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 章

    天青欲曙,东方一点鱼肚白。

    夏夜多骤雨,今早方停,山脚下的小县城中炊烟尚未起,一片静谧,风过青竹,叶声飒飒。

    如此祥和的氛围中,县城东边的曲家此时却吵闹喧嚣。

    “婧儿,听婶子的话!嫁给罗老爷,就算是妾,也享福啦!现下你爹娘都没了,你一个女儿家,不去能如何呢?不若早点从了罗老爷,也好给自己找个着落。”

    妇人身着青黑旧衫,身材臃肿,一双眼却折射出精光,絮絮叨叨地在曲言婧耳边说。

    她身侧立着一中年男子,身着破布补丁衫,满脸皱褶,似是好意地附和道:

    “是啊婧儿,婶子和叔也是看你孤苦无依,才为你寻了这门亲事,骨肉连心,我们岂会害你?你且去吧,没有坏处的!”

    曲言婧闻言,冷笑一声。

    她本是现代非遗风铃传承人,三日前出了车祸,穿越至此,得知原主是曲家独女,曲家是农户,曲父偶尔做些木工活儿补贴家用,一月前原主父母双双病逝,此前为治病欠下巨债。

    劝话的正是原主的婶子秦红珠与叔叔曲严,双亲一去,债务便落在小女子身上,然原主一个弱女子,何来银两?这对夫妇见原主样貌生的不错,便起了歹心,要将原主嫁于县令罗肃做妾。

    仔细想想,他们说的不无道理。

    可谁人不知罗肃满脸横肉,形貌丑陋,脾气暴躁,知天命之年,早已取了七房妾,不仅如此,更是压榨百姓,搜刮民脂民膏,本地风评极差,嫁给此人,日后生活可想而知。

    原主几番推脱,夫妇二人苦苦相缠,曲言婧余光一撇,见男子藏于身后的麻绳露出一角,便知今日就算她不应,二人也会将她强绑给罗县令。

    识破二人计俩,曲言婧并不慌乱,淡声道:

    “叔叔婶子要我嫁,不过是因为罗县令见色起意,许你们五十两银子,说服我嫁去罗家吧。”

    秦红珠与曲严不曾料到小女子竟知晓此事,面面相觑,支吾半晌后,秦红玉脸上堆笑,道:

    “什么银子不银子的,讲了伤感情,我们是看你爹娘欠了钱,婧儿啊,别怪婶子直言,若不嫁给罗县令,这些钱你恐怕这辈子都还不起!”

    曲严忙点头如捣蒜:“是啊,罗县令多财多金,为人心善,答应只要你嫁过去,便帮你还债,他可是县里说一不二的人物!得了他的欢心,谁敢为难你?”

    曲言婧面无表情,附和着点了点头,说:“二位说的是。”

    夫妇二人见曲言婧要松口,心下高兴,却听她继续道:

    “若我嫁过去,是不是这房子与地契也得一并给你们?婶子家几亩薄田,要是得了我家这块肥田,后半辈子不愁吃穿了是不是?”

    原主素日懦弱,不过是摇头垂泪,二人怎知她今日会如此凌厉,一时语塞,秦红珠结结巴巴地说:“没有,没有的事,自家田够啦,不要什么地。”

    曲言婧慢条斯理地接了话:“转手将这地卖出去,也能得几两银子,给叔叔婶子吃酒赌钱不是。”

    曲严好吃懒做,自家的地荒草一片,却好赌钱酗酒,秦红珠随他多年,也染上恶习,哥哥嫂子方才离世,便惦记起原主家的田来,这地是原主父母勤勤恳恳一辈子耕作出来的,哪里能落入曲严夫妇这般又懒又坏的人手中。

    曲言婧字字诛心,挑破真相,二人哑口无言,曲严还在犹豫,秦红珠已经恼羞成怒,冲曲严一使眼色,骂道:

    “没心没肺的东西!我们夫妇二人真心待你,你却如此刻薄!实话说吧,罗老爷就等着你呢,今日你不走也得走!”

    说罢,二人一左一右围上来,当即要捆走曲言婧。

    原主虽为女子,可自幼与父母下地种菜,身子骨还算结实,反倒是夫妇二人,一个体胖一个细瘦,终日懒惰,腿脚不利落,曲言婧错两步躲开二人,朝门外跑去。

    那碗筷似的夫妇穷凶恶极地追过来,却见曲言婧拔下发髻上的木簪,指在脖颈间。

    “别过来!再往前,我便划烂这张脸,一死百了!”

    若曲言婧破了相,罗老爷指定不要人,二人大惊,不敢往前一步,方才横眉竖眼的秦红玉忙好声好气地说:

    “别冲动婧儿,别冲动呀!有话好好说嘛,你若不愿意,咱们可以再商量,不要伤了自己,婶子看在眼里,疼在心里呐!”

    秦红珠说罢,冲曲严挤眉弄眼,曲严慌忙将手中绳索收起。

    曲言婧自然不信她的鬼话,见今日以死相逼,得以逃过一劫,又想他们之后定会变本加厉,使出何等下三滥的手段未可知,这样下去不是办法。

    僵持半晌,曲言婧手中木簪未收,言语却温和了些:“叔叔婶子是好心,婧儿知道。

    秦红珠“嗳”一声,连连点头,曲言婧冲他们微微一笑,笑意不及眼底,只说:

    “三番五次地来劝,要我嫁,我嫁就是了。”

    夫妇二人见曲言婧松了口,大喜过望,秦红珠忙道:“聘礼罗老爷已经送来了,你没了爹娘,便是我们替你收下,这就随我们回去准备准备......”

    “不急,”曲言婧截了她的口,唇间带笑,眸色却冷,说:“罗老爷给了聘礼,咱们也得给嫁妆吧?嫁女儿却拿不出嫁妆,不是叫旁人看了笑话?”

    这对夫妇不怀好意,贪财吝啬,还分外虚荣,细细想去,曲言婧说的竟有些道理。

    话虽如此,可他们又怎愿为曲言婧陪送嫁妆?

    曲言婧知晓二人心思,见他们神色犹豫,正中她下怀,宽慰道:

    “有劳叔叔婶子为我操心,已经找到了好人家,婧儿感激不已,自然不会让二位丢了脸面,这样吧,嫁妆我自己赚。”

    秦红珠“哎呦”一声,道:“这话说的,你一个弱女子,到哪里赚银两?”

    曲言婧一笑,道:“我自有办法,婶子只管去给罗老爷说,再耐心些,让我安心把嫁妆准备出来,便嫁与他做妾室。”

    罗肃好色,但也贪财,美人银子两不误的好事,自然不会纠结于这几日。

    秦红珠听罢,也觉有理,点头同意,又犹豫道:“你不会......”

    曲言婧保证道:“放心,婧儿不会跑的,我一个弱女子,罗老爷又手眼通天,能跑到哪里去?”

    话已至此,夫妇二人只得同意,临走时还不忘告诫曲言婧,勿要懒惰。

    院中一空,曲言婧耳根才清净下来。

    寻了些勉强果腹的冷馍当早饭,曲言婧抄起木案上的斧头,背上篮筐,带上锯,上山砍竹。

    她并非想嫁,也不是真心要给自己赚嫁妆,只为攒钱做盘缠,瞅准时机跑路,离开这是非之地。

    身为非遗风铃传承人,她自然不能忘了老本行,她前两日闲来无事,去后山望了望,发现后山盛产竹,古法风铃,又称占风铎,最普遍的原材料便是竹子,于是她便打算制风铃赚银子。

    山风凉爽,四下无人。

    曲言婧初步计划先制作五只风铃,家中工具老旧,她打算用这笔钱买些更好的用具,再一步步抬高风铃的价格,此后种种,从长计议。

    她要做的是常见的摇摆风铃,这种风铃分为吊环、管体、吊绳、风铃片、吊钩几部分。

    其中管体是风铃上方用于悬挂风铃片的部分,古法风铃常常会在此做文章,雕刻、装饰出各种花样,五只风铃的管体大约需要一根成年男子手臂粗细的竹子,而且这竹子要够长,三四丈方可。

    风铃片则是风铃撞击发出脆响的部分,摇摆风铃中的风铃片以细竹管制成,一共需要四根女子小臂一半粗细的瘦竹,也需高三四丈。

    曲言婧在后山挑挑拣拣,终于在半山腰选定了五根青竹。手起斧落,随着一声声脆响,五根竹子依次倒落在地,院中没有太大的空地,因此每砍一根竹子,曲言婧便就地削去竹叶,用锯将其分为五段,如此才好放入竹篮中。

    除此之外,她又从断竹下寻见毛竹鞭,亦装入篮筐,以备后用。

    做完这一切,已然时至正午,清晨寒凉的山中也有些暑气,曲言婧背着竹筐,额角布满汗珠,五根竹子并不轻,她这幅身子虽不病弱,可依旧是女儿身,力气不如男子,因此走走停停。

    快到山脚时,曲言婧再次坐下歇息,正此时,却见不远处竹叶簌簌抖动。

    她以为是野兔一类的小兽,便想着碰碰运气,若能捉住,也算有个荤食,不必日日清汤寡水。

    放下竹篮,曲言婧小心翼翼拨开竹叶,探身查看,却见竹林中赫然有个人。

    是个少年,靠坐在一根高竹下,衣衫破烂,身上竟有数道血口,有些已然凝结,有些还在往外渗血,尽管如此,那人并未昏迷,见了曲言婧,虚弱地张了张唇,似是要说什么。

    曲言婧愣在原地,半晌,背起自己的篮筐,扭头就走,不仅不回头,还越走越快。

    少管闲事少操心,直觉告诉她山林里来路不明的男子不能捡,一切以赚钱要紧,自己已经应接不暇,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这么想着,曲言婧回到家中,确认无人跟来以后,才松了口气。

    父母西去,并不富裕的院落早已寥落不堪,唯留几张木案与木架,田中菜苗尽数被讨债的人糟蹋了,倒伏一片。

    不过如此情形并不会让曲言婧灰心丧气,稍作歇息后,她先将粗竹架在叉形木架上,又用尺量出三寸的长度,锯出了五根管体,剩下的细竹则每根七八寸左右,长短略有差异,如此,撞击时才能发出不同音调。

    锯竹子是个力气活儿,做完这一切,曲言婧劳累不已,吃了些冷馍做晚膳,简单洗漱后便歇下了。

    暮色四合,待明日继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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