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场春雨过后，天空放晴。透明的天空犹如被清泉洗涤过，澄澈透亮。
郁闷已久的阳光霎时出逃，天边乍现云霓，南嘉县一副好天气。
小路边，连绵不绝的大遮阳伞下，大叔大神们摆着各式各样的地摊。他们躺椅一靠，蒲扇一挥，卡着下班的时间点，吆喝声络绎不绝，一声更比一声高。人来人往，时而驻足，洋溢着最普通的烟火气。
逼仄的道路上，一辆单车飞驰而过。
踩着单车的少女像一缕抓不住的穿堂风，一点发尾半空飘忽。
大叔大婶见了，忙惊呼道：“小灿哟，慢点喂！注意安全！”
赖灿闻言，没有减速，亮色的短袖在人群里十分惹眼。
“知道了，王叔王婶。”她热情地挥动左臂，声音飘散在风里，“这片区，我熟。”
大叔大婶失笑，众口感叹：“青春真好啊。”
一路骑行，一路打着招呼。
赖灿从小生活在这里。
这一片地带，都是她的熟人。
“天气热，带点西瓜回去给你和小则吃。”李婶忙往赖灿怀里塞了一个大西瓜。
这片老式居民区里，就这俩小孩，她打小看到的。
“谢了，李婶。我替他也谢谢你。”少女甜甜地笑，轻而易举就将李婶的心融化，“不过不能让你亏本喂。”
赖灿往李婶的称上丢了钱，转眼驶进小区。
“哎哎哎你这孩子。”李婶哑然失笑。
赖灿把自行车停在车库上了锁，抱着意外收获的西瓜以及挂在车把手的酱油，匆匆走上楼。
这片居民区年岁已久，相比于现在越造越高的楼层，封顶不过六楼。
当年建造的时候没有安装电梯，只得徒步上去。
赖灿家住五楼。
近来，时逢小区搞装修，地面墙壁重新刷漆。水泥样的地板时低时高，坑坑洼洼，走起路怪难受的，空气中泛着旧金属的铁锈味。
赖灿爬到家门口，已是气喘吁吁。
她小声嘀咕：“李婶也太实诚了，好重的西瓜。”
赖灿想了想，把沉甸甸的西瓜和酱油安置在地上，用仅有的力气跑到楼上，右手“砰砰砰”拍门，也不管门内有没有人回应，大声说道：“李婶给我们带了西瓜，等会下来吃。”
“还有，谢姨让你捎一瓶酱油，她晚上回来烧。”
说完，赖灿“蹭蹭蹭”跑回自己家。
灯打开，家里没人。
赖灿把西瓜放到冰箱里冰镇，回到房间，拿着换洗衣物进了洗手间。
暮春的闷热，夏至未至便体现得淋漓尽致。
洗头洗澡过后，换上睡衣的赖灿一身清爽。
她走向沙发，点开最近追的综艺，吹风机呼啦呼啦吹，音量盖过电视机。
门外传来两声轻扣。
赖灿没听见。
“扣扣——”
又是两声。
“进来，门没锁——”赖灿的声音夹杂吹风机的嗡嗡声，声音含糊不清。
她在吹发尾。
“西瓜在冰箱里。”赖灿背对着门，放大音量，“哦，要半个的那种。”
黑t男生自觉地换上拖鞋，熟练地打开冰箱夹层，找到西瓜的藏身处。
他单手怀抱西瓜，踢踏着拖鞋，来到厨房，拉上隔门。然后从橱柜里抽出一把水果刀，用抹布轻擦。
圆润的西瓜放置在切板，任人宰割。
男生的刀工好极了。
一刀下去，手上不沾半点汁水。
西瓜被分成精准的两半，露出鲜红的芯子。
待做完一切，男生推开隔门。
赖灿也在此时吹完头发，踩着凉拖，慢悠悠地走到厨房。她从厨柜里取出她的专用勺，毫不留情地挖起一勺，送入嘴里。
半空中，一截冷白的手腕握拳，手背截住她的动作。
赖灿：“？”
男生从口袋抽出一根黑色皮筋。
“好朴素。”赖灿嘴里抱怨，接过皮筋胡乱地在后脑勺拨弄，一个丸子头成型。
可能是随意的缘故，头发并没有完全圈住。
几缕碎发散落在肩头，与白皙的皮肤形成强烈的视觉冲击。
她在他面前一直都这样，不拘小节。
男生默默移开视线。
“李婶请我们的，小则。”
“我比你大。”
“李婶原话哦，小则。”
赖灿猛地凑近，一双明亮的杏眼撞进他的眼睛。
男生无动于衷，挖了一大勺入口，甜丝丝的滋味在喉间发散。
赖灿抱起西瓜，回到沙发，尝到第一口。
“好甜，可惜不够冰。”赖灿眉头微微一皱，依旧津津有味地一口又一口。
“事情搞定了？”男生问。
“嗯。”赖灿答。
男生默不作声地来到餐桌，拉开椅子。
客厅里，一时之间，只有电视里不断传来嘉宾搞笑的背景音，夹杂着正经的中草药科普。
男生抬眉：“你什么时候看这类综艺了？”
屏幕上播放的这部综艺是一档追本溯源、寻访名医故居的文化探究类节目，赖灿应该不感兴趣才对。
他的青梅向来只看帅哥，怎么会？
“哈哈哈哈哈。”赖灿笑得东倒西歪，丸子头本就松垮，跟着她一起乱晃，已经散得不成形了。
“他好好看啊。”赖灿亮起星星眼，西瓜也不吃了。
这才是她。
男生心安理得地吃下一口。
电视里，搞笑部分过去，几个嘉宾高举话筒，制服统一。
他们闭上眼睛，轻轻把歌唱。
她说的是哪个？
“一般。”男生说，又咬了几口，缓缓吐出两个字，“好丑。”
“？”赖灿怒了，转头。
什么眼神？？
“我说你的衣服。”
“当时问你意见的时候，你不是说ok的吗？”赖灿低头，看看这一身粉色的家居服，想挥动双拳，“梆梆”打在他的脑袋。
“衣服颜色。”男生言简意赅。
“没品。”赖灿转过头去，狠狠地挖了两勺西瓜。
男生抱着西瓜，走向门外。
“你干嘛？”
“打游戏。”
“酱油别忘了。”赖灿提醒，“还有，把勺子洗干净送回来。”
闻言，男生转身走进来，自然地拖起茶几上的一瓶酱油，关上门。
背后是少女狂风暴雨般的怒吼。
“这是我买的，谢清则！！”
一分钟后，茶几上的手机震动两声。
-谢罐罐：微信转账十块钱。
*
“听说了吗听说了吗！我们班有新同学转来。”陈达从办公室回来，马不停蹄地带着小道消息，席卷全班。
一时间，高二七班热闹得如同刚煮开的茶水，瓶身相撞叮当响。
“啊，这不是开学两个星期了吗？”
“好像还是文转理的。”陈达神神秘秘地开口。
“哇哦。”有同学发出惊叹。
南嘉二中高一下进行文理分班。
如今一学年过去，再决心换科，属实需要一些勇气。
“还是个漂亮妹子！”
“你见过了？”有男生感兴趣了。
“听名字就知道。”
“切，陈达你——”女生们投来晦气的目光。
热闹的教室里，靠窗的男生漠不关心，指尖摁键，似乎在给什么人发消息。
清晨时分，和煦的阳光洒在他的头发，软敷敷的。一双浅瞳放空时没有焦点，眼角似乎永远坠着困意。
要陈达用四个字形容
——目下无尘。
”谢哥，你不好奇吗？“陈达笑嘻嘻的，隔着人群嚷道。
“嗯。”声音古井无波。
“不愧是无欲无求的谢神！！”陈达竖起大拇指，一脸钦佩。
“来了来了。”靠着门口的人提醒道。
“靠！差点忘记时间了。”陈达拿着听写本，溜回座位。
围在一起的人如惊弓之雀，顿时四散。
指针转到八点，第一节课。
班主任老张带着赖灿来到班级。
很好，教室很安静，老张欣慰点头。
孩子们长大了，知道为新同学展示他们班良好的学习氛围。
老张：“今天我们班转来一位新同学，赖灿同学，请做一下自我介绍。”
“大家好，我叫赖灿，以后的日子请多多关照。”讲台上，女生眉眼弯弯。
她边说话，边鞠躬。
齐肩的长发扎成一个马尾，星星发夹别在刘海两侧，粉色的云朵发圈格外显眼。
“没问题！！”台下男生们发出怒吼，声音浑厚。
不怪男生们应答这么热烈非凡。
七班是一个极端的班级。本身理科班的buff加成，女生本来就少。
落在七班，只有三个女生，这合理吗？
少，太少了。
“好的，旺旺仙贝！！”有男生热情回应，嘴里一骨碌，把私下的绰号叫了出来。
“咳咳。”陡然听到外号，老张轻咳两声，怒目扫视，揪出其中最闹腾的一个，“陈达！”
他在新同学面前怎么立威。
“赖同学你先找个位子坐着，之后老师再调整。”头转向赖灿，老张的神色缓和，环视全班，“就那吧。”
也只有那个位子了。
赖灿点头，顺着老师手指的方向。
视线交锋，对上一双极淡的眼睛。
对方先错开眼。
她走到那人身边，将书包一放，拿出笔袋，认真听课起来。
新同学坐在他后面。
陈达不经笑出声，以至于他整节课都飘飘然的，浑然没了听课的心思。半听课半神游，内心构思着等会的自我介绍。
一定要酷毙的那种。
第一节下课铃响，老张前脚走出门，后脚教室恢复了喧腾的气氛。
老班一走，陈达按捺不住激动的心情转身。
还没搭话，突然肩膀一震，是他的后座方向。真要说话他不自觉忸怩起来： ”赖赖灿同学你好，有什么事吗？我叫陈达，发达的达！”
陈达的同桌看他那局促不安的样子，头埋在臂弯间，努力地憋笑。
“好的，发达同学。”赖灿拍肩，“我可以和你换个位子吗？”
“这个……”陈达看着后面懒洋洋的校服男生，顿时明了，升起一点怜爱的心思。
新同学一定是被谢哥的气场吓到了。
谢清则是有点不良的劲的，从外表上说。平常不说话的时候，脸冷得不得了。
想当初高一初识的时候，他惊惧得不敢说话。
陈达一口应下：“没问题。”
说着，两人换了座位。
“灿妹妹，你别看谢哥长得拽拽的，人好得很呢。绝对不是那种一言不合就打架的校霸。”陈达解释道，生怕好哥们给新来的同学留下不好的印象，不利于和谐的同学关系开展。
“谢哥？”赖灿似笑非笑，眉梢微挑，一脸好奇。
升入高中后，她就再没有和谢清则同班了。
新班级里的人原来是这样称呼他的。
“他xx年3月的，他年龄比我们大嘛。”陈达找补。
绝不是因为他看起来太拽了。
“我xx年3月的，你们也可以叫我姐。”
留下这句话，掠过后边男生的目瞪口呆，赖灿和同桌交谈起来。
同桌是一个温柔的女生，说话很小声。
她方才脸埋在怀里忍着笑意，此时脸红得不得了：“我叫谈笑。”
很大气的名字。
“我们一起上厕所吧。”赖灿发出邀请。
“好啊好啊。”
两个女生手挽手，结伴而去。
看着两人结伴而行的背影，陈达偏头望向冷脸同桌。
谢清则被他盯得不自在：“说。”
“我们也一起上厕所呗，我尿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