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离哈利的十一岁生日还有一周的时间了，这天的天气也很好。

    哈利从坎贝尔家经过的时候，注意到之前修剪得整整齐齐的灌木又开变得东倒西歪，草坪上也乱糟糟的。主人显然没什么心情处理他们家的院子。

    他往临街的窗户那里看了一眼，那里还是黑洞洞的，帘子挡着什么都看不到。

    距离他们第一次真正的交流已经过去三个多月了。

    虽然那次分别的时候他们的气氛变得怪怪的，他也不知道自己那时候为什么会脸红——哈利猜可能是萨曼莎在打量自己的时候太认真、太专注了，他能感觉到她的目光沉甸甸地压在自己身上，甚至穿透了他，让他有点喘不过气来的窘迫。想到这里，他下意识地在衣服上蹭了蹭手心。

    后来他们经常见面，有时候只是隔着街道微笑着打招呼，有时候会聊很久的天。他本以为萨曼莎是那种非常文静优雅的女生--之前他还担心自己在她面前会显得笨拙。但实际上她挺活泼的。

    出于一种不为人道的默契，他们在讨论时不约而同地避开了身边正在发生的事情，只是天马行空地讲一些其他的东西。

    哈利很喜欢和萨曼莎聊天，尤其是听她讲那些有关魔法、巫师、宝和龙的传奇故事。他很佩服她无拘无束的想象力和不倦求知的毅力。他想，她未来说不定会成为很受欢迎的小说家。

    当哈利把这个想法告诉萨曼莎的时候，她思索了一会，然后坦率地说：“我渴望知识不是因为我热爱真理，而是我知道只要通过大量的阅读和记忆，我就可以掌握它们，谁都无法再从我这里夺走。我拼命地阅读，只是因为无法忍受一无所知的痛苦。”

    哈利没想到会得到这样的答复，他有点困惑。

    但很快萨曼莎又说，“当然啦，阅读也会让我忘掉其他的东西，古老的民族、遥远的国家、神奇的新世界，每一个都让人神往。”她说这话的时候，水汪汪的蓝眼睛里闪烁着快活的光芒。

    "我开学后会去新学校读书，她突然转移了话题，好像下定决心了似的坚定地说：“等圣诞节回来，我会和你讲那里的事情的。我爸爸妈妈也曾在那里上学。”她补充。

    虽然哈利早就知道他们不可能去一个学校读书，这时候还是不可避免地失落了一下。但是看着萨曼莎亮闪闪的眼睛，他由衷地祝福了她，并为自己的朋友走出阴霾而感到高兴。

    他们告别的时候，萨曼莎还特意问了他的生日，约定到时候要送给他一件意想不到的礼物。

    哈利想到这里，忍不住露出了微笑。不过七月以来萨曼莎一直都很忙，他们只再过一次面。那是七月中旬，他在冰淇淋店偶然见到了萨曼莎，她看起来有点憔悴。

    她见到他之后似乎有点冷冰冰的，他们之间的那种默契似乎突然消失了。

    在干巴巴地聊了几句天气后，他主动问起布莱克，但萨曼莎只是冷淡地说自己已经好久没见到它了，还提醒他最近狂犬病正在流行，最好离流浪狗们远一点。

    他又鼓起勇气问起她的新学校，但是这次她的态度似乎更加冷淡了，只是含糊地说自己最近在熬夜准备学校课程，就匆匆地和他告别了。

    天见可怜！他完全搞不明白自己哪里惹她生气了。但他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她离开的时候脸色那么差！

    哈利慢吞吞地走过坎贝尔家，最后朝窗户那里看了一眼，还是没有人。

    他有点担心萨曼莎，但他不觉得上门打扰是个好主意——托达力的福，这家伙每天都像晴雨表一样在晚餐时汇报萨曼莎的行踪，从他这段时间的持续暴躁来看，萨曼莎应该过得还不错。

    有一瞬间，哈利有一股想要冲上去敲门的冲动，但他还是遏制住了。

    如果她不主动找他的话，他可以和她说什么呢？

    ****

    哈利闷闷不乐地返回家中。达力和姨妈正在客厅里讨论达力的生日聚会，他表哥那慢吞吞拖长腔讲话的样子让他作呕，所以悄悄地白了达力一眼，不过很不巧，这个白眼被达力看到了。

    达力一下子像一个肉弹一样从沙发上弹了起来，他不满地瞪视着哈利，“喂，你刚才在干什么？”

    哈利不耐烦地停在楼梯上：“你要我再重复重复做一遍给你看吗？”然后他回头，做了一个夸张的鬼脸，挖苦地说：“我没有冒犯的意思，但是聪明人都知道那个表情意味着我完全不想搭理你。”

    达力看起来非常生气，他一直都很容易被激怒。佩妮姨妈迅速地挡在她儿子的面前，像一只护崽的母鸡，在达力说出什么之前，她戒备地说：“哈利——哈利·波特，你知道家里的规矩。我绝不允许你——”

    她的话没有说完，但哈利领悟了她的未竟之意。

    她绝不会允许我伤害她的儿子，哪怕她的儿子是个无礼、无知、无药可救的混球。哈利觉得自己的胃里好像有一只鸽子在扑腾。

    他呼了一口气，生硬地说：“我很抱歉，佩妮姨妈。”他决定迅速地回到楼上房间。

    但这时候，达力转了转眼珠，不怀好意地笑了起来：“我知道你刚刚干了什么——你又去那个女孩的家门口献殷勤了？那个杀人犯的女儿，你喜欢她？”

    他的嗓子尖尖的，很搞笑，像是在模仿什么人，“她愿意让你亲她了吗？波特？”

    他的话没有说完，哈利就从楼梯扑了过来，狠狠地打在了他的下巴上，把他一拳打倒在沙发上。

    “你竟敢——你竟敢！”达力怒吼着从沙发上爬起来，不甘示弱地反击了回去。他很强壮，但哈利也不差。他们两个很快翻滚着打成了一团。佩妮姨妈尖叫起来：“住手！住手！哈利，停下来！”但是没人听她的。

    这场小小的摩擦后，哈利的下巴上挨了一拳，高高得肿了起来，眼角被擦伤了一块浅浅的皮；而达力也没占到什么便宜，他的胳膊骨折了。弗农姨夫和佩妮姨妈陪着达力去了医院，而哈利则被罚两天不准吃饭，也不准下楼。

    但哈利并不怎么在意。

    晚上的时候，家里没人。到了九点，哈利拉开了一半窗帘，果然，没一会儿，一只黑狗趁着月色从窗户里翻了进来。

    黑狗进来后先拉上了窗帘，然后轻车架熟地跳到了床上，抖了抖毛发，把叼在嘴里的一个小包包甩给他，哼唧了两声就躺平在了床上。

    哈利在黑暗里接过了包裹，掏出了苹果派、蓝莓酸奶和油炸火星巧克力。大狗呜咽了两声，翻身一爪子拉开了台灯。"等等，西里斯。"哈利想要阻止，但是还是晚了。

    灯光明晃晃地照出了哈利的伤。

    大狗的毛发一瞬间似乎炸了开了，然后他翻了个身，一咕噜从床上坐了起来，变成了一个英俊的黑发男人。

    “你的伤是怎么回事？”他皱眉，一脸严肃。

    哈利有点不自在地挠了挠脸，只是简单地说自己和达力打了一架。

    西里斯一脸杀气腾腾地听他说完：“哼，这个小子，还是不长记性。我一定要给他点苦头吃。”

    哈利连忙阻止了他，“他比我伤得还重呢——我把他揍骨折了。”

    西里斯的脸色和缓了一些。

    哈利再接再厉：“你教给我的那些打架的方法特别有用，他一点儿都没占到便宜，完全是被我压着打。”

    西里斯哼了一声，露出了一点笑容：“你还有的学呢。当时我和你爸爸总把那些不讨人喜欢的家伙揍得满地找牙。你现在还是太弱了。”他挑剔地看着他，“之后一定要找机会把那小子狠狠打一顿，让他下不了床才最好。”

    哈利点了点头，信服地说：“我听你的。”他暗地里松了一口气。

    西里斯伸长手臂，取过那个小包，在里面翻了一会，找出了一小玻璃瓶装的液体。招了招手，示意哈利喝下去。

    哈利打开瓶子，古怪的腐烂味一下子冲了出了，他一瞬间露出了畏惧的表情。“西里斯，我觉得我的伤口不太严重。简单的包扎就可以了。”

    西里斯不耐烦地看着他。

    哈利咽了口唾沫，闭上眼把药水倒在了嘴巴里。然后忍不住干呕了几声。

    但魔药的效用立竿见影，他的伤口立刻痊愈了，甚至变得神清气爽起来。

    尽管喝过几次魔药，也见识了魔法的奇妙，哈利还是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他低头看了看瓶子。魔药瓶只有巴掌大小，非常漂亮，造型古朴，由一整块的紫水晶雕刻出来，上面还刻着一些古怪的花纹，看起来非常神秘典雅。他又看了看西里斯，“这个瓶子你还要吗？”

    西里斯毫不介意地挥了挥手。于是哈利高兴地把瓶塞扣回去，把瓶子放在了外衣口袋里。

    西里斯随口问了一句：“你要瓶子有什么用吗？”

    哈利犹豫了一下，但他不打算对自己的教父撒谎：“这个瓶子很好看。我想把它送给萨曼莎。”

    原本已经躺下来的西里斯又坐了起来。

    “呃，你知道的，她对这些稀奇古怪的小玩意儿很感兴趣。”西里斯脸上流露出的神情让哈利不自在地扭开了头，假装对放在橱柜里的那些小摆件产生了兴趣：来自爱尔兰、巴黎、摩洛哥、斯德哥尔摩和旧金山的陶土纪念品，以及印着标语的一排马克杯。

    西里斯揉了揉脑袋，撩起挡在眼睛上的头发，露出了前额，“你怎么和她解释这个小东西——魔药的味道不是那么容易消散的。这是从古董店淘来的装饰品，还是路上遇到的白胡子老爷爷给你的放过腐败的龙胆汁的神奇药水？”

    哈利说：“我会努力洗干净的。而且这是实打实的魔法物品，她一定会很高兴的。”

    西里斯盯着他：“你和她讲过魔法的事情吗？”

    哈利转过头，含混地说：“我们有时候会聊。萨曼莎的想象力非常丰富，她对这些很着迷。我只是偶尔补充一些……常识。”他飞快地看了一眼西里斯。

    西里斯绷着脸：“据我所知，你才刚认识她不久。”

    哈利挠了挠头：“他们一家在这附近住了很久了。不过我们真正交流相处的时间确实不长，”他微笑起来：“真不知道我之前为什么一直没有勇气和她说话，不过现在也不算晚。”

    “看起来你们得确一见如故，”西里斯讥讽地说，“这么短暂的时间就足够你认清一个人了吗？你和她交上朋友了吗？”

    哈利奇怪地看了一眼西里斯：“她是个好姑娘。你不是也和她玩得很好吗？”

    西里斯顿了一下，“我已经足够成熟到可以独立应对一切问题。但你不一样，你还这么弱小。”哈利虽然算不上健壮，但他的个子近两年来窜高了很多，高出同龄男生一大截，但他明智地没有插话。

    “那个姓氏——莱斯特兰奇——那个家族里的都不是什么好人。还有那张柔弱可亲的脸，完全是和她的妈妈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西里斯可疑地停顿了一下。

    然后阴郁地说：“我敢说，那个姑娘的心思多着呢。上次我路过他们家的院子的时候，看到她狠狠地铲掉了那些花。但是在坎贝尔一家还在的时候，她一直很乖地帮她婶婶种花，虽然一直养不好就是了。”

    哈利忍不住说：“那是因为她花粉过敏。”

    西里斯古怪地看着他。

    哈利不好意思地说：“我之前给她送了一束花，但是她只抱了一会儿，就不停地打喷嚏，第二天脸上也冒出了痘痘。”

    西里斯揉了揉额角：“梅林在上，你还送了她花？”

    哈利无辜地说：“我们足球队拿了大满贯，我还得了少年组的金球奖。主办方送了一大捧花给我，我不想带回家，所以就给了萨曼莎。”

    西里斯似乎在一时之间无话可说了，最终他只是盯着哈利看了一会，然后慢吞吞地说：“你这个傻小子。但是我还是不同意——你和那个女孩有太过密切的交往。“

    哈利皱了皱眉，他看得出西里斯是真心在为他着想，但他并不轻易妥协于无理的要求。哈利只好说出自己的猜测：“西里斯，你也相信那些关于她父母的谣言吗？”

    西里斯淡淡地说：“这是很复杂的事情。我想在对真相一无所知前，最好不要轻举妄动。”

    哈利不满地喊叫起来：“你这是偏见！你和她相处就知道她是个多么好的女孩！这些谣言对她并不公平——我并不认为那些是真的！”

    “尽管我并非有意对她的父母抱有偏见，但是她的父母确实非常危险。”西里斯向旁边看去，下巴上的一块肌肉抽动起来，“我熟悉那两个人——我知道他们是什么样的人。我也曾经对他们抱有信任，但是他们——她——”他咬紧牙关，“我的轻信和愚蠢铸成了无可挽回的错误。”

    哈利急促地吸了一口气，房间里陷入了突然的沉寂。在这沉默里，哈利看到西里斯一瞬间露出了受伤的眼神，满是悲伤。

    “我非常遗憾，哈利。”西里斯平静地开口，“或许是我对于萨曼莎父母的印象影响了我对她的看法。但是就像我能从你的身上看到你父母的影子一样，当我审视萨曼莎·莱斯特兰奇的时候，我总能追溯到另外一张脸……而那孩子的习惯动作和精神气质，又使我确信她同时还继承了他们身上一些其他的东西。”

    哈利安静了一会，摇了摇头：“我理解你的判断，西里斯。但是说到底，我对萨曼莎父母的过往一无所知，我只是熟悉萨曼莎。我相信她是个令人愉快的好女孩，如果她编了一套谎话、或者表里不一，我会发觉的。所以我愿意信任她，就如同我信任你一样。”

    西里斯挑了挑眉毛：“如果她欺骗了你，或者她将你的秘密告诉了其他人怎么办？”

    哈利轻松地说：“这是我的决定——我不在乎她的选择。”

    西里斯看了他一会，大笑起来：“好吧，好男孩！我想，你们之后还有很长时间可以相处呢。”他又恢复了往日的爽朗，冲哈利挤眉弄眼起来。

    然后他说：“我最近准备去一趟阿尔巴尼亚，你有什么想要的纪念品吗？”

    哈利不赞成地看着他：“我还以为你准备和我一起过生日呢！”

    “这一次就算了。那些傲罗追得太紧了，我总有些不安心，”西里斯温和地笑了起来，眼角堆积出淡淡的细纹，“但是相信我，十一岁生日你会迎来一个大惊喜的。”

    “有什么惊喜能比得上你陪我过生日吗？” 哈利嘟囔着说，然后又有点不好意思地掩饰：“你去阿尔巴尼亚干什么？那地方能有什么好玩的？”

    “找一个东西，”西里斯轻描淡写地说：“我偶尔也当寻宝猎人补贴家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