嵇令颐其实并没有见过几次赵忱临亲自动手夺人性命的场景,他的招式素来又快又狠,用最直接利落的方式最快地夺去一个人的性命,能一招毙命绝不多用第二分力,招招都是杀人技——
可他总会尽力避免在她面前杀人。
她知道那不是怕她被吓到,而是他想竭力模仿成一个风光霁月的君子,而不是一个取项上人头如探囊取物的杀胚。
可现在他在她面前毫不掩饰汹涌的杀意,目底阴鹜浮起,狠戾之色渐浓,第一刀飞掷而出还想再补上一刀,嵇令颐呆了一瞬后连忙扯住了他的袖子。
可他对她阻拦的动作反应极大,猛地将凶狠的视线转向她,仿佛一只呲牙的猛兽,深邃的眉骨下笼罩出一层阴影。
若是暗卫或是宿行军见到这样盛怒的他定然三缄其口不敢多说一词,可嵇令颐迎着他逼迫的眼神毫不畏惧,反而一指床榻:
“我没有维护他,你把他拉出来遛遛就知道我说的是真是假。”
青麾知轻重,更知道只要是嵇令颐说的话主公总是没什么原则,更不会事后计较,于是极为有眼力见地一猫腰将床底下的山巍拖了出来。
只剩一只裤腿的壮汉,一条大白腿非常显眼,他以一个柔韧度极佳的姿势被捆得五花大绑。
他奋力睁大眼睛,眼中都是悲愤的情绪,可是除了眼珠子还能动,身上软绵绵的像是被抽了筋骨。
房间里似乎静了一瞬。
绑成这个样子,看起来确实不太像藏了个奸夫。
赵忱临看了一会儿,收回了目光。
嵇令颐心下一松,觉得他应当是回了神智,可是下一息他手中短刃如飞箭射出,重重地击在山巍的后颈处,发出一声闷响。
青麾立刻上前,见到自己的主公面无表情地看着他,随即了悟将人带走,贴着四边墙壁围站着的暗卫也一个接着一个离开。
赵忱临再也没有往边上其他无关人等看去一眼,他往榻边走了两步撩袍坐下,与嵇令颐隔着一段不远不近的距离,问道:“坛子里的酒还没喝完,怎么这么急着走?”
他笑了一下,提起眼皮瞥她一眼:“知道我会来?”
嵇令颐摇摇头:“不知道,知道的话我会更谨慎一些,也不会跟山巍虚与委蛇浪费时间。”
“浪费时间。”赵忱临字斟句酌地复述了一遍,脸上的笑淡漠得近乎诡异,他含着笑问道,“那你觉得我们之间是浪费时间吗?”
他的情绪看起来异常平静,与她交谈时也会斟酌用词,尽量不挑选那些挑起情绪或者充满怨怼指责的话术,嵇令颐拼命回忆之前捅伤他第一次被捉回来时的场景,那时他的情绪似乎也非常稳定。
她心中燃起一丝希望,想着他应该如同上一次一样并不会太过激动,毕竟最后的结果他依然做到了不是吗?
唯一有区别的是,那次他似乎更加患得患失一些,看向她的目光中总含着脆弱的破碎感。
虽然她觉得那种目光不该出现在他身上,于是自作主张地将彼时他伤神的表情归结为病时憔悴。
“不是,我从来没有这么想过。”她回道,往边上挪了一步。
他黑漆漆的瞳仁也跟着同时微微一动,像是咬住猎物动向的毒蛇,不声不响。
“想也无事。”他依旧在笑,嵇令颐几乎没见过他这样频繁勾着笑意的模样,他轻声喟叹,“毕竟公主天生是干大事的人,拿得起放得下,我自然比不得公主洒脱。”
他说这话时胸膛起伏了一下,见不到她的那两个月里对她憎恨、愤怒、担心、辗转反侧又牵肠挂肚,他被想念折磨得犹如蜕皮的蛇,千辛万苦挣脱一层,新生的血肉仍然一成不变地在说想见她。
他在心里预设了许多场景,或是将她锁起来,或是与她激烈争吵,或是好言好语地将那个死士的事解释一遍,叫她好不再怨他。
他用一万种理由说服自己,一颗心高高抛起又重重摔下,可临了见到眼前的人,她脸上连一点想念的表情都没有露出来。
憎怨和怒火又腾腾升起来,他见到她时一颗心都快跳出来了,她却依然淡然处之,仿佛只有他被困在那两个月,只有他在被丢弃和诀别的可能性中折磨得痛不欲生。
他觉得她真是了不起,她既能用爱完整饱胀地填补他心里空落落的一块,也能变成一根深深植入他脑子里的刺,他想起她时就会想起头疼欲裂的痛苦,可是他拔不出脑中的刺,也取不出对她的爱。
更荒谬的是,他从那根附骨之蛆般的刺中体会到她的存在,这居然比她彻底退出他的世界让他能接受得多。
因为留在那儿不过是偶尔的苦涩和疼痛,可拔掉那根刺他会死。
“我已经知道崇覃山的事与你无关了。”她见他面上表情变幻多次,警惕起来,先抑后扬地与他交涉,“先前是我错怪了你,那一刀对你不住。”
赵忱临依旧坐在榻边,一动不动,他敏锐地预知到了她后面紧跟的“但是”。
他确实了解她,嵇令颐振振有词道:“可是你骗我,囚我,我生气有错吗?”
她以为他会如先前一般迅速服软道歉,可是赵忱临淡淡地反问道:“所以你就留下三瓶药作为了断,连只字片语都未曾留下就潇洒离开,一刀两断,大路朝天?”
“我若是跟你说分开放我走,你会同意——?”
“我当然不会同意。”他眼神阴冷阒黑,毫不犹豫地打断了她,“颦颦,我可以确切地告诉你,这桩事,这辈子我也不可能同意。”
他似乎被她口中那句分开刺激到了,倏地起身逼近她,大敞的窗洞吹进来的风拂动他的衣袂,他将她困在桌前轻声道:“我在想,我真是在你面前装得太久了,装到自己都快忘了自己是什么样的人。”
他抬手抚摸她的脸颊,自重逢后第一次触碰她,手势轻柔,他虚虚地笑:“你知道我是什么样的人么?”
“什么……?”
赵忱临来来回回地摩挲她的面颊,不厌其烦,直到那一片莹白都泛上了绯色,他垂眼盯着她,语气轻飘:“先沐浴罢,你的那桶水已经温了。”
一语毕,他执着她的手腕不容抗拒地拉着她往屏风后走,他攥得她有些发疼,一转过屏风她就被用力推了进去。
他一如往昔熟练地为她拆下发髻,那零星两根成色普通的玉簪被他随手扔在一旁,只听两声清脆的声音,也不知有没有摔碎。
衣衫却没动,他和衣将她抱起后按进了浴桶中。
水面“哗啦”一声,被他逐渐装不住的强硬动作带出一大片,地上立刻变得湿淋淋的。
她浑身湿透,才睁开眼,面前一暗,高大的身影压过来,不由分说地掐住她的下颌亲了上来,径直撬开她的牙关深入,强烈的占有欲像是要将她碾碎。
他也跟着进了浴桶,覆身而上。
水面剧烈震荡,溢出的水沿着桶边从四面八方流下,里面空间狭窄,两个人几乎是紧紧地贴在一起,密不可分。
已经很拥挤了,嵇令颐背后紧紧贴着桶壁,退无可退,她觉得自己就像一株被折断的花,而他还在用力地、不依不饶地按住她,力道大得仿佛要将她按进木板里。
呼吸不畅,她甚至来不及完全站起身,胸口没在水中,明明是无限宽容的水流在此时却变成具有压迫感的东西将她团团包裹围住。
屏风后的光线不甚明亮,她在微弱的昏暗中对望进他深不见底的黑瞳里。
两人很快变成了撕咬研磨,她用力咬在他唇上,下一瞬就尝到了血腥味,可这非但没有阻拦他的强势,耳边反倒响起他越发沉闷的呼吸声。
她撑不住这样又重又急的索取,窒息感让一切感官变得缓慢且放大,他连求饶的机会都不给她,溢出只有她破碎不成调的呻|吟。
她一脚踢过去,终于让他微微错开鼻尖与她相抵,嵇令颐大口大口呼吸,心跳剧烈。
赵忱临凝视着她,不疾不徐地从他湿透的外袍袖子里取出一根细长带环的链子,竖着拎起悬在她面前。
那链子通体玄色,打磨光滑,节环紧密环环相扣,赵忱临用舌尖细细扫过她的耳垂,喑哑开口:
“囚你?你知道什么是囚禁么?”
“我在来时的路上一直带着它,思来想去该如何与你相处,最后还是没有用在你身上,我知道这样对你只会让你更想远离我。”
“是,当然!”嵇令颐被那根看起来就牢固异常的链子吓到,连忙发声,“你敢这样对我我们就彻底完蛋了!”
赵忱临挑眉“哦?”了一声。
“你第一次跑的时候我给足了你耐心和纵容,可你还是选择了逃离……”他晃动了一下那根链子,“颦颦,如果那样行不通的话,我们也可以换一种方式。”
他握住她抵在他腿上意欲分开两人距离的腿,手指有些凉,又格外灵活,一点点上移耐心拨开漂浮在水面上的裙摆,探进去。
他垂眼看她眼尾一点点晕开红色,感知她呼吸中逐渐频繁难抑的颤抖,问道:“你知道我所求为何,这根链子是用在你身上,还是系在我脖子上由你牵着,全在你一念之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