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颗桃花酥

    瑾王没想到殷行露对于殷黎既然有了解。

    一番谈话下来,发现殷行露对于牧野之战、崤山之战等战役都颇有了解。

    对于各国历史更是有大量的阅读积累。

    要知道哪怕是从小接受教育的燕京富家女,在殷行露这个年纪也只是尚能读些通俗易懂的故事书,如《孝经》、《百家姓》、《三字经》、《千字文》等。

    基本都尚不能系统学习文学知识,基本停留在认字和浅显理解阶段。

    “你这些事都是如何得知的?”瑾王惊讶地问。

    殷行露如实回答:“书店老板随我看,我无聊就去看这些书,字也是他教我识的。”

    瑾王与诸位将领暗自惊叹,殷行露若是能接受正统教育培养,来日必当成为一代才女。

    稗官野史虽对殷黎有记载,但也不尽详实。

    瑾王告诉殷行露,殷黎当时重伤,殷夫人得知噩耗后,顾不上一切,抱着还在襁褓中的殷行露就启程前往边关。

    没想到蛮族直接抓了殷夫人作为人质,殷夫人不愿受辱自尽狱中。

    没人知道殷行露去哪里了,都以为她已经死于战火。

    当时还是那么小的孩子啊,好在苍天有眼。

    父母对殷行露来说是个冰冷陌生的词汇。

    原来她一直憧憬的父母,早在多年前就已经离开了人世。

    殷行露此时心中百感交集,既有遗憾,也有不甘。

    殷行露还记得小时候每晚仰望星空,幻想着某一天能回到燕南与父母相认,来一个久违的拥抱,听到一句迟到多年的道歉。

    现在终于知道他们是谁了,却只能面对冰冷的墓碑与泥土。

    但这些年因为有着燕南人的瞳孔而面对的侮辱和谩骂,似乎有了归宿。

    她回到了燕南,她叫殷行露。

    她的父母都是苟利国家生死以,岂因祸福避趋之的人,是大金的噩梦,是燕南的骄傲。

    这两日风尘仆仆地赶路,再加上心情的大起大落,殷行露疲惫地很快。

    瑾王妃把殷行露安顿好后,又转头离去去找瑾王商议。

    帐房内,瑾王一身软甲,手持烛台,在屋内来回踱步。跳动的烛火在他脸上投下摇曳的光影。

    “行露找到此事你与皇上说了吗?”瑾王妃问瑾王。

    瑾王眉头紧锁,神情严肃地说:“尚未,但我已经修书告知梁太傅了。”

    瑾王妃坐在案前,手支着下巴:“梁太傅如今身体每况愈下,恐时日无多,即日快马加鞭赶回京,说不定能见上最后一面。”

    梁太傅晚年得一女,殷夫人是梁太傅的独女,而殷行露也就是梁太傅如今唯一的外孙女了。

    瑾王来到窗前,夜风吹起薄纱窗帘。他凝望着窗外皎洁的月光,轻轻叹了口气。

    “可那是燕京啊,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说着又叹了口气:“我们这群糙人虽不能把她养好,难道还养不活?”

    殷行露越是负有皇恩,就越容易被燕京那群恶狼当肥羊盯上。

    瑾王妃也跟着叹了口气:“难道有的选?树欲静而风不止,子欲养而亲不待,我们不能替她选啊。”

    过了许久,王爷站起身,神情重新坚定,他似乎终于得出了一个决断。整理好思绪后,他缓步回内室去休息,留下一句,明日启程,希望来得及吧。

    当晚,殷行露做了个梦。

    梦里有一间阴冷潮湿的牢房,四面墙壁都是粗糙的石头,镶嵌着几个带铁栏杆的小窗口。

    窗口外幽深宁静,偶有夜枭呼号。

    牢房内光线昏暗,墙角堆满了腐烂发霉的稻草,地上还零散着些破碎的瓦片和骨头残渣。

    中间环着几根粗糙的木桩,上面镣着几个形销骨立的囚犯,手脚生锈的铁链紧紧扣着,动弹不得。

    一个女人抱紧还在呜咽的殷行露,脸上满是泪痕。

    但眼神里透露着视死如归的决绝。

    殷行露看着她掏出什么东西喝下,最后省了一点喂给了殷行露。

    殷行露想阻止她,但梦境中的她只还是个婴孩。

    女人苦涩地笑了,毒性很快发作,她抱着殷行露的力道渐弱,体温渐渐降低。

    殷行露也感觉自己意识渐渐模糊,她甚至感觉自己嗅到了死亡的气息。

    殷行露猛然从梦中惊醒过来,后背已经湿透了。

    后背不住发抖,汗毛直立。那是体内深处涌起的惊惧,仿佛梦魇的阴影还笼罩在身后。

    殷行露起身喝了口水试图冷静下来,但背部的凉意久久未退。

    殷行露背对着窗外的月光坐着,感觉自己就像是一个被隐形恐惧包围的影子。

    噩梦中的那种感觉是如此真实和可怕,仿佛梦魇跨过了边界,伸手触及了现实。

    殷行露不住告诫自己,那只是一场梦,但脊背的寒意还在提醒着她方才的惊惧。

    就在此时,门外传来嘎吱一声。

    “谁!”殷行露惊呼出声。

    “是我。”

    听到是宁时泽的声音,殷行露提到嗓子眼的心重新落回了肚子里。

    殷行露小跑着去给宁时泽开了门,把他拉了进来,又“啪”地一声关上门。

    殷行露佯装生气瞪着他:“你大半夜的不睡觉装什么鬼?”

    宁时泽自从经历火灾后睡眠就很不安稳,一直睡得很浅。

    宁时泽的房间与殷行露挨得很近,他半梦半醒中听到什么动静,便打算来看看。

    这会儿被殷行露抓个正着,宁时泽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干脆反问:“你怎么还没睡。”

    殷行露嘟了嘟小嘴说:“一个人睡不习惯。”

    殷行露这话确实也没有胡说。

    她以前都是跟小乞丐们一起挤在城隍庙里睡觉。

    若是遇上风雪天,几个小乞丐就紧紧挨在一起,缩成一团躺在地上的破烂草席上相互取暖,在风雪中瑟瑟发抖,迎接又一个漫长难熬的夜晚。

    若是夏日的暴雨天,破旧的城隍庙内部破风凄凄,屋顶漏雨的噼啪声不绝于耳,为了抢几处没漏雨的地方睡,几个小乞丐还得打上一架。

    宁时泽听着殷行露说她以前的经历心里心疼得紧。

    既然决定了要养小野猫就要好好养,宁时泽在心里对自己说。

    宁时泽想了想,对殷行露说:“等我一下!”

    然后殷行露就看到宁时泽哒哒哒地跑出去,不一会儿又抱着被子哒哒哒地跑回来。

    宁时泽把自己房间的被子“啪”地一声,摔在了殷行露的床上。

    然后就见宁时泽自己十分麻溜地爬上了殷行露的床,还一脸骄傲地说:“那我陪你睡吧?”

    殷行露觉得宁时泽实在是莫名其妙,好端端的两张床不睡,非要挤在一张床上睡。

    不过殷行露刚刚确实做了噩梦,此时还心有余悸,一个人睡觉确实还是有点怕的。

    殷行露想了想,也就同意了,爬上床,提醒宁时泽:“你晚上不许抢我被子哟!”

    宁时泽连连点头,当然不会抢,说好了要好好养的。

    殷行露躺在里侧,宁时泽躺在外侧。两个人各自裹着自己的小被褥。

    宁时泽刚睡下不久,就感觉殷行露在不停蹬腿踢被子。他皱着眉头,轻声提醒殷行露不要乱动。

    殷行露嘟着嘴,说宁时泽压到她了。

    两人好不容易睡定,过了一会儿,殷行露又开始在床上滚来滚去,把宁时泽弄醒了。

    宁时泽无奈地直起身,看着殷行露把被子踢得到处乱飞。

    大漠的夜晚很凉,宁时泽怕殷行露晚上睡觉着凉,耐心地帮殷行露重新把被子都塞好,才重新入眠。

    虽然两人折腾到挺晚,但入眠后却都睡得格外得好。

    第二天天尚未亮透,房门外就传来阵阵换乱的脚步和稀碎的人语。

    “世子殿下呢?快找找!”

    “怎么连被子也不见了?”

    “昨天我们在帐外守了一夜,不可能有人进出啊!”

    宁时泽听到有人找他,揉着眼睛推开房门。

    于是士兵们就看见他们的小世子从殷行露的房间里出来,不知所以地看着他们。

    “这合规矩吗?”一个士兵小声地跟旁边的另一个士兵说。

    被问的士兵踩了他一脚:“合不合规矩也轮不到我们说。”

    士兵们见着宁时泽从殷行露的房间里出来也不敢多嘴,况且王爷王妃那边催的紧,他们也只好催着两个小主子快点洗漱准备上路了。

    倒是路上的时候瑾王和瑾王妃听说了这事,觉得不妥,便找来宁时泽谈话。

    瑾王在宁时泽面前向来唱白脸,拿起马车上的核桃仁对着宁时泽就砸了一下。

    气急地说:“你怎么能随便进人女孩子房间睡觉?”

    宁时泽觉得自家父王实在是不讲理的很,回嘴到:“我也没随便进啊,她同意了的。”

    瑾王是个武将,向来说不过宁时泽的歪理,说不过就想揍儿子。

    好在还有个唱红脸的瑾王妃,没真让瑾王揍下去。

    瑾王妃语重心长地对宁时泽说:“女孩子的清誉很重要,旁人不能随便进,更不能随便留宿。”

    宁时泽毕竟也只是个九岁的小孩:“怎么才叫随便进?怎么才叫不随便呢?”

    瑾王妃耐心道:“男女有别,女子的闺房只有其丈夫亲人和其他女子能进?”

    宁时泽似懂非懂:“那让桃桃进我房间可以吗?”

    瑾王妃看了一眼瑾王,示意:要不还是揍一顿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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