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出不意

    苏玥被这突然炸起的声音吓得,猛地坐起。

    而后急急地撩开床幔,试图呼喊外寝的守夜婢子阿莫。

    可外面的爆竹声实在是太大,盖住了她所有的声音。

    甚至于顷刻间仿佛愈演愈烈,愈来愈蛮横,愈来愈叫嚣,仿佛不将城内所有的活物都唤醒,便不肯罢休。

    得不到回应的苏玥,不得不收了声。

    而后犹如惊鸟般紧张地盯着忽明忽暗的窗外,等待着声音彻底停下的那一刻。

    但天不遂人愿的是,苏玥维持同一个坐姿整整半刻有余,可外面处处透着不同寻常的爆竹声,却没有任何想要消停的迹象。

    渐渐地,心中的不安愈发扩大。

    最后不知到底过了多久,逼得苏玥都快要这声音磨得窒息时,那无所顾忌的爆竹才终是哑了声。

    而也就在这时,外寝门扉处突然传来一阵极为清晰的开门声!

    苏玥以为是沈沐辰回来了。

    她犹如获救般,一边摸黑下榻,一边急呼道:“沐辰!”

    可是几息后外寝回应她的.不是那声熟悉的“玥儿”,反而是一阵多人的脚步声,以及有什么重物被稳稳放下的闷响。

    杏眸微缩——不是沈沐辰!他知道她喜静,从不会带这么多人进屋。

    苏玥向前的步子急急停了下来。

    她就像一个被独自置于洞穴深处的幼兽般,面对未知的危险,无助地想要向后退,止不住地要往暗处掩藏。

    而就在苏玥即将退到塌沿时,外寝所有的烛灯突然被人悉数点亮。

    方才那个被放下的重物轮廓.也渐渐清晰地投映在了,内寝与外寝相阻隔的幔帐之上。

    那是一个巨大的步撵,而步撵之上的,是一个虚虚地倚靠着的清瘦黑影。

    紧接着,只听黑影处传来一阵虽透着几分虚弱,但丝毫不减威严的男音:

    “孩子,你受苦了。此遭将你掳来确是犬子之罪,亦确为沈眸管教不严之过……”

    闻此,苏玥抬眸惊喜交加地望向帐幔上虚虚的黑影。

    竟是沈沐辰的父亲,是沈府真正的主人,是那个三年前中毒昏迷、五感尽失的镇国大将军。

    他醒了!!!

    难怪方才的爆竹声响了那般久,那般震耳欲聋,原是为此。

    可此时苏玥还未来得及为这桩喜事道贺,便又被沈父的后话再次炸得措手不及:

    “如今,既我已清醒,定会还你、还相府一个公道。至于孽子沈沐辰,现已被我派人押到了京兆府,等待明日听候问审。”

    闻此,苏玥大惊失色地,甚至顾不上礼节,对着眼前瘦弱的影子打断道:

    “沈伯父,您定是误会了什么。这一切皆是我之过,是我自愿同他走的。不!是我央他带我走的,我打小因病哪也去不了,我想出来看看,所以才央他带我——”

    然而话音刚落半,外寝门扉处突然传来一声巨响,紧接着便是苏启明的怒斥声:“住嘴!苏玥,你还嫌不够丢人吗?!”

    .

    半个时辰前,苏相得了苏玥消息后,便赶紧命其唯一的儿子苏启明,亲自来沈府接苏玥回家。

    苏启明起初在听闻自己胞妹的被掳案,竟是沈沐辰和沈家搞的鬼,便已在路上气得破口大骂了许久许久。

    而现如今又在门口听到胞妹这般吃里扒外的言论,更是气得火冒三丈,再也压不住。

    他抬脚重重踹开门扉,而后毫不顾忌礼数地,直接从沈府神色各异的一众主仆身旁略过。

    然后一把掀开阻隔着外寝和内寝的层层幔帐,上前将苏玥从暗处强行拦腰抱起,大步向外走去。

    “兄长,你先放开我,我还有话未说完。”苏玥挣扎道。

    而回应苏玥这句话的是,苏启明更加不留情面的桎梏,以及更加大声,更加气急的吼声:

    “你还要等什么?你还想说什么!

    苏玥,你到底清不清楚自己的身份,到底知不知道此地是为何处!

    你知不知道,整整一个月!相府已经因你失踪之事,闹得鸡飞狗跳,搅得支离破碎!

    就连我的婚事也被一拖再拖,延上了许久许久!还有父亲他老人家违抗圣命,不问朝事,日日带人满城找你!还有母亲她也郁结难消,一病不起,药石难医!

    苏玥,你到底要闹到何时,才肯罢休?!”

    苏玥本不认同苏启明的前话,可听到父亲和母亲的近况,她还是似被什么东西狠狠刺痛般,瞬间卸了所有力道,任由苏启明将自己向外带去。

    但是当她被带至外寝,不再隔着帐幔,真切地看到步撵上斜靠着的人。

    看到那个瘦弱不堪,眼窝凹陷,满头花白,不复半点往日神采的镇国大将军,她还是哑声再次挣扎道:

    “兄长,先放我下来,于礼,我们应当向沈伯父道别。”

    可苏启明却仿佛听不到一般,继续大步向外走。

    苏玥挣不脱他的桎梏,只得尽力向后喊道:“伯父,我们先行告辞。不过,沐辰真得从未掳走我,亦未对我做过什么不好的事——”

    话刚过半,苏启明便被气得步子更急、更快了些。

    仅仅几息,她就已经被抱出了屋内,投身于那黑得仿佛没有一丝光彩的浓浓夏夜之中。

    可这夏夜的晚风对于她来说,实在是凉得过于刺骨了。

    不多时,她便趴在苏启明的肩头止不住地咳嗽起来。

    在咳喘的间隙,苏玥听到苏启明低骂了一句什么,而后便又被抱回了屋子里。

    回来后的苏启明就像个理直气壮的强盗般,恶狠狠地扫视一圈屋子后,便当着沈府一众主仆的面,直接抄起桌上的手炉,塞进苏玥的怀里,而后又将屏风上的御寒狐裘砸在苏玥身上,将她从头到脚都裹了起来。

    做完这一切后,苏启明才抬步又抱着苏玥向外走去。

    这事本就是沈家有错在先,有愧在先,是以,沈府一众上下无人会阻拦他。

    不出半盏茶的功夫,他便畅通无阻地抱着苏玥出了府,入了马车。

    可苏玥进了马车后,那咳喘却不知为何依然未停止,甚至有愈演愈烈的迹象。

    苏启明那怒不可遏的神色亦随着这咳喘声,逐渐变成了忧心和烦闷。

    .

    苏启明身为相府唯一嫡子,为了相府上下上下,为了整个宗族的兴旺,从小到大就背负着很多责任和期望。

    所以他总是那么忙——忙着要学许多许多东西,忙着要做许多许多要紧的大事。

    而对于眼前这个生病的胞妹,他平素只需要抽空去看望她几次,再叮嘱关切几句,便足以。

    他从未,亦从不需要亲自照顾病中的胞妹。

    是以,此时当他望着咳嗽不止、难受不已的苏玥,一时当真有些手忙脚乱。

    他甚至插空在苏玥咳嗽的间隙,出声问了苏玥好几次要不要紧,以及该如何做才能让她好受些。

    可苏玥除了上车之后抬眸淡淡望了他一眼外,全程除了咳嗽外,再未回过一句话。

    直至半响后,苏玥终是适应了马车里微凉的温度,停止咳喘后,苏启明才终是如释重负般松了口气。

    他望着苏玥几番折腾后愈发惨白的脸,喃喃道:“我方才是在睡梦中被父亲急急唤起的,他说有了你的下落,要我即刻去接你。我得了消息后,便马不停蹄地赶了过来,一刻都未敢耽搁。”

    这句看似抱怨,却实则是在低头示弱的话,终是令苏玥抬眸望向身前,看似一脸关切自己的兄长。

    苏玥不禁在心底轻叹了口气。

    无论是亲情还是爱情对于尚且青涩的她来说,都太过于复杂,都太过于难解。

    明明他们兄妹二人,月前在相府的最后一次见面,还是不欢而散的,甚至是闹得十分难看,可是再见面时,竟无人会再提起旧事。

    明明方才还被气得怒不可遏,仿佛要生吞活剥她的兄长,如今还是会因为她的咳喘主动低头,甚至会露出这般不辨真伪的关切神情。

    “血浓于水”这四字,或许就是这世间最为矛盾,最为悖论,最为匪夷所思的四个字。

    苏玥沉吟片刻后,到底还是给了他台阶,同他说了一路以来的第一句话:“母亲,眼下到底如何?”

    “母亲在你被掳走后,便郁结难消,一病不起。柳世芝更是下了诊断,说这是药石无医的心病,再拖下去,恐会殒命。”

    一语话落,苏玥的心被狠狠地揪了起来。

    自责、愧疚、后怕等诸多情绪瞬间将她整个人,完完全全地淹没掉。

    然而与此同时,苏启明的话口却没有就此打住。

    他先是摆着长兄的架子,将苏玥从头到尾数落了一遍。

    而后又开始止不住地咒骂沈沐辰。

    他说沈沐辰就是个养不熟的白眼狼,他说相府不会善罢甘休,定会让其付出代价……

    之后,他又似在挑战苏玥忍耐力般,说了许久不堪入耳的,谩骂的,赌咒的,以及报复的话。

    整整持续了一路都未有消停。

    尚未从对愧疚中走出来的苏玥,便又被这样拉入了一阵阵心惊,和一阵阵胆寒中。

    而此时大概唯一值得庆幸的就是,夜里路上无人,马车一路畅行无阻,不肖半刻便抵达了相府门口。

    苏玥忍着胃里翻腾地不适,逃似地下了马车,向相府内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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