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颗桃花酥

    想着殷行露和宁时泽毕竟尚年幼,有些事情年岁大点才好理解,瑾王和瑾王妃又耳提面令了宁时泽几句也就随他去了。

    自从女儿女婿为国捐躯,外孙女下落不明后,一连串的打击之下,梁太傅的身体就大不如前了。

    梁太傅一生践行着仁政爱民,是闻名天下的国士。

    梁太傅公正无私,不偏不倚,不畏权贵,敢于直言进谏。他力主廉政,反对奢靡之风,心中所想全是百姓疾苦。

    当今圣上也是梁太傅曾经的学生。梁太傅教传授道德仁义之学,身体力行,以古训今,皇上也对他敬重有加。

    只可惜年岁渐长加上身染顽疾,只恐时日不多。

    为了能让殷行露赶上梁太傅最后一面,不留遗憾,瑾王和瑾王妃几乎带着殷行露和宁时泽日夜兼程地赶路。

    殷行露对此也不觉辛苦。

    她过惯了随便找块干净地方就能窝着睡觉的生活。

    现在吃得饱,穿得暖,不愁睡觉漏雨,跑也是马车跑,不过是颠簸点,哪有什么不能忍的。

    殷行露没有什么不能忍,宁时泽确是实打实娇惯养大的小世子。

    娇生惯养的小世子可没在遭过这日夜不停赶路的罪。

    残阳西下,树林渐渐被笼罩在夜色中。苍翠欲滴的树叶在微风中轻轻摇曳着,发出沙沙的低语。林中弥漫着青草的芬芳,空气中弥漫着几分凉意。

    随着最后一丝光亮消失,树林完全隐入黑暗。远处偶尔传来几声夜枭的鸣叫,悠长而又凄清。

    健壮的白马在车夫的鞭笞下轻盈地小跑,发出“蹄蹄”的规律步伐。

    车轮滚过石板路发出均匀的轧轧声,夹杂着车轴偶尔“吱吱”的轻响。

    车厢轻微晃动,车窗的纱帘时不时被风吹起,发出“簌簌”的声音。

    规律而单调的声音更能催眠,宁时泽昏沉地睡在一旁。

    但宁时泽似乎睡的并不好,紧皱着眉头,双手紧紧揪着被角。露出被子的头无序地左右摇晃。

    瑾王和瑾王妃在另一辆马车上议事,这辆马车上只有殷行露和宁时泽。

    光线太暗读不了书,殷行露感觉有点无聊,但也不打算打扰宁时泽。

    于是殷行露掀开车窗的纱帘,看着窗外景色打发时间。

    林中渐起薄雾,模糊了周遭的景象,树影在雾中若隐若现。

    恍惚间,殷行露隐约看见几点萤火虫在树梢间忽隐忽现,如同星空落入人间。

    殷行露从未见过萤火虫,稀罕地紧,不觉屏息凝神,生怕惊扰了这夜晚的宁静。

    又惊又喜,殷行露抬手推了推宁时泽,想叫宁时泽起来看萤火虫。

    但宁时泽没理殷行露,侧了个身继续睡,梦里不知道喃喃念叨着什么。

    殷行露的好兴致没被宁时泽的举动打散,一把抢过宁时泽的被褥:“别睡了,快起来看!”

    被褥是被抢走了,可宁时泽依旧昏沉的睡着。

    殷行露知道宁时泽平时睡的很浅,感觉到不对劲,伸手一探宁时泽的额头,果然又是偏高的温度。

    殷行露吓得下意识地收回手,赶紧掀开马车的帘子,着急地对守在外面的护卫说:“宁时泽发烧了!”

    护卫不敢耽搁,马上去禀报了瑾王和瑾王妃。

    好在瑾王妃是个细心之人,出门在外总是备着各种药以备不时之需。

    马车内燃着一盏昏黄的灯,宁时泽躺着,面色潮红,双眼紧闭,嘴唇干裂。

    瑾王妃坐在宁时泽身边,端着一碗药,轻柔地扶起少年的头,把碗凑到他嘴边。

    宁时泽仍昏睡着,紧皱着眉,下意识摇着头不肯喝药。瑾王妃一边软语劝导,一边轻拍他的背。

    宁时泽缓缓睁开朦胧的双眼,在殷行露焦急的目光下,终于妥协似的微微张开嘴,吞下一口苦涩的汤药。

    喂着宁时泽一口一口喝完,瑾王妃轻轻松了口气。

    “行露,今天晚上拜托你照顾一下时泽。”瑾王妃轻轻揉了揉殷行露的头说。

    殷行露连连点头。

    宁时泽在路上的时候,跟殷行露讲过他和母妃来大金的目的。

    宁时泽从小睡眠质量就一直不好,前段时间更是一直噩梦缠身,每每半夜惊醒又全然不记得梦中为何事。

    几乎没能睡一个安稳觉。

    瑾王妃心疼的紧,夜夜陪着,寻遍各种安眠的法子但都无济于事。

    后来瑾王妃几经辗转听说大金国的忘渡高僧能解梦魇,便带宁时泽前来求医。

    忘渡高僧已年过古稀,须发皆白,身着一袭金边黑布袈裟。他端坐在蒲团上,神色和蔼,如坐莲台,轻轻扶了扶宁时泽的额头。

    忘渡微笑着闭上双眼,陷入深思。过了片刻,他睁开眼,目光如灯塔般洞察人心。

    然后忘渡从金边黑布袈裟中摸出一把种子,让宁时泽回去后亲手重在自家庭院中。

    并嘱咐在宁时泽夜晚入睡之时,父母皆不可陪伴,最好离的越远越好。

    再多问,高僧也不再多说了,只道随缘便好,到时自知。

    高僧这般说,瑾王妃自是不敢再陪着宁时泽入睡。

    好在宁时泽的梦魇确实是减轻不少。

    瑾王和瑾王妃夜晚不能照看宁时泽,便只能让殷行露陪着。

    宁时泽因为睡眠问题,体质偏弱,发烧是常有的事情。

    宁时泽自己是习惯了,但殷行露却急哭了。

    殷行露经常见到因为发烧死去的小乞丐。

    发了高烧的小乞丐只能孤身蜷缩在破旧的布垫上,身上披着破烂不堪的粗布衣,脏兮兮的小脸因为高烧而通红。

    没有力气乞讨,没有人送药,只能紧紧裹着单薄的衣衫,在寒风中瑟瑟发抖,但无力起身。

    若有过往行人匆匆走过,覆着灰尘的小脚丫会时不时无力蹬动几下,像是在请求路人施舍。可惜没有人会在濒死的乞丐身上多看一眼。

    若是能撑过一晚上,让体温自己降下来,倒是还有生机。

    若是烧了一晚不曾退,第二天黎明便是奄奄一息,嘴唇发白,双眼紧闭。

    然后呼吸会越来越弱,终于,那微弱的气息消失在了风中。

    这不是第一具殷行露见到的孤儿遗体,也不会是最后一具。

    对于死亡,殷行露见了太多回。

    但殷行露发现,她竟然一点都接受不了宁时泽任何死亡的可能性。

    初见时,还能漠不关心地权衡利弊,如今光是想到,眼泪就止不住地流了下来。

    宁时泽烧的并不高,只是晕晕的有点难受。

    此时看到殷行露因为自己生病哭了,心里变成了一揪一揪的疼,却又有一种熨帖的欣喜。

    宁时泽撑起身体想去帮殷行露擦去眼泪,谁知还没来得及抬手,就被扑来的殷行露按着躺下了。

    殷行露胡乱地那小手抹了一把眼泪,直接隔着被子扑在宁时泽身上让他躺好。

    宁时泽看着殷行露着急的模样无奈地笑了笑,顺从地躺了回去。

    殷行露实在没有什么照顾人的经验,绞尽脑汁也想不出该怎么照顾发烧的人。

    殷行露只好学着瑾王妃刚刚哄宁时泽喝药的模样,轻轻揉了揉宁时泽的头,又去轻轻拍宁时泽的背。

    奶声奶气地说:“快睡吧,谁了就不难受了。”

    宁时泽本身就昏昏沉沉,刚刚喝了药眼下正困,也就随殷行露去了,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殷行露拍着拍着自己也跟着困了,干脆就抱着宁时泽一起睡了过去。

    第二天宁时泽醒来时,烧已经完全退了。

    看着八爪鱼似的抱着自己睡得香甜的殷行露想,要是殷行露能变成自己的抱枕就好了。

    好像只要和殷行露一起睡觉,就能睡得格外好。

    这般朝赶夜赶地赶了半个月的路。

    起初,眼前是茫茫的大漠,黄沙漫天,一望无际的荒原上没有一丝绿意。炽热的风卷起漫天黄尘,阳光像火焰一般炙烤着这片死寂的景象。

    沙海中的孤烟凄凉,似乎永远也看不到边际,只有绵延的黄沙在脚下流淌。

    天地间只剩下漫天飞舞的沙砾,与日轮的无情炙烤。

    不知过了多久,地平线处终于出现了青色的影子,是绵延的群山。越靠近,山峦越高,植被也渐渐丰富。

    路过的城镇也逐渐富饶繁荣,一切都是殷行露不曾见过的模样。

    长途跋涉,他们终于抵达了燕京。

    城门洞开,一条宽阔笔直的石板路直通城中心,两旁是热闹非凡的街市。

    碧瓦朱甍的店铺林立两侧,有卖布匹的,有卖药材的,也有吆喝着热腾腾小吃的。

    店家们坐在门口,吆五喝六地招揽着过往行人。街上熙熙攘攘,行人车辆川流不息。

    空气中弥漫着饭菜的香气,与城中最有名的酒楼飘来的烤鸭香味交织在一起。几个小贩提着担子喊着叫卖,还有几个想买糖葫芦的孩子跟在后面。

    偶有马车从人群中穿过,马蹄声在石板路上敲击,惹得路人纷纷闪避。

    人们都身着汉人服饰,都是与她一样的黑色发色与黑色瞳孔。

    街道转个弯,一座富丽堂皇的府邸出现在眼前,与其他建筑不同,给人一种宁静恬适的气息。

    宁时泽在看呆了的殷行露眼前挥了挥,笑着说:“到家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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