妒妇

    次日刚用过午膳,锦王妃便赶了回来。她保养的极好,如今三十过半,看上去却是二十五六的模样,许是她很少操心劳碌,也没有什么烦心事儿的缘故。宫里确实有赏赐下来,但赏赐的不是锦王府,而是贤惠大度的锦王妃。

    锦王妃的母亲是安乐公主当道时一手提拔的女尚书,任职户部,锦王的顶头上司;其父是前右相,如今已经致仕,在麋山书院做山长,教书育人;锦王妃自己在做姑娘时,也是大公主的伴读,二人作为当时一等一的贵女,竟都没有什么当权当道的野心,只想好好的嫁人,然后春睡捧心。故而,即使如今锦王妃辈分上成了大公主的婶娘,二人依旧如闺中密友般亲密无间。

    李歆婼到怡清院的时候,锦王妃正在和邹姨娘说话。她满头黄金珠翠,显然还未褪下王妃的仪仗。

    她看到李歆婼时,眼中有宠溺、疲态,还有几分少女的娇俏。

    “阿娘!”李歆婼隔着门便兴奋的大喊。

    已有一周未见阿娘,若不是此刻有外人在,她真想冲进阿娘的怀里。

    锦王妃亲昵的抚摸着女儿的脸颊,眼中的笑意多的快要溢出来。

    她与女儿爱抚了片刻,看向邹姨娘:“今日便把五郎送去福珊居过夜,明日我带他去恒王府认认人。”

    闻言,邹姨娘仿佛被重石击中一般,眼眶瞬间红了,手攥紧了锦被,却无能为力。她自知身如丝萝,依附王府而生,即使王妃要抢走她的儿子,她也无能为力。

    “你做什么这副情态,这是王妃给五郎的尊荣。”锦王妃身边的大丫鬟沛秋愤愤。

    “好了,沛秋!”锦王妃呵止住自己的侍女,继而温柔的对邹姨娘说:“我知你在想什么。你怕我夺走了你的麒麟儿是吗?”

    邹姨娘垂泪不语。

    “你与我家阿窈一样的年岁,在我看来,你就如我女儿一般。别怕,没人能抢走你的麒麟儿,”锦王妃由沛若扶着,走到邹姨娘床头,亲自用手帕给邹姨娘拭去了眼泪,温声解释:“四郎是王爷的第三子,身份尊贵,我带他去恒王府、留他在福珊居过夜,都是为了叫外人看道我和王爷对四郎的重视;二郎和三郎出生的头一日,都这样走过一遭,明日打更前,我就把四郎给你送回来,好吗?”

    邹姨娘一双泪眼凝视着锦王妃温柔如水的眸,好像想从她的眼中辨别这番话的虚实。锦王妃握着邹姨娘的双手,静静的盯着她,任她查探。

    良久,又有几滴泪从邹姨娘的眼中落了下来,她终于点了点头。

    “阿窈,你替我在这里陪陪邹姨娘,晚些再走。”锦王妃刚从行宫回来就来了怡清院,她这会儿要回去更衣,处理这些天沉积下来的一些庶务,顺道小憩一番。

    李歆婼虽然不满,却还是懂事儿的应了下来。她知道阿娘现在很疲惫,也知道这些天阿爷的那些侧妃夫人妾室怕是要挨个儿来了,她确实陪在这比较好。

    锦王妃心虚地戳了戳牵着阿姊的兮婼,遂而离去。

    走远了,沛秋忍不住絮叨:“这么多年,王妃何故一直对那些妾室这么好,她们可都是和您抢郎婿的人。”

    锦王妃无奈:“沛秋,我也与你说过许多回,不是她们在抢王爷,而是王爷抢的她们。她们又知道什么,不过都是可怜人罢了。”

    这边,王妃刚走没一会儿,柳夫人便带着她的一对双生女儿过来了。

    若说锦王府一众美人中谁的颜色最好,当属这柳夫人。她是户部一个从七品官吏的外室女,凭借过人的姿色一步步的爬到了夫人的位置,却因为身世,永远做不了侧妃,入不了玉牒。

    李歆婼最不喜欢的就是这位柳夫人了,总觉得她心眼多、会来事儿,总爱捧高踩低,连嫣婼瑶婼姐妹都被她教的不讨喜。年初,这两姐妹及笄,柳夫人要依靠锦王妃给两个女儿说亲,这才消停不少。

    连着十六岁的菀婼,锦王府一下有了三四五六娘四个待嫁女。锦王妃虽不耐烦别的庶务,但对于女儿们的婚事倒是乐此不疲。

    “哟,还未恭贺邹妹妹诞下麟儿呢。”柳姨娘人还未进来,掐着嗓子的声音便传了过来。

    女人被婢女搀着,扭腰跨入,穿金戴银,好不富贵。

    徐娘半老,风韵犹存。

    眼见李歆婼也坐在屋内,她立马变了副德行,干呵呵的笑道:“不知郡主也在此处,妾身失礼了。

    李歆婼懒得理她,轻轻地“嗯”了一声,继续逗弄两个孩子。

    “妹妹可真是好福气,这舞跳着跳着,竟给王爷生出个小郎君来。”柳夫人把话头转向了正主,看似夸她,其实暗讽邹姨娘的贱籍出身。

    呵,你生了儿子又如何?照样是下贱胚子。

    “多些姐姐。”邹姨娘眼睛红红的,配上这副虚弱的病态模样,惹人垂怜,她勾了勾嘴唇,声音轻软,“我与姐姐都是王爷的人,而姐姐以经侍奉王爷多年,如今眼见着五娘六娘已到了出嫁的年纪,姐姐才是好福气。”

    你我都是王爷的妾,入不了玉牒,谁也不比谁高贵;况且,你入府多年只生了两个女儿,今已半老;而我尚年轻,还有儿子傍身。

    柳夫人怎会听不出邹姨娘话里的意思,她这辈子最大的两个遗憾便是作不成侧妃和没生个儿子。柳夫人不自觉搂住了女儿李瑶婼,她冷笑:“是呢,承王妃的福泽。”

    锦王妃入府的年份最早,也只生了两个女儿,世子的生母是已故的小赵氏夫人。柳夫人提及王妃,是想让李歆婼听了去,好挑拨王妃与邹姨娘的关系。

    李歆婼此刻正拿着玉佩逗兮婼玩,忽闻柳夫人提及自己的阿娘,柳眉一横,抬眸:“你提我母妃作甚?”

    “呵、呵呵,”李歆婼的态度让柳夫人有些尴尬,她答也不是,不答也不是,遂推两个女儿上前:“快跟你们阿姊玩去!看小兮婼多会哄郡主啊。”

    “你是说我待五妹六妹不如兮婼亲厚?”李歆婼懒得和她比一语双关,便直截了当地问。

    “哪儿有哪儿有?郡主待庶出的弟妹,那都是顶好的。”柳夫人干笑,她又推了推嫣婼瑶婼,催促道:“快去呀!”

    李歆婼对两个阿妹笑了笑,招收示意她们过来。

    一会儿又来了两个侍妾一个夫人,她们四人围坐在邹姨娘的床边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有的话中带刺,有的则想着讨好。

    李嫣婼的性子像柳夫人,李瑶婼沉闷些。李歆婼没有不喜这两个阿妹,但也着实算不上亲密。

    她俩谁也没看刚出生的小阿弟。李瑶婼木讷讷的站的远远的,李嫣婼则目不转睛地盯着李歆婼腕上的玉镯。

    “阿姐,你这粉色的镯子甚是好看。”李嫣婼很想要。

    李歆婼看出了五妹的心思,便把玉镯从腕上取了下来,套在李歆婼的手上:“喜欢吗?待会你和六妹随我去邀月阁,还能再挑些首饰。”

    她微笑着,又把一脸懵懂的小兮婼抱了起来,夹着声音说:“幺幺也有呢!”

    晚间,李歆婼让惜梦凝梦拿了正头被子,跑去了阿娘屋内。

    她霸道地躺在阿娘身边,安排丫鬟仆妇拉帘熄灯。

    “娘娘,”李歆婼向锦王妃身侧挤了挤,撒娇道,“我近日做的可好?”

    “我还送了嫣婼她们首饰!”小姑娘继续向阿娘邀功。

    “嗯,阿窈做得很棒!”锦王妃翻了个身,面向李歆婼,刮了刮她的小鼻子,“这世上,女郎比儿郎艰难的多,所以咱们能给的便给身边的女郎一些帮扶,总是遥胜于无。”

    “我明白,可……”李歆婼搂着阿娘的纤腰,小脸上有些为难,“阿娘,若我以后嫁的郎婿和阿爷一样娶这么多小妾,我自问做不到像阿娘这样。我肯定会讨厌她们,我……”

    “傻阿窈,你若做不到,阿娘便不让你未来的郎婿娶小妾。要知道,你背后可是阿爷、阿娘、阿翁、阿婆以及你的公主阿姊。”

    “以权势压人?那样我岂不是成了妒妇?”李歆婼腾的一下坐起来,她从小就崇拜阿娘,励志要做阿娘一样的人。

    “你便做个小妒妇又如何。小女娘会嫉妒了,才能说明她爱她的郎婿。阿娘乐得看你阿爷一个接一个的往府里抬,是因为我懒得服侍你那渣爹,”锦王妃有些骄傲地说,“你看阿娘如今,就算一个儿子没生,也不会有人逼着我生;而你大伯娘,若她没生你大兄,怕是要一直生,直到生出儿郎为止。”

    李歆婼闻言笑出了酒窝,又钻进了被窝,娇声道:“那我日后也去寻个风流郎婿,跟娘娘一样过清闲日子,当甩手掌柜。”

    “可不行,小女娘还是要嫁给爱情的!”

    “那我上哪儿去寻喜欢的小郎君?若我喜欢的小郎君喜欢别的女娘怎么办?”

    “喜欢的小郎君啊,哪天说来便来了;若他敢辜负我们阿窈,阿窈就回锦王府来养小倌儿!”

    李歆婼把头埋在被子里,不理净说瞎话的阿娘,心道:小倌儿?那也要长得好才行。

    次日一早,锦王妃便收到了扬州的来信。信中说,锦王甚是欣慰,将在下旬回府大办幺子满月宴。幺子名“林”,李霁林。

    后面的日子,李歆婼倒是过的挺舒坦,日日只需练练琴、写写字,再和同龄的小娘子喝喝茶、聊聊小郎君。至于四弟的满月宴,阿娘这段时日都在府中,倒是没多少需要她操心的地方。

    就这样,很快便到了锦王回府的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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