帕特里克狂热的叫喊让所有人都哑口无言。

    庞弗雷夫人往后倒退了一步，一只手立刻捂住胸口，喃喃地说：“梅林在上！孩子，你怎么会说出这样的话。这实在是太可怕了…”

    纳威呼吸急促，紧紧抓住胸口哆嗦着，带着迷茫的神色环视四周。

    只有三位教授还维持着镇定。

    斯内普教授双臂交叉在胸前，无动于衷。麦格教授紧锁着眉头，视线在帕特里克和萨曼莎之间来回巡视，最终她轻轻地说：“阿不思…”

    邓布利多叹了一口气，他思索地说：“过去的痛苦让你做出了糟糕的决定。邦纳先生，请你和我到校长办公室来吧。我想我们需要聊一聊。”

    “我想今天我们喝不了蜂蜜酒了。”他歉意地看向斯内普和麦格，然后又看向了萨曼莎，“莱斯特兰奇小姐，你先好好养伤。骨头恢复得要好长时间呢——今晚上也先在医疗翼睡下吧。庞弗雷夫人会照顾好你的。我想我们也需要聊聊天，不过不是现在。”

    萨曼莎心不在焉地点了点头。

    邓布利多说：“邦纳先生，跟我走吧。”他犹豫了一下，“米勒娃，你也一起来吧。”

    帕特里克僵持了一会，最终双眼含泪，从床上爬下来，跟着邓布利多和麦格教授走出了医疗翼。

    庞弗雷夫人咳嗽了一声，走向纳威：“隆巴顿先生，你也有哪里不舒服吗？”纳威迷茫地摇了摇头，然后就被她推着走出了医疗翼，“好孩子，今天你恐怕被吓坏了，快点回去休息吧。”

    一瞬间，医疗翼只剩下了萨曼莎和斯内普教授。

    “你对邦纳先生的指控有什么想法吗？莱斯特兰奇小姐？”斯内普教授冷淡地说。

    “您的意思是我应该觉得自己罪孽深重吗？教授？”萨曼莎不客气地说。

    话一出口她就后悔了。这语气听起来太咄咄逼人，又缺乏宽容，她不应该这么对一位教授说话。但她觉得非常疲惫，只想一个人待着，她放纵了自己的情绪。

    “您也听到了，我的父亲杀了他的父亲，她的母亲又杀了我的父亲。如果我不打算杀了他母亲为我父亲复仇，不打算背负我父亲的仇恨的话，我又凭什么要背负我父亲的罪孽呢？”

    “你们想要看到什么？想要看到我因为我的食死徒父母而心怀罪恶感、耻辱感，甚至无地自容吗？”萨曼莎咬着牙说，“我偏不！我要告诉你，我爱我的父母，我为他们感到骄傲。哪怕他们是食死徒！”

    斯内普看着她，若有所思。

    “那么您呢？先生？您对邦纳先生的指控有什么想法吗？”萨曼莎感觉到自己的脑子里有一团火在燃烧，长期压抑的情感和不安如同打开了泄洪的闸门。

    她清晰地感知到自己在失去控制，但是她沉醉其中，像一个死到临头的猎物挑衅着猎人。

    “您观察我，冷落我，无视我，是因为您对过去的罪恶心怀愧疚，想要展示您悔悟和认罪的态度，此想要向正义的人明确您的立场吗？”

    斯内普非常平静，表情难以揣测。萨曼莎不甘示弱地盯着他。

    “不干涉或许是为了做好事。任何时候保持克制都是一个明智的选择。至于愧疚、悔悟和认罪——”斯内普冷漠地说，“为什么你会觉得我需要这些？”

    萨曼莎说：“因为您是前食死徒。我假设您有道德和良心。”

    斯内普看着她，那双冰冷的、黑黢黢的眼睛毫无感情。

    “哈，你对我相当的粗鲁无礼。”他轻柔的声音让萨曼莎被怒火冲刷的大脑冷静了几分。她的理智回笼，她意识到自己正在挑战一位强大的巫师。这位巫师会黑魔法，更可怕的是他是她的院长以及任课老师。

    “先生，我的意思是…”萨曼莎舔了舔自己干裂的嘴唇。她试图挽回。

    “如果你好奇的话，我可以告诉你。莱斯特兰奇兄弟比我早一点加入食死徒，我们那时候非常年轻，很有才华，当然也有一种难以抑制的狂躁。”

    “如果你在我们那个年纪见到神秘人的话，你就会理解为什么会有那么多人追随他——他年轻英俊，有魄力，有强大的魔力——我们聚集在他的身边，对他有一种近乎神学般的推崇。我们相信他能带给我们荣耀和展示才能的机会。”

    “所以，你明白了吗？没有人是被迫的。当然也没有人需要愧疚和悔悟——”斯内普不知不觉已经走近了她。

    他弯下腰，“我能够全身而退是因为我留了后手，马尔福能全身而退也是因为他用了他的办法。就是这么简单。”他语气里蕴含的恶意让萨曼莎忍不住瑟缩了一下。

    萨曼莎瞪大眼睛，她的全身开始不受控制地颤抖，感觉到胸部和肺部有一种火烧般的灼热感。

    但是斯内普黑黢黢的双眼并没有看向她，而是非常奇怪地越过了她的肩头。他看起来似乎不是对着萨曼莎说话，而是对着什么颇为熟悉的亡灵。

    他冷冰冰地说：“现在你知道我的答案了吗？莱斯特兰奇小姐。”

    萨曼莎咬紧牙关，勉强自己直视着斯内普，企图从他的脸上判断话语的真伪。但斯内普的神情始终如同大理石一般冷硬无情。

    一个突然出现的声音打散了那种恐惧的氛围。

    “斯…内普教…教授，庞弗雷…夫人在哪里？我给她…她…找来了她缺的…草药，”奇洛教授出现在医疗翼门口，结结巴巴地说，“呃，莱…莱斯特兰奇…小姐，你怎么…在这里？”

    “她现在在配药室。”斯内普教授起身给他指了一下方向。萨曼莎趁机非常迅速地擦掉了眼泪。

    奇洛教授担忧地看向他们，“她…她…看起来不太好。”

    斯内普打断了他的话。“我在教导我的学生，奇洛教授。我是她的院长。”

    萨曼莎恢复了镇定：“是的，我受益匪浅，谢谢您。斯内普教授。也谢谢您的关心，奇洛教授。”

    “你要找庞弗雷夫人。我和你一起去。我要给这学生配魔药。”斯内普不耐烦地哼了一声，脚步不停地离开了医疗翼。

    奇洛教授不安地看了一眼萨曼莎，也追了上去。

    ***

    所有人都离开了，医疗翼恢复了空荡荡的平静。萨曼莎闭上眼睛，把脑袋蒙在被子里。

    萨曼莎原本喜爱这种平静，她可以在这种安静宁和的氛围中静静地思索，任由思维自由地驰骋。

    但是今天经历的一切让她疲倦。

    帕特里克、纳威、室友伊莎贝尔还有其他陌生学生的面孔一一浮现在她的脑海中，他们带着仇恨、恐惧、戒备、鄙夷的神情俯视着她。透过这些年轻的面庞，萨曼莎仿佛看到他们父母凹陷痛苦的脸庞和经受过酷刑折磨的伤痕。

    萨曼莎将这些人驱散，另一团人影又如同雾气一般弥漫起来。

    辛西娅那种怀有恶毒私心的风凉话对她来说不痛不痒，但疯眼汉的警告让她忍不住气恼——他一看就那种秉持极端正义的激进执法者，追剿食死徒余孽是他为之全身心付出的一项事业。他看待她如同看待食死徒和黑魔法遗留下来的物品，都是那个魔鬼死灰复燃的助燃物，她敢打赌他一定在心里把自己视为食死徒预备役。他视自己为权威的审判者。

    相比之下，霍格沃茨的师生还算容易相处。教授们没有表现出明显的偏见，而校长邓布利多显然也在极力遏制学生中逐渐弥漫的分裂的情绪…除了斯内普教授。

    想到斯内普，萨曼莎忍不住锤了下床。她真的从来没有见过这么讨厌和恶毒的老师！

    她承认，斯内普的那番话刚开始确实吓住了她。学生中一直有传言，斯内普之前为神秘人效力，甚至是他的得力助手。再加上那邪恶的气质和古怪乖僻的举止，都给营造出一种恶魔般的阴险气息。几乎每个学生都有点害怕。

    他那时候确实镇住了她。但当理智回笼后，萨曼莎反应过来，如果他真的有什么问题的话，邓布利多是绝不会允许他留在霍格沃茨任教的。

    她当然无意崇拜任何权威。但是邓布利多是如此敏锐和睿智，她怀疑没有人能在他面前撒谎——邓布利多或许会被暂时的迷惑，但是绝不会被长期蒙蔽。

    而他选择了接纳和信任斯内普，这恰好证明了斯内普的清白。

    不过，萨曼莎也认为斯内普曾经确实加入了食死徒。伤害、折磨和杀戮，无论正义与否，都会给人的精神留下无法磨灭的印记——斯内普的情绪是潜伏着的暗流。很明显，他深切地接触过黑暗，他清楚地知道何为力量，他甚至可能曾向那种危险的力量臣服。

    他说的那些话并不全是为了吓唬她，他真的是个危险人物，他很可能真的做过那些事。萨曼莎冷静地想，同时她也意识到自己终于来到了那个无法回避的话题——那么自己的父母呢？身为食死徒的他们可能清白无辜吗？他们是不是也毫无愧疚地做出了那些可怕的事情？她真的能像从前那样怀念他们、为他们骄傲、毫无保留地爱他们吗？

    那个答案在她的心头盘桓，在她的喉间颤抖。她流下了眼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