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具骷髅应该已经躺在那很久了，身体斜斜的，手臂和腿是随意的形状，一看就是被从坟墓里拖出来随意扔到一边的。
身上的布料也已经多数风化，剩下的残破不堪地盖在白骨之上。
明明下过了雪，白骨应该被掩埋，可它裸露着，连布料上的雪都被打扫了，很反常。
布料还大致能拼凑出三件套西装的样子，瞿星晚记得，是小贺的。
这套珍贵的衣衫，是他在走进森林之前当掉手表买的，一直都没有穿过，在去世那天才穿戴整齐，他说最后一天要体面一点，让发现他尸骸的人知道，这里躺着的是一个现代社会的人类。
谁刨了他的坟？把他扔在这儿受风霜雨雪的摧残？
“是小贺吗？”贺明炎问。
“从衣服上看是。”瞿星晚说道，它倒腾着短腿慢慢走近白骨，回忆是在不久之前，小贺还是鲜活的，哪怕被她埋葬，也还是睡着的模样。
这副白骨，她找不到一丝小贺曾经的样子。
“尸骨被挖出，大概也是为了妖丹。”长生虽这样说，手上却没停，帮瞿星晚寻找妖丹。
一无所获。
虽然意料之中，所有人还是沉默了。
找不回妖丹，瞿星晚就离真正的死亡不远了。
“看你们的表情，要不你们现在就地把我埋了算了。”瞿星晚用爪子扒拉土，“有点眼力见，帮我把 小贺重新埋了。”
戴况不死心，又把周围的土翻了一遍，什么也没找到，傅文萧大眼睛里已经又蓄满眼泪，但是这次憋着没哭，颇有一点孩子一夜之间长大的感觉。
虽然塞壬说，仅凭衣服怎么就能断定是要找的人呢，也许被人用其他尸骨代替了呢？
“那就更说明妖丹落在别人手里了。”长生虽暗戳戳喜欢塞壬，总是一副高冷害羞模样，但这句话还是带出了一丝嫌弃。
瞿星晚蹲在坟头，郑重其事：“既然这样，咱们还是回去吧。”
回程的飞机上，很安静。
瞿星晚就奇了怪，妖们也这么多愁善感吗？为什么她觉得找不到也还行，没什么遗憾的？
贺明炎看着舷窗外，不知在想什么。
瞿星晚哒哒过去，用翅膀碰碰他包扎严实的手指，“还好，被我咬了不用打狂犬疫苗。”
“没心情开玩笑。”贺明炎说。
瞿星晚搓搓翅膀：“别不开心，我给你表演个口吐烟圈。”
长生说，火苗生命力顽强，在她体内还未熄灭，就像在里面焖烧一样，的确，瞿星晚分分秒秒都在感受着脏器被炙烤，而且，火苗为了证明没熄灭似的，瞿星晚用力咳，就会咳出烟圈来。
噗！
一个圆圆的烟圈飘出来。
贺明炎没有表情，瞿星晚就再吐一个。
“你是怎么做到一直没心没肺的！”长生走了过来，作为一条长虫，就算有修为护体，但天性还在顽强起着作用，温差大，这货在东北的酷寒中感冒了。
“懂什么，这叫随遇而安，乐观。”
“你们可以和我说说妖丹到底是什么样，怎么起作用吗？”贺明炎忽然换了个话题。
瞿星晚，一个没多少记忆的妖，可列为妖界文盲。
长生懂，毕竟他是一个掏丹专家，但是听他娓娓道来，瞿星晚还是震惊了，长生不仅取妖丹，连修真人士和魔的内丹也有。
如果哪天钟山亡在他手上那也没什么意外的。
长生侃侃而谈、口若悬河，从贺明炎问出这个问题一直讲到了飞机广播还有半小时降落。
“所以，无论妖丹还是修士的内丹还是魔丹，本质上来说是一个能量收集及转换器，将太阳和月亮辐射出来的能量进行转化为己所用，就像人类通过光伏、光化学、光感应等方式来利用太阳能，只要找出妖转化的方式进行相应的设计，理论上可以制造出人工妖丹。”贺明炎说的理所当然。
瞿星晚因为惊讶噗地又吐出一个烟圈。
猫头鹰这种生物，无论黑的白的，因为眼睛太大，总会显得蠢萌，瞿星晚就是，她一吃惊眼睛瞪更圆，显得只蠢没萌了。
贺明炎摸了摸猫头鹰的脑壳：“总会有办法的。”
令人震惊的发言之后，趁妖也震惊，贺明炎跟长生提出要几颗内丹分析，长生当然满口答应。
又成了被帮扶对象，瞿星晚不好意思且惆怅：“这得花很多钱，我余生一直分期付款也不一定还的掉。”
听长生的意思，她以前都是无所事事游荡，可要是背了债，还背上两千年的债——不如死了算了。
“你果然不太聪明啊，我能做一颗出来，为什么不可以量产，开拓妖这个市场呢？”贺明炎说的理所当然。
只能说，贺明炎你是真的敢想。
还没下飞机，贺明炎就收到了公关部的邮件，说网友们每天都在刷屏想看双鸟直播，他们想问问贺总有什么安排，贺明炎看看黑煤球，第一次恨自己手太快，发什么九宫格！但这难不倒贺总，他能弄出AI主播，给鸟技术换毛不在话下。
下了飞机，贺明炎把两只鸟送回家，贴心地伺候了丰盛的大餐后，他才出门去公司。
虽然瞿星晚还上不了班，但她已经拿回了手机，贺明炎帮她设置成了语音控制模式，她虽然人没去上班，但可以看看公司发生了什么事，做到心里有底。
正飞速浏览着邮件，来电话了，是穆安安。
瞿星晚接起电话，还在猜穆安安如果找她办事她怎么应付，就听穆安安问她“伤怎么样了？”
穆安安解释了下，她今天去公司，正好碰见出差回来的贺明炎，没见瞿星晚，她就好奇问了一句，贺明炎告诉她，在出差时他们遇到了危险，是瞿星晚不顾自己安危救了他，导致她受伤严重，因此还在外地住院，没有一起回来。
穆安安对瞿星晚表示了感谢，瞿星晚能说什么？说您儿子瞎编的？他出差是森林大冒险，我也没受伤，他随口糊弄你的——她当然只能表示感谢，表明这些都是自己应该做的。
“星晚，你，是不是喜欢小炎？”穆安安那头忽然压低了声音。
“穆总，你在说什么？”
“你帮小炎上位，又这么不顾死活救他，难道不是喜欢？不过也正常，小炎那么优秀，不喜欢他才不正常，星晚啊，虽然我没有什么门第偏见，但是你和小炎——”
穆安安还没说完，还在呼呼大睡的傅文萧从噩梦中惊醒，哭喊叫“爸爸你不要死”就扑了过来，把手机都给撞飞了。
“你少咒我两句，爸爸能长命百岁。”瞿星晚现在一翅膀也扇不开傅文萧，费劲才把他推开。
“星晚，刚才那小孩？”
“呃，那小孩——”瞿星晚看看还在抽抽噎噎的傻鸟，“我、我儿子。”
电话那头静音了，瞿星晚以为信号不好就挂了电话去哄傅文萧。
电话另一边，穆安安脸色诡异地看着电话，随即坚定地朝办公室走去：“小炎，妈妈不同意你和瞿秘书在一起。”
贺明炎一脸茫然：“为什么？”为什么说这个话题，他们什么时候在一起了？
“瞿秘书居然有儿子？肯定不是进公司这几年生的，进公司以前的话，还得至少四五岁了，那不就是大学时候生的？这事她是不是瞒着你了？”
想到傅文萧，又想到一脸便秘的长生，贺明炎笑了：“没瞒啊，她应该有两个儿子。”
穆安安表情碎裂了：“两个？她怎么那么能生？”
本着不负责任瞎传谣的精神，贺明炎点点头：“嗯，听说老大是最近才认回来的。”一千多岁的大儿子，差点还多了侄孙。
穆安安表情碎裂，说了句让贺霸总虎躯一震的话：“妈妈不想干涉你的人生选择，可是我需要表明立场，妈妈能容忍你和同性在一起，但是瞿秘书不行。”
贺明炎往椅子背一靠，转了下笔：“有什么不好，白得两个已经懂事不烦人的儿子，不用每天看孩子心烦，也不用影响夫妻感情。”
穆安安脸色一变，没再说什么，拎包就要走，又被贺明炎叫住：“瞿星晚伤的不轻，需要静养，您明白吗？”
“我不会去找她麻烦。”穆安安走了。
她前脚走，贺枢臣后脚进来，看见的就是贺明炎笑得肩膀都在抖。
“穆总说什么了，把你笑成这样？”
“她以为我要喜当爹。”
贺枢臣无奈摇头：“你怎么不和阿姨解释清楚？”
贺明炎转着笔，思考片刻：“因为我忽然觉得喜当爹也不错，做人要有境界，要有大爱。”
贺枢臣惊得眼镜都快掉了，看贺明炎像个看个神经病。
“以后我上午在这边，下午去那边，好玩这儿就拜托你了。”
“嗯，没问题。那边很忙？”
“不是很忙，我的私人项目。”贺明炎看了下表，才两点多，“我要去拜见一位老先生，先走了。哦，对了，跟顾魏说一下，暂时调个人过来给我当秘书。”
两人都快走出门了，贺明炎又补充了一句：“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