了一下，说，“如果你不敢……”

    萨曼莎看清了他的步骤，拿起刀，毫不犹豫地划开了小鼠的身体。邦纳的话停住了。

    “什么？”她迷惑地抬起头问道。

    邦纳正看着她，他的目光非常复杂，里面似乎有什么神色一闪而过。

    他停顿了一下，冷冰冰地说，“取一根水晶管，把胆汁引出来。结束后用愈合如初咒，把老鼠放回去就行。”

    萨曼莎没有在意他的态度。她低头继续处理着手上的工作。老鼠血肉模糊的内脏让她有点恶心，她只想尽快完成任务。

    一只老鼠只能提取0.2毫升左右的胆汁，萨曼莎摇了摇瓶子里的那点液体，把恢复生机的老鼠迅速扔到另一个盒子里，忍住不适去抓下一只。

    魔法在处理外伤型伤口时确实非常便利，萨曼莎用刀划开小鼠的身体时漫不经心地想，但是要制造尺寸合适的伤口时就需要对魔力有更加精确的控制。强大的魔力固然是实施咒语的基础，但是如何精准控制魔力则又是一回事了。

    萨曼莎不明白为什么斯内普要把自己喊来；但是这并不妨碍她从今天的事情中得到启发。直到结束的时候，萨曼莎还在思索：切割咒是三年级就会学习的咒语，邦纳他们六年级了，但是还是不能用精准地使用，那么自己什么时候才能合乎心意地使用切割咒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