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于吃完饭，梁翠华让陈盈盈带万江河去山坡溜达溜达，陈盈盈家靠山，万江河家靠河，大垌村是个好地方。

    万江河拿着两块西瓜跟在陈盈盈身后，他想，不行，他还是得把事情说清楚，婚姻可不是儿戏。

    前头的陈盈盈努力调整身姿，因为常年低头和缩着胸脯，她有些驼背。

    万江河看着前面粉色衣裙里掐的细细的腰，露出来的纤细的白净的小腿，才发现她穿的那双破了洞的鞋，万江河想，文艺团女兵穿的那种小皮鞋更适合她。

    浓密的发随风吹到了他的胳膊上，痒痒的。这块陈盈盈熟悉，她天天来割猪草，她把万江河带到那边平时的地方，她坐到靠边的石头上，万江河看了看，坐到了她对面，把西瓜递给她。

    陈盈盈说了句谢谢，小心接了过去，左手把头发往后微微捋了捋，风又轻轻送了回来，她微微撇了下嘴角，于是那个可爱的小坑又出来了。

    她的身后是一片不知名的花海，红的粉的紫的，还有几只萤火虫，好看的不要命，笑起来那个小坑好像戳到了他的心巴上。

    陈盈盈安静的，小口小口的咬着西瓜，可真甜，她想。汁水有点多，顺着嘴角流下来，手上也是红红的汁水，眼看就要滴到衣服上，陈盈盈有些着急。

    “江河哥，帮我擦一下可以吗？”一只手靠近她的下巴，陈盈盈可以看到手背上凸起的青筋，粗糙的指腹擦过她的下巴，擦了一下又擦了一下。

    万江河想，我的手这么大吗，她的脸怎么这么小啊，还没有我的手大，但是别的地方好像又很大……妈的，万江河心里骂了好几句，把手收回来，喉结动了一下，把那块西瓜拿起来几口吃完了。

    万江河觉得自己是男人，应该找点话题，但是又不知道该说什么，就说“你今年多大了？”

    万江河在心里骂自己，这什么破问题，18，周燕女士说了好几遍。

    陈盈盈笑了笑，说“18，江河哥，你可以给我讲一讲你当兵的事情吗，战场上和电影上一样吗，你受过伤吗。”万江河清了清嗓子。

    “当然，每个上战场的战士都受过伤，这是勋章，我刚去当兵的时候，头比谁都铁，不服这个不服那个……”这说起来可就没完了，万江河眉飞色舞的说着，讲到兴头处还会打个悬念。

    陈盈盈就像个小孩子捧着头认真听着，不时的点点头。

    万江河讲到最严重一次战场受伤以为自己会死的时候，陈盈盈忽然哭了，看着他，眼睛红通通的，大滴大滴亮晶晶的眼泪忽然就掉下来，滴滴答答的顺着下巴落在鼓鼓的胸脯。

    万江河觉得自己不是圣人，他真的好想去擦，然后冷不丁忽然听到陈盈盈哽咽着说，“你就是那次伤了下面吗，你是真正的人民的英雄，我想以后永远照顾你，我……”

    万江河从未觉得人生如此操蛋，一瞬间所有胡思乱想都没有了，他觉得他好像真的不行了。刚要说话，忽然听到周燕女士呼唤的声音，“走了江河，回家了”。

    万江河回去，一夜都是梦，梦见又白又软的大馒头，他捧起来刚要吃一口，忽然发现……激灵一下醒来，第一件事就是先检查身体的零件，松了口气，还好是梦，他想，他一定要把那个孙子揍死！

    万江河以前真没怎么接触过陈盈盈这种样子的女的，他接触到的女的也少。

    当兵前村头的寡妇小媳妇说起话来那是荤素不计的，当兵后遇到的要不是贼能打称兄道弟的大妹子，要不是天天拉着脸心高气傲的女书生。

    还有另一种他之前还觉得挺有意思的的，营地新来的夏医生，脸圆圆的，浓眉大眼讲话怪有意思的，住院的时候无聊经常逗她.

    但是见到陈盈盈后感觉完全不一样了，世界上好像只有两种女人，陈盈盈和其他人，他听了周燕女士讲了盈盈的身世，听到了只觉得心里堵得慌，她以前过的好苦，她好善良，她好单纯，她好坚强……她可真他妈好看，万江河想，明天我就想和她一个被窝。

    万江河这两天和以前的兄弟吃了几顿饭，也把造谣的小子狠狠修理了一番，但是想了想还是没澄清，万一媳妇觉得我不可怜了不嫁我咋办，反正她早晚也能知道。

    陈盈盈坐在炕沿上，用木梳一下下的理着头发，还没完全干透的黑发的拂过后背，她心里有点没谱，那天表现的不好吗，他不喜欢这样吗？怎么这两天万江河没来看看她，虽说结婚日期都定下来了，但是她还是害怕有什么变动，而且她听说和军人结婚后是可以申请随军的，听说万江河部队所在地方半天就能到京都了。

    人的欲望都是无穷的，最开始陈盈盈只希望过的好一点，不嫁给傻子，现在陈盈盈想牢牢拴住万江河，把她从这个村子带走，她想，她会永远感谢这个人的。

    第二天是下雨天，这是丰年的好兆头。借着这个由头大部分人都不去上工，陈盈盈自从订婚后在家里的地位水涨船高，后娘每天虚虚假假的笑着，陈盈盈也不再畏畏缩缩，挺直腰板，至于别人背后怎么嚼舌根子她都不管，她知道，这些不重要。

    陈盈盈拿了弟弟一个用过的本子，一只小铅笔头，戴上草帽，就冲进了雨里。

    万江河听到陈盈盈的声音以为自己是在做梦，要不心里想的人怎么忽然就到眼前了。

    陈盈盈身上有点被雨打湿了，暗色带着补丁的衣服贴着身体，显出细细的腰。戴着草帽，小小一张脸，两缕沾湿的碎发贴着耳边，仰着头看着万江河，眼睛亮晶晶的。

    从兜里掏出什么东西来，轻声说，“江河哥，我拿了本子，你可以教我认字吗，我还不认几个字……”说着笑容慢慢淡了。

    外面雨不大，但是天很黑，乌云低低的，万江河忽然觉得心里好像被扎了一下，他有点不高兴了。他觉得她不应该这样，她应该认很多字，不应该每天做那么多活，应该多笑笑。

    万江河此刻想，我一定会对她好的。

    陈盈盈趴在炕沿上一笔一划的写字，风从窗户吹进来，风还有点凉，她微微打了个哆嗦。万江河拿了件褂子披在陈盈盈身上。

    看到陈盈盈又先写弯钩，“嘶”了一声，“说了三遍了，先写捺。”陈盈盈悄悄瞪了万江河一眼，心想，自己又不是他的兵，怎么那么凶。

    万江河叼着烟，没点，说“下个月我先回去提结婚申请走流程，两三个星期差不多了，到时你坐火车过去。队里有扫盲班，没事的时候你可以去上课。”

    想了想又说：“还是我回来接你吧，你没出过门，我不放心。”

    陈盈盈走的时候雨停了，天有些黑，万江河去送她。空气湿润润的，地上很泥泞。

    万江河看着陈盈盈在前面挑没泥的地方轻轻跳过去，披着衣服，好像只不灵活的小猫，辫子一跳一跳的，觉得手有点痒。

    眼看快到了，万江河清了清嗓子说：“今天刚下过雨，明天去山里捡蘑菇吗，我那还有只鸡，给你炖蘑菇吃，你有点太瘦了。”

    陈盈盈停了脚步，转过身飞快的抱了万江河一下，“明天早上吃西瓜那地方见。”低着头就跑掉了。这次留万江河愣在那了，回过神来，他摸了摸肋骨，靠，真他妈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