斯内普教授离开后的很长一段时间，医疗翼里都没再来人。

    萨曼莎漫无边际地想了很久，慢慢恢复了平静。她这时候才有时间观察自己的伤势。

    她飞到墙上的时候左手承担了大部分冲击力，至少是骨折了，那时候她就听到了骨头的脆响；左侧肋骨也疼得要命。但现在那种剧烈的疼痛感已经消失了。

    魔药的效果是立竿见影的，她能感觉到那条骨折的手臂正在缓慢恢复，仿佛一节折断的木质茎在重新生长，她甚至感觉到内部的木纤维在无声地生长和重组。

    萨曼莎用右手轻轻捏了一下左手，那只手没有什么知觉，但是那种软绵绵的冰冷的触感让她自己打了个寒颤。

    校医院在二层，她透过窗子看了看外面的天色，毫不意外地发现太阳已经落山了。现在应该已经过了晚餐时刻，但是她并不觉得饥饿。不知道是魔药的效果，还是因为摔伤带来的脑震荡后遗症。

    就在萨曼莎以为要独自消磨掉一个晚上的时候，出乎意料的，医疗翼的门被推开了。

    德拉科·马尔福走了进来。

    或许是是她惊讶的神态取悦了他，马尔福走进来的时候还是一副风度翩翩的样子。他装模作样地抖了抖袍子，端正地在一边的长椅上坐下来，然后把右手撑在一边的扶手上，支起下巴冲她露出了一个矜持的微笑。

    萨曼莎欣赏了一会他装腔作势的举止和愉悦的小脸，友好地向他打了个招呼：“你来干什么？”

    马尔福的笑容忍不住便大了一点，但他克制住了。他拖长调子，慢吞吞地说：“我想不到，你这么听我的话——你的手段实在简单粗暴，算不上聪明。但是我考虑到你的出发点，这点小小的瑕疵值得原谅。”

    萨曼莎的笑容停顿了一下，她说：“你把我绕糊涂了，马尔福。”

    “我允许你叫我德拉科，”马尔福看着她，温柔地说：“我很高兴你把朋友的建议放在心上。但是下一次你可以换点机灵的手段，你把自己弄进医疗室了，这可不值得骄傲。你在替我出气的时候要保护好自己。”

    萨曼莎听明白了。

    马尔福……马尔福！她有点好笑地打量着他。他以为她下午是听了他的话而去找了纳威的麻烦。他现在在她心里就是一个不可一世的傻瓜。

    但她把情绪掩饰得很好，不得罪任何一个人是她一贯的原则。

    她柔和地说，“谢谢你的关心，德拉科。”

    “晚餐时候大家都在讨论你的事情，你想吓吓纳威没错，但是你要挑个安全的时候，”马尔福摇了摇头，“你运气不好，遇到了邦纳。不过看来你魔咒学得还不错。不过潘西一点都不惊讶，她说她还知道你的切割咒也很好——你什么时候学的这些？霍格沃茨要到三年级才会教这些咒语。”马尔福说。

    “图书馆里有魔咒书，看一看多练几遍就会了。”萨曼莎戒备地说，“我知道你们也不止会课堂里教的基础咒语。你们还说我什么了？”

    “哦，我们小时候家里会教一些。只要你不表现得太夸张，也不把恶咒用在同学身上，教授们不管这个的。”马尔福不耐烦地挥了挥手，“我们在说你和邦纳的事情，梅林在上，你胆子真够大的。你是我们这些人里第一个敢出手的——”

    他看到萨曼莎的表情，露出了无语的表情：“等等，你不会之前根本不知道邦纳吧？”

    萨曼莎摇了摇头。

    “好吧，我就说。如果你知道了还敢那么做，那就真的是没脑子了…”

    马尔福嘟囔了几声，“邦纳的父母是傲罗，他对斯莱特林的所有人都看不顺眼，一直挑衅。他也想当傲罗。当然我们知道他做不到——傲罗至少通过五门考试，成绩不低于E。”

    他紧紧盯着萨曼莎，“莱斯特兰奇先生就是被他母亲杀的。我们都以为你要报仇。”

    萨曼莎已经知道这件事了。她只是漠然地说，“我那时候应该用四分五裂才对。”

    “得啦，你给他的教训够了，之后还有机会。被一个一年级的女孩石化了，他的脸已经丢光了。”马尔福撇了撇嘴。

    “他晚餐时候一副垂头丧气的样子，据说要被请家长——隆巴顿也没什么精神。不过格兰芬多们似乎对校长的处理不满意，他们觉得自己受了委屈，一定要在魁地球场上扳回一局。这些人有什么好得意的，如果当时神——”他止住了话头。

    “说起来，我很高兴看到你做出了选择。”马尔福生硬地转折。

    萨曼莎还沉浸在他刚刚的未竟之意中，“什么选择？”她迷惑地说。

    “哦。你感受到了吧？两个圈子——”马尔福两只手比划了两个圈。

    “你总得做出选择。那些东西给人带来的影响，你没办法假装它们不存在。你之前不是还在纠结这个吗？”

    他含糊地说，但是萨曼莎知道他在说什么。她感觉到厌烦，但她没想到马尔福看出了她之前的游移。

    “我们为什么总要谈论这些？马尔福？”她露出了一点疲惫。

    “我们面前活生生的人不比讨论那些虚无缥缈的东西更加重要吗？你看到赫敏·格兰杰，你只能看到她是泥巴种，但看不到她不亚于任何一个纯血的出色表现吗？当你看到隆巴顿的时候，你也只能看到他的傲罗家人吗？我们的父母已经为历史付出了代价，难道我们还要继续背负着过去的阴影吗？”

    马尔福露出了一点迷茫的神色。

    萨曼莎看着他，她好像看到了眼前的一连串日子——望不到尽头——因为那个邪恶的存在而显得黯淡无光，“你难道不觉得，这些事情都很不正常？你就没有思考过你脑子里的那些念头吗？”

    “泥巴种就是泥巴种，巫师的血统会被他们混淆的。就算她和我们一起接受教育，她也不可能成为真正杰出的巫师。”马尔福露出了一点被冒犯的神情，但他克制住了。他的声音在萨曼莎的注视下变得小了一点。但他还在极力争辩。

    “至于背负那些的，我并不觉得那有什么错。这是纯血的传统。不过我们不会再那么极端了，他们曾经太狂热了。”马尔福说到“纯血的传统”时，自然而然地流露出了一种优越和傲慢的姿态，但是多少有点不自在。

    他停顿了一下，谨慎地说：“要我说，你考虑这些东西实在没有必要。我们不会再回到过去了，你明白吗？你只需要按照家族的传统，在你应该在的轨道里运转，是不会出岔子的。”

    萨曼莎没有再说话，马尔福也没有再说什么。

    过了很久，她轻轻地叹了口气，“以不义开始的事情，必须用罪恶巩固…”

    在马尔福迷惑的目光里，萨曼莎打起精神，“所以，你今天到底是来干什么的呢？马尔福？”

    “额，我只是来看看你。”马尔福说，“毕竟你晚餐也没来。”

    “哦，我今晚上也不回去。”萨曼莎没精打采地说。她的伤势其实没严重到必须要住一晚上，她猜这是校长的安排。

    “既然你见到我晚餐时没在，那我想你应该给我带了食物？”

    “呃，我…我没有。”马尔福的脸红了，但他依然强硬地说，“我想你应该没什么胃口。”

    “哦，是的。”萨曼莎看了他一眼，“谢谢你的体贴。我现在想睡觉了，体贴的马尔福先生应该不会想打扰受伤的人的休息吧？”

    “我说了你可以叫我德拉科。”马尔福坚持说，“我也刚好要准备离开了。”

    “德拉科，再见。”萨曼莎敷衍地说，她在床上躺下来翻了个身，背对着他。

    马尔福站了一会，“再见，萨曼莎。晚安。”他离开了。

    *****

    萨曼莎侧躺在那里，刚平静下来的心绪又起波澜。

    她的身后又响起了脚步声。

    “我向上帝发誓，如果你还要和我说那些废话，我真的会控制不住揍你——”她烦躁地转身怒瞪着来人。

    哈利·波特手足无措地站在那里，“嘿，轻松点，我可没有惹你。”他轻快地说。

    “抱歉，怎么是你。”萨曼莎的怒火戛然而止。她坐起身来，“晚上好，哈利。”

    “你变脸的速度可真够快的，”哈利挠了挠头，走近她对面的那一张床，很自然地拿起枕头垫在她背后，然后坐在了空床上。

    “庞弗雷夫人不在吗？”他四处张望，“我来找她要一瓶魔药，罗恩的门牙被飞贼撞断了，他疼得厉害，但觉得丢人，不敢过来找她。”他露出一个过于灿烂的笑容。

    “哦，”萨曼莎慢吞吞地说，“我还以为你是来看我的呢。”

    哈利呛了一下，飞快地瞥了她一眼。

    “也有这个原因吧，”他含混地说，然后掏出了一块装在透明小盒子里的蛋糕，包装精美，“这是之前韦斯莱兄弟帮我从蜂蜜公爵糖果店带来的，还剩了一块，给你吃吧。”

    萨曼莎道过谢，接过来放在一边的桌子上。

    “你不问问我为什么在这里吗？”她冷淡地说。

    哈利局促地站了起来。他拿不准她的态度。

    他最后说：“我知道。这也是我过来的原因。”

    萨曼莎问道：“你知道多少？所有的一切吗？还是你只是听说了那场小小的…冲突？”她刻意强调了“小小的”。

    哈利柔和地说，”我都知道了。纳威把所有事都告诉我了。我也知道了关于你的所有事。“他说完这话好像松了一口气。

    哈利回想起纳威满脸通红的样子，那个可怜的男孩完全对他敞开心扉了。

    纳威向他袒露了所有的一切，他对于食死徒和萨曼莎的恐惧，还有他父母所经受的恐怖折磨。纳威混杂着痛苦、内疚和自责的模样在他眼前浮现。

    哈利不知道为什么纳威如此信任他，但是他下定决心绝不会辜负这份信任。他感激纳威的信任，也由衷地怜惜同情他的遭遇。

    哈利直视着萨曼莎，他斟酌着词语。

    “纳威不是有意的，他对于他的过度反应非常后悔。他说邓布利多的话对他触动很大，他会努力分清楚想法和事实。他希望你能原谅他。他会克服自己的情绪，向你正式道歉。”

    哈利说，“萨曼莎，我看得出来，他真的非常愧疚，也非常挣扎…”

    萨曼莎冷冰冰地打断了他：“这是我和他之间的事情，和你没有关系。哈利·波特，你是以什么立场和身份站在这里和我讲话的呢？”

    哈利一瞬间露出了受伤的表情，但他仍然柔和地说：“我想你们之间有一个疙瘩。作为双方的朋友，我希望你们能够了解彼此的情况…我的意思是，彼此的真实的情况。”

    萨曼莎轻声细语地说：“是啊，乐于助人的波特先生，伟大的救世主男孩。你怎么和隆巴顿说的呢？说我从小就被送到舅舅家，没有见过父母。在进入霍格沃茨之前是个对魔法界一无所知的傻瓜，是那种会幻想魔法世界满是精灵、火龙和骑着扫帚飞来飞去的女巫的可爱、天真、美好的女孩吗？”

    哈利皱着眉说，“萨曼莎，我不是那种乱嚼别人是非的人。我的意思是，你是我的朋友，我清楚地了解你的为人。我从来不觉得血缘会定义任何一个人的品性。我在女贞街的时候这么想，在这里我也仍然坚定我的想法。”

    “朋友？”萨曼莎直视着哈利的眼睛。

    她咄咄逼人：“你觉得你把我当做是朋友？你一直都知道，但是你从来没有吐露过分毫。我暑假时给你讲那些东西的时候你一定觉得很可笑吧？你现在总算得意了吧？你在女贞街时无依无靠，但你现在是什么？人人景仰的救世主男孩？哇，真的太厉害了！”

    哈利控制住了自己的情绪，他没说话。

    他看得出，萨曼莎压抑得太久了，这些天她的冷淡果然是故意为之。他保持沉默的话，她就会接着说下去。

    萨曼莎果然继续说道：“你显然很早就知道了你会进入魔法界。可是你怎么知道的呢？让我猜一猜。你的姨父姨妈显然是麻瓜，那你怎么知道这些东西的呢？我记得你很多年前还不是这个样子。因此变化大概是几年的事情吧？”

    “你对于魔法界意义非凡，但是却被放任在麻瓜家庭中长大。很明显那些人不希望你过早地和这个世界接触，但是毫无疑问，你应该处于严密的保护或者监视下。麻瓜不会教给你很多东西，所以一定是魔法界的某个人在接触你——而且是以一种不易察觉的方式。”萨曼莎轻轻地说。

    哈利警惕地环视了一下四周，他站了起来。

    “够了，不要再说下去了。”他必须打断她。

    他弯腰逼近她，干脆地说：“我知道你的意思了。我为我的隐瞒向你道歉。”

    萨曼莎用只有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说，“我猜猜看，那条狗——对不对？要么是他的主人让他来保护你，要么就是——他就是某个人，只是以狗的形式在你身边？他从来不吃狗粮，还有那超凡的智力——一个人？一个不被魔法世界认可的人？我知道有某种魔法——他可能是需要这种身份的遮掩。那么他是谁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