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炽回到教室时，早自习已经开始，进门前他望了眼沈厌的位置。
她正垂头做着练习题，可是握着笔的手却一直在颤。颤得厉害，似乎生病了。
陈炽握了握拳，硬着头皮回到座位，也装作无事发生。
直到，他看不下去沈厌这副模样，他问：“怎么了，手怎么一直抖？”
“……”
她呆愣一秒，才缓缓回答：“没什么事。”
她似乎察觉到动作有些大，急忙从课桌里翻出几盒药，拿出来混着吃掉了。
陈炽仔细观察，药品没有任何文字，似乎是沈厌专门换的，她不想让其他人知道她吃的什么药。
沈厌有焦虑症，一年前就差不多痊愈了，可是现在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复发了。
也许是听到陈炽的坦白。
沈厌打心底里是自卑的，她明知道配不上如此耀眼的陈炽，却也没对任何人这么在意过。
她不敢承认自己的心动，她更不想到最后一场空。她只敢做朋友。
陈炽不如一辈子憋着，憋到喜欢上了别人，沈厌也会消失在他的生活中。
他今年只有十六岁，在她看来，心智不成熟，沈厌也不知道他是不是真的喜欢自己，她不敢赌，也懒得赌。
她还是准备远离陈炽，做普通朋友，至少做了一段时间知己，没有遗憾。
沈厌放下一个人很容易，即便是陈炽这样的人。
她回过了神，缓缓说道：“陈炽，在这个班里我压力蛮大的，我想转班了。”
“……”
话音一落，陈炽的心顿时哽住。
果然，沈厌是什么人他清楚，她也不会因为任何人改变自己。
每个人都有拒绝的权利，他不怪沈厌，只怪自己没能更优秀。
最后再问一句，他就不再纠缠了。
陈炽问：“没有别的原因，是么？”
“……”
沈厌的手更抖了，似乎快要哭出来。
他硬挤出一个轻佻地笑，道：“别哭啊。”
沈厌摇头，声音很朦胧，道：“我没哭。”
他是不是知道什么。
慢慢的，沈厌的手终于停下来，而此时下课铃打了，沈厌还是没有回答他的问题，逃出了教室。
陈炽干脆也不装了，瞬间冷了脸。
果然是渣女。
许淋森从前面转过头，拿着练习册问道：“这道题你怎么做的？”
陈炽冷冷瞪了他一眼，淡淡道：“滚。”
许淋森闻言，放下了手中的练习题，试探询问道：“怎么了？心情不好？”
陈炽很难发脾气，除非真正有人或事让他不开心，他才会冷脸。
陈炽一副摊牌的表情，道：“沈厌知道我喜欢她了，她要转班。”
许淋森听得震惊，一脸不可置信问道：“不会吧？她问你了？”
“没，她听见我和别人说话了。她现在一直装不知道。”
许淋森一听乐呵了，笑道：“艹，真是渣女啊。”
顾甜甜也闻声加入这场讨论，听完了整场事件，她放心地笑了笑，“陈炽，如果你真喜欢她，现在表白。”
紧接着一副胸有成竹的表情，道：“她绝对对你有意思。”
陈炽不解，问：“你怎么知道？”
顾甜甜：“一，她要真不喜欢你，肯定就偷着转班了，为什么偏偏和你说一声？二，她这个人冷漠得很，就对你撒过娇，很奇怪吧？三，她焦虑症犯了，肯定是在犹豫徘徊。犹豫说明什么？”
一目了然。
许淋森：“真的假的？”
“百分百纯真。”
顾甜甜紧接着：“陈炽，我对你放心才把这些告诉你的，你最好考虑好再决定。”
陈炽一笑，道：“嗯，考虑好了。”
***
中午午休，沈厌抽空去到了操场上一处无人的地方。
骄阳高照，人烟稀少，她干脆从包里拿出手机，想要听会儿音乐。
然而，微.博此时发来一条热搜消息，沈厌点开。
那竟然是沈樱的社交帐号发的，是一张转发图片，是她的演唱会。
沈樱来看她的演唱会了？那就是说，她回国了。
沈厌立马给她打了电话，电话很快接通，沈厌开口问：“你回国了？”
沈樱回答：“嗯，前段时间回来的，我现在在北京。你现在没在学校吗？怎么会有手机。”
沈厌：“偷拿的。你回国的事陆飞知道吗？”
沈樱：“他知不知道，和我没关系了。国外的工作我已经处理完了，最近我会呆在国内，过段时间我就回去了。”
“我先挂了。”
沈厌对她无话可说，而挂断后沈樱发来一条短信：
【你的演唱会很好，继续加油。】
沈厌简单看了一眼，并没有回复。
发呆之际，身后传来一道声音：
“偷带手机啊？”
沈厌拿出手机本就心虚，被这声音吓了一跳，差点跌下这三层大台阶。
关键时刻，身后的人拉住了她，一把把她拉进了怀里。
心惊之际，她嗅到了熟悉的香水味。
她抬眸看，果然是左亦。
身子稳了后，她立马脱离了他。
左亦话里几分轻笑，说着：“沈厌，想我了没有？”
沈厌摇头，“没有。”
“我想你是真的。”
“哦。”
“这么敷衍啊？”
沈厌重新坐在第三层台阶，她继续：“不然呢？”
左亦也跟着坐下，双手搭在修长的腿上，他说：“你是第一个敢这么玩我的。”
沈厌转眸看他，“说过了，别喜欢我。我有什么优点？”
“全是优点，知道了吗？”
沈厌咬唇：“左亦，你别这么说，别让我真觉得自己这么好。”
除了自己对外展示的这一面，谁又喜欢真实的她？
“你如果也自卑，那么其他人的自信就该是错的。既然被我这么喜欢，你就是比一般人优秀。”
“嗯。谢谢你。”
左亦：“沈厌，我想辍学了。你知道的，我就是小混混一个，就连这重高，也是拼了命才考上的。”
他的拼命肯定是真的，体育生想上抚宁一中不是一般的难。
“现在，你也不喜欢我，没人觉得我是努过力的。”
“……”
沈厌一时不知说什么，只是觉得他似乎也有些可怜。
沈厌：“你别辍学，我觉得你是努力的。”
“那又怎样？我是一个烂人，没人和我做朋友。”
沈厌摇头，说：“你不是烂人。”
“沈厌，你能不能对我好点？”
渴求一般。
沈厌犹豫一瞬，还是答应了：“好，我对你好点，但是你也得要有分寸。”
左亦一笑，装可怜这方法还真有用。左亦这种人，怎么可能没朋友？
他忍不住看着沈厌笑，“这么单纯容易被骗。”
沈厌反应过来，“你骗我！”
左亦一脸无所谓，“你说了，对我好点。”
“……”
都是大骗子。
沈厌甩起书包离开，说道：“左亦，你不得好死。”
左亦也赶紧起身跟上她的步伐，“嗯，我不得好死。”
“你就是混蛋。”
“嗯，我是。”
沈厌：“你一身烟味，离我远点。”
左亦立马从口袋里掏出烟盒，扔进了路边垃圾桶，道：“扔了，能不能亲下我？”
“不能。”
下一秒，他拉住沈厌，强势把她转过身，握住她的下巴，他是真的想亲。
最后，他用手掌遮住了她的唇瓣，吻在自己掌心。竟然也是甜的。
沈厌对他的行为有点懵，骂道：“你走开。”
他还意犹未尽的，笑着看了看她，道：“最后再说一遍，我喜欢你。”
紧接着，他转身走了。
他不是好人，但却把最好一面展现给自己，沈厌也发觉，自己没有初中时那样讨厌他了。
和他做个朋友也许不错。
***
一下午的课，沈厌一直憋到了放学不敢说话，她是真的害怕，她一直以为陈炽初中喜欢的会是李子萱那样的女生，打死也没想到会是自己。
他为什么喜欢自己？难道和左亦一样吗？
沈厌如果没有记错，她记得初中和陈炽的交流比左亦少的多得多。
这样说起来，陈炽的喜欢才是莫名其妙的。沈厌以为他对她只是“亲情”的照顾，她也一直把他当作一个优秀而可望不可及的哥哥，尽管有丝丝的心动，她也觉得那是可耻的。
直到沈厌心不在焉回到了别墅，小狗阿忱蹦蹦跳跳来迎接她。
阿忱虽然是流浪狗，可天生就生的漂亮，雪白的毛发，眼睛蓝湛湛的像是海洋。
她蹲下摸了摸它，说道：“阿忱，你想见陈炽吗？”
话音落地，她自己也一懵，怎么突然脱口而出这个名字？
这小狗为什么叫阿忱，她自己心知肚明。
陆飞此时也回到家，整理了疲惫的表情就跟沈厌打招呼了，道：“亲爱的女儿今天在学校怎么样？有什么趣事想和爸爸分享吗？”
他一直在努力做好一个父亲，尽管笨拙。
沈厌起身，说：“爸爸，沈樱回国了。”
陆飞神情一愣，然后释然一般笑了声：“那是她的事情了。”
这是…想明白了？
他继续：“爸爸今天有点累，我想休息下，饿了李阿姨给你做饭。”
接着拖着疲惫的身子上了楼。
“……”
演戏演的挺假的，他爱沈樱爱到骨子里，这是不可否认的。
算了，沈厌不想多管，她刚想掏出手机，却猛地想起，好像落在教室里了。
她还是让司机开车带她去了学校拿回。
和以前一样翻进学校，学校里依旧空荡荡的。
她轻轻上了三楼的教室，灯没开，应该没有人。
她推开门往里看，接着脚步一顿，她才发现陈炽还在这里做题。
沈厌默念，完了完了。
为了避免尴尬，她先开口说：“陈炽？你怎么还没离开啊。”
陈炽题做得入迷，直到被沈厌提醒才抬起头看她。眼神冷冷的，有点吓人。
她解释：“我回来拿东西，马上就走。”
陈炽随即起身，扯住她的袖子。
高大的身躯遮住沈厌的视线，沈厌想往后退，却被他用力拉着，她自己也不敢抬眼看陈炽。
陈炽唤她：“沈厌。”
“……”
他呼吸一滞，紧接着坦白：“这段时间，你能感觉到我对你和对别人不一样吗？”
“……”
沈厌缓缓开口：“哦，有吗…有点吧。”
陈炽：“我初中到现在，喜欢的一直是你。”
说完这句话，他自己手心都紧张地冒汗。
“……”
沈厌现在该说什么才能挽回局面？
一分钟过去，沈厌终于鼓起勇气抬眸看他，义重严词道：“陈炽，我们现在都只是高二的学生，我觉得我们还是做朋友吧。”
十几岁的情爱像是小孩子过家家，沈厌才不会去赌。
陈炽唇角微挑，笑着问道：“沈厌，你觉得我是什么样的人？”
沈厌坦言：“你是个有理想，有追求的人。”
所以能不能别喜欢我…
他似乎看出沈厌此时的窘迫，身体接着逼近，直到她的背脊贴在墙上，把她圈在了两人之间窄小的空间，他淡淡问道：“我好看吗？”
“！…”
她声音颤颤巍巍的，低声回答：“好看…”
陈炽：“喜欢我么？”
她憋不住了，道：“喜欢。”
陈炽重新调整了语气：“距离高考只剩四百多天了——我想和你在一起。”
沈厌拼命摇头。
陈炽看她紧张，起身远离她一段距离，他说：“沈厌，我不是个随便的人，我就活了十几年，也只喜欢了你一个人。”
紧接着问道：“能不能考虑下我。”
沈厌顿了下，顿时呼吸紧促，她小心翼翼回答：“好，我考虑下。”
话音落地，她紧接着快步离开了教室。
陈炽顺势坐在了眼前的讲台上，心想顾甜甜给的方法果然管用，死缠烂打地追问果然套出来沈厌喜欢他。
剩下的任务就是让沈厌知道，他的喜欢是认真且热烈的。
***
沈厌终于走出了学校的门，司机都等的花谢了，他问道：“怎么才出来啊？”
沈厌摆平心态，平常一样回答：“找手机找的时间有点长。”
他看出奇怪：“不对啊，你怎么面色绯红啊？”
沈厌一怔，“太热了。”
？大冬天热什么？
司机虽然有点懵，但也没多问。
上了车，沈厌拿出手机，显示还有百分之十二的电量。
她打开了短信，给顾甜甜发消息：
【陈炽是什么样的人？】
顾甜甜竟然秒回：
【作为她的朋友，我觉得她很正直，上进，三观正，虽然嘴有点欠，但对我们都挺好的，绝对谈恋爱的好选项。你看学校里还有比他更好的人吗？】
她？沈厌有点疑惑。
陈炽的确优秀，让人可望不可及的优秀。
接着又发来一条：
【他。】
【不好意思，打错了。】
“……”
沈厌指尖颤颤巍巍打出一句话：【你觉得李子萱和陈炽般配吗？】
顾甜甜：【如果我不是你的朋友，我觉得他俩真挺般配，李子萱确实挺好的一个人，但是我觉得你很特别，要是谈恋爱的话，我会选你。】
沈厌：【李子萱和他表白了。】
在沈厌看来，李子萱真的比她优秀。
但是她从来没有羡慕过，毕竟每个人如果千篇一律，世界也不会这么丰富多彩。
顾甜甜：【你喜欢陈炽就和他在一起，大大方方承认就好，在意别人干什么？青春而已，自己开心就好。】
心里的念头已经开始动摇。
紧接着，陈炽发来长篇大论：
【我第一次认识你不是在新闻上，而是在那个餐厅门外。我通过询问知道了你的勇敢。
从那以后，我就会不自主在学校里经常关注你，就连抽烟也是想让你注意到我。】
读到这里，沈厌心头已经有点酸，她招呼了司机，把自己从半路上放下来。
沈厌站在路边，继续看着他发来的消息。
【高一，我们仍旧没有交流，但是我知道了你是中考的全区第二，我也为自己的眼光感到庆幸。果然，你是很优秀的一个人。
后来在主任办公室里，你来填报分科志愿，在这之前，我以为你会选文，然后我们一辈子不会有交集，直到看到你要选理，心跳都快要停滞，最后我跟着改了志愿，我们在一个班里相遇。】
念完的瞬间，她蹲下身来，眼泪再也止不住，接着爆哭。
世界上真的会有人这么喜欢她。
【对待这份感情，我很认真。如果你拒绝了，我可以理解，每个人都该有拒绝的权利。但是要记得，你很优秀，优秀到喜欢你的人可以义无反顾地坚定选择你。
在这以后，我们可以继续做普通同学，我不会再打扰你。】
最后：【沈厌，有人说一个男人一生的唯一挚爱就是初恋，所以我想让你做我的初恋。我不知道爱是什么样的，我只知道我现在真的很喜欢你。】
陈炽在保证自己不受前途影响下，放弃了初中时的保送，而这件事他只字未提。
沈厌此时心里就一个想法。
尽管世界爆炸了，她也否认不了，她喜欢陈炽。
活了十七年，唯一喜欢的一位少年。
因为他，沈厌找回了自己。
打字打不出她的情感，她发消息和陈炽说：
【有些事，我们还是见面说清楚吧。】
发出消息的瞬间，手机因为低电量关机。
她不知道陈炽看没看到这条消息，她只想见他。
她在路边打了车，去了陈炽家前的路口。
下车的瞬间，她果然看见陈炽，在不停打着她的电话。
她脚步一顿，还是喊出陈炽的名字：“陈炽！”
他闻声看向这边，看见沈厌的瞬间，他快步走了过来。
面对面的瞬间，陈炽出声询问：“考虑好了？”
沈厌口中的话说的有些艰难：“陈炽，对不起。”
“……”
她还是拒绝了。
陈炽长舒一口气，攥了攥拳，等着她的后面的话。
沈厌原先的哭意还未完全消散，又激动地流泪：“我不知道你这么喜欢我…。”
沈厌只觉得报歉，对不起这么好的一个人。
陈炽一愣，有些不明白她的意思。
半晌过后，她抬眸看他说：“陈炽，我很喜欢你，想和你在一起。”
“……！”
半晌过后，陈炽问：“你…同意了？”
沈厌擦擦眼角的泪，眼睛快弯成两个月牙，道：“嗯，我同意了。”
艹。陈炽此时也只能盯她。
他想亲沈厌，但是她会不会觉得奇怪？毕竟才刚答应，还是克制一点，做一个好人。
陈炽抚上她柔软的脸颊，轻轻蹭掉滚烫的泪花，说道：“沈厌，别骗我。”
“我不骗你。”
“怎么证明？”
沈厌一懵，随即学着电视剧里那些人谈恋爱的模样，轻轻踮起脚尖，蜻蜓点水一般吻在陈炽的脸颊。
一点不像一个吻，只像是一次亲密的碰触。
她随即开口：“这样可以吗？”
“……”
没等陈炽开口回答，沈厌转身离开了教室，空荡荡的教室里只剩下陈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