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朝

    陈贵妃很满意李炤炤的乖顺,凌厉的眉目也和缓几分,她上前将李炤炤按到榻沿坐下:“离上朝还有一段时间,你且等着,吾给你装扮一新。”

    伦忠闻言脚步轻缓出了外院,拍了拍手,就有宦侍将木箱子抬进内屋。

    “这是姜国公府送来的,这是你阿耶前些日子给的赏……”陈贵妃一一介绍,似是想起什么,笑得娇俏仿佛二八少女:“十二郎一举杀了那个童司监为你出气,少年意气,英雄救美,真真是叫人艳羡,想当年你阿耶也这般……”

    杀了童司监纯属报多年来欺辱之仇,并没有陈贵妃臆想的这般美好,虽说童司监只送这一次就没了命,但要怪也只能怪他自己运气不好又没能做到本分,若是像徐度那样,又怎会孤身死在元玄宫前?

    这一点伦忠深知,所以小心隐藏着自己,尽量不让李炤炤注意到,就比如现在,他宁愿躲在纱橱的帐后,也不愿被李炤炤多看一眼。

    若是避免不了见面,就在李炤炤跟前埋头毕恭毕敬,期望她不要记起曾经在元玄宫门前敲竹杠也有他的出现。

    李炤炤无意与陈贵妃周旋,但深知对付陈贵妃只能软的来,于是她瞪着大眼,仔细打量陈贵妃面容。

    陈贵妃被她幽深的目光看得脊背发凉,她不知不觉将玉指覆到颈后,回过神来才瞥开与她对视的眼,重重一掌拍上李炤炤后脑勺,哼声道:“死丫头看什么呢?”

    “娘娘,是否孕中劳累?瞧您眼角细纹,定是没睡好,还有肤色泛黄,好严重。”

    被她拍的发丝凌乱,李炤炤语气还是平淡,陈贵妃自然深信不疑,她对容貌最为自信,也最为在乎,她抚上脸颊,神情惊异:“当真是这样?”

    还不待李炤炤说什么,她就颔首点头,抚着肚子满面春风,认真道:“的确是这样,吾自怀上后就少眠,完全没有当初怀你姐妹二人时那般嗜睡,这个孩子也确实十分闹腾,果然是皇子活跃。”

    “是,娘娘还是好好歇息,不必太过为我操心。”李炤炤趁她思绪万千,笑容满面时,就踏步出了里屋,走时瞥见纱帐后躲藏的伦忠,深深看了一眼。

    黛青和雀梅连忙起身悄悄跟了出去。

    伦忠被李炤炤那眼看得一激灵,将头埋得更深了。

    陈贵妃丝毫没察觉李炤炤已经走了,还在原地絮絮叨叨:“你若是个男孩,就该叫李炤,可惜了,是个女孩,吾也不想圣人再分神取名字,遂将皇子的名字赐予你,女孩到底不如男孩,你能不负这个名字三分,吾与圣人就十分满意了……”

    待回过神来,人已经不在眼前,陈贵妃娇容变色,原地跺脚,咬牙切齿,怒声道:“吾再也不为你这个丫头操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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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炤炤在净房更换好道袍。

    天色尚早,弯钩月还未完全落幕,东君才冒起斜阳头,黛青与雀梅一左一右提着宫灯,侍立在她身后。

    主屋是不能回了,只要她还住长生殿一日就免不了与陈贵妃交锋,就有无穷无尽的麻烦。

    思忖着李炤炤已然出了长生殿,三人往圣人就寝的未央殿走去。

    想起昨夜圣人的态度,姜灿的态度……含糊不明,似乎不想让她在孟州一事沾染太多,可孟州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若涉嫌谋逆,又怎会这般轻描淡写,明明种种迹象都表明孟州确有灾情,还有极大可能谋逆,只是她想不明白,是谁策划谋逆?

    灾情与民生事关,中书省不可能视而不见,又是谁在压着折子?

    恐怕牵连甚广,难就难在朝臣少有寒门,多数出身世家,大魏朝纲由世家支撑,若无实际证据,圣人也不会轻易下令调查,伤及君臣和气。

    李炤炤轻呼口气,抬袖整容,如雾朦胧的眼神霎时清明,她停下脚步,回首向左侧提灯的黛青道:

    “黛青,有劳你去寻卉年来,叫他在未央殿前等本宫。”

    “唯。”

    黛青得令后屈身退下,余下的雀梅还在李炤炤身后,少了黛青,仿佛少了主心骨,在李炤炤身后头埋得越发下去。

    “雀梅,有劳你回主屋去将一个印着小儿蹴鞠图的盒子带来。”李炤炤又向右侧吩咐。

    “唯。”

    雀梅如蒙大赦,转身欲走,又回身,对着李炤炤欲言又止。

    “还有什么问题吗?”李炤炤目露不解。

    她将手中提灯递了过去,磕磕绊绊得道:“二娘,您,灯给您。”

    长廊沿壁挂灯,隔一丈就伫立一石柱内也有烛光扑闪,虽昏暗,好歹也能看清路,沿途还有六尚局女史宫娥执灯向前。

    所以李炤炤并不需要,她摆摆手:“不必,你去吧。”

    “唯。”雀梅知晓李炤炤不喜废话,她说不用,就是不用,连忙屈身往回走。

    长生殿与未央殿相距并不远,不知不觉,李炤炤已然走上未央殿铺满正红嵌金丝旃蒻的台阶上,抬眼去看未央殿,里头依旧灯火通明,与她离去时无二般。

    门外守夜的宦侍见她独身一人前来,连忙提灯上前拜见,为她引路:“拜见二娘。”

    李炤炤颔首,随着宦侍往上走,问道:“圣人起了吗?”

    “回二娘,还未曾,”宦侍顿了顿,轻声道:“圣人昨夜召了中书令,又召了户部尚书……哪想到您这般早,离朝会还有一个时辰呢。”

    宦侍矮瘦,精巧鼻樱桃唇,面容白皙,稚气未脱,说话时一双老鼠眼骨碌碌转,看着十分不搭,又显机灵。

    “嗯,”李炤炤抬眸,打量宦侍少焉,“那本宫就在殿外等候。”

    “唯。”宦侍送她到殿门口,见她不言语,只能垂首侍候在侧,闭嘴不言,又忍不住时不时看李炤炤一眼。

    “你有什么事?”李炤炤突然开口。

    他被吓得一激灵,定了定心后,才小声问道:“您不好奇,圣人召中书令,还有户部尚书都说了什么吗?”

    李炤炤摇摇头,语气平淡:“本宫比较好奇,你的头能被成砍几段?”

    在未央殿前谈论圣人私事,又有几个头够这个小宦侍砍的?

    能在未央殿前侍奉,均非池中物,他毫不避讳谈论,想来背后另有主使。

    小宦侍连忙跪下,面上欲泣,都说这位二娘脾气好,为人客气,怎么对他开口就这般血腥可怖?

    好在这时仆高邑从殿内走出,对着李炤炤先是一拜,又道:“二娘,圣人召见。”

    李炤炤拢袖,抬腿径直入殿。

    待她进殿少顷,仆高邑才对跪着的小宦侍挥扫手中拂尘,恨铁不成钢道:

    “叫你办的事,你就是这么收场?”

    “阿耶,儿子明示暗示,二娘都不理会。”小宦侍挪着膝盖向仆高邑哭诉。

    “罢了,二娘生性如此,怪不得你,这几日去茶房伺候茶水,就不要轻易露面了。”仆高邑摆摆手,小宦侍连忙道谢,起身离去。

    外殿肃穆沉静,李炤炤等候在外,不多时,圣人穿戴完毕,从内殿走出,身侧身后还跟着几名宫娥,手中各执一柄焚香镂花铜丸,在圣人明黄冕服四周熏染。

    “拜见圣人。”李炤炤揖身行礼。

    圣人睨着眼,扫视李炤炤的穿戴,依旧一身灰色朴素道袍,乌黑夹杂着枯黄的发丝只把两鬓用一根发带草草束起。

    李炤炤见他在打量,道:“圣人勿怪,贵妃娘娘起个大早要给儿装扮,儿不胜美意,只能早早逃来圣人这讨嫌。”

    圣人闻言轻笑出声,抬手拍了拍李炤炤后脑,语气温和:“走吧,随朕上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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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太极殿,魏朝起始,历任帝王皆在此举行大朝会。

    也是从前在宫内左行右蹿不曾到达之地,千牛卫士兵着鱼鳞铁甲,青铜狻猊盔胄下戴着呲牙咧嘴的凶兽面罩,队伍齐整分列在广阔行场,守卫着肃穆庄严的高殿。

    容貌秀美的宫娥三行一列,执百鸟羽扇分侍在两侧层层遮掩着端坐在华盖车辇上丰神朗朗,面容太平的帝王。

    李炤炤的赤金色八驾厌翟车跟随在圣人右下首,士兵宦娥皆在她两侧车后。

    她将踏足此地,作为未央台尚书令头一次参与大朝会。

    护卫她的一名小将拔步到她车窗沿左侧停滞,小将戴着凶兽面具,看不清面容,李炤炤第一猜测是姜平州。

    可小将面具眼孔露出的双眼,沉着稳重,不似姜平州熠熠生辉。

    她还未猜测出来,小将就先拱手施礼:“臣中镇将徐度,拜见殿下。”

    原来是徐度,李炤炤攀着窗沿,对他颔首,打量着徐度甲胄,与千牛卫不同样式,像是金吾卫所的武将。

    两次使用厌翟车仪仗,都是由他护卫,李炤炤眉目清明,笑道:“你被指来跟随我了?”

    “是的,殿下。”徐度躬身再次拱手。

    第三列宫娥却下百鸟羽扇。

    前方车辇似乎有视线投来,李炤炤立即回身盘腿坐好。

    不知不觉已然到了台阶下的丹墀平地,几名宫娥有条不紊上前扶着二人下车。

    品阶末尾的朝臣跪在原地,不敢抬头。

    至高无上的帝王高昂头,吝于赐予他们一个眼神,抬腿阔步向标识着太极殿三字的高殿,步步向上。

    他身后的少女着一身朴素道袍,不做装饰,却同样脊背挺直,气度端庄,一步步跟随着魏朝第一等尊贵的人物,登上高殿。

    这位在士族朝臣中口口相传已久的元玄公主,早年修道,转瞬就被圣人封作未央台尚书令,有观政之权,只怕离插手政事不远。

    牝鸡司晨。

    一名女子,在圣人恩宠下,成了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存在。

    这只是一个开始。

    大魏公主,将会愈发跋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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