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氏

    流云微缓,夕阳西下,余晖渐渐退出天幕,圆月繁星缀上夜空。

    一蒙面男子由另一名穿着黑衣的男子压出京兆府的侧门;侧门此时已有两辆朴素马车侯在那了。

    朴素马车内伸出一双粗糙带着老茧的手,肤色偏黑,可以猜想那双手的主人定是个使兵器的好手,更是名……他将一个粗布小包裹丢给那个蒙面男子,粗声粗气道:“不要叫我家主人在长安再见到你。”

    蒙面男子接过包裹,向马车数次躬身,暗夜中也能看清神色欣喜,嘴里念着:“唯,唯。”

    然后自顾自上了另一辆马车,而后扬长而去。

    黑衣男子若有所思。

    马车内传出又传出粗糙声音,“范参军,在其位谋其职,崔公提拔你,便是对你寄予厚望。”

    范参军闻言忙躬身拱手,也因此隐藏住自己惊讶的面容,“唯。”

    见马车缓缓驶远,才敢抬头,露出一张有着深邃眼眸,高挺鼻梁五官的脸。

    他是个胡人,范思安是他为自己取的汉名。

    他年近而立才从范阳来,为谋得一个好前程,于是攀上了那名朝中重臣崔公,可他有七窍玲珑心,若连自己真正的靠山是谁都不清楚,那可就没必要留在长安了……

    那名男子犯了什么事,他很清楚,决不是因为酒后妄议立储一事。

    出头椽儿先朽烂,若此时大家都拥护齐王世子,那结果得利的一定另有其人,这也许是他接着往上爬的机会,可那究竟是谁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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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熔金灯火人气鼎沸,坊内家家店都飘着烟火白雾,未凑近闻也知整条街喷香。

    一艳丽少年跨着他枣红色的大马漫无目的的逛着。

    离那日下山已有好几日了。

    期间崔五郑五总邀他吃酒打马球,他百无聊赖只能跟着去,他这个昭武校尉不过是闲职罢了,既不用真正护卫圣人,只需要高高兴兴待在门阀氏族子弟中胡闹瞎玩,那圣人便喜闻乐见。

    好不容易逮着机会不与他们厮混,他想上山,可不知找些什么理由。

    “平州?”

    有人喊他名字,声音清正。

    姜平州四处张望,才看见不远处一朴素马车掀开车帘,露出少年温和的脸。

    “若易。”

    他跨马向马车驶去。

    “你去哪?”谢若易问道。

    “……”姜平州无言,李端端千瞒万瞒不让他知道,想来那地方的确幽闭,不与外人开放,他敷衍道:“我回宫,晚了落钥……大公主出降在即,公主府修缮,晚了我没地方去。”

    谢若易颔首,是该这样,难得见姜平州守规矩一回,于是他道:“好罢,某也归家,顺路一块。”

    谢家在长安的宅院在北阙坊,与大明宫同处北方,大明宫出宫门便是,是门阀世家聚居之坊。

    姜平州不与谢若易浪费时间,他睨着双眼,漫不经心问道:“二郎何时去朔方?”

    “就这两日了,可是想好托某带什么?”谢若易觉得姜平州和平时不大一样,又说不出哪里不对劲。

    “还是那句话,什么都不用,”姜平州向他拱手,“某现在有些饿,晚些再回宫,二郎先去吧。”

    姜平州一向想一出是一出。

    罢了,谢若易也只能与他告别。

    姜平州则微眯着双眼目送谢若易的马车离去,以往谢若易再低调,那马车上也会挂着标属谢家家徽的木牌,而他来的那个方向,是条小巷子,隐蔽而陌生,是不常走的道。

    古怪得很,二郎入仕后就不大一样了,就像他,也有自己的秘密了。

    姜平州挑眉一笑,扯过马绳向一个飘着桂花香气的小摊跨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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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殿内雾气飘渺,龙涎香溢满大殿,闻得人昏昏欲睡,可殿内无人敢眨眼,均打着十二分精神。

    “近日朝中坊间对朕迟不立嗣一事议论纷纷,谢卿如何看待?”圣人端坐在书房模样的小殿内,对着桌案侧落座的一鹤发老者发问。

    老者欲起身向圣人躬身,圣人抬手示意,“不必多礼,谢卿就当闲话家常,朕年近半百未有嗣,如今也正该考虑起来。”

    “圣人,国之无继,自然朝中坊间人心惶惶,”谢公话毕,斟酌后又开口,“可若过继一纨绔又或病弱,又或稚子,均不利于朝中长远发展。”

    他列举的几名皆是现今合适的宗室子弟。

    虽无有用价值,可胜在说进圣人心坎,圣人不会立齐王的子嗣为储,齐王早年与圣人失和,圣人即位后,便已夹着尾巴生活。

    如今朝中坊间对齐王家中世子或稚子都甚有推举,齐王家也隐隐约约跋扈起来。

    “圣人尚年壮,何必忧心过继宗室一事,纵使无子,也……”谢公起身向圣人拱手。

    “圣人!”

    陈贵妃早得圣人圣旨,可无召觐见,上头又没有皇后压着,她等同副后,于是更是肆无忌惮。

    女人娇呼着闯进殿内,打断了谢公的话,“圣人!庆阳今日竟……竟顶撞臣妾,臣妾是她阿娘,她怎可如此不孝!”

    谢公只好退到一旁,静默着听女人抱怨。

    “庆阳竟要在出降当日,要二娘下山观礼,可如何使得,国师当年可说了……”陈贵妃扑到圣人身上,娇声欲泣,掩袖拭泪。

    “二娘……”圣人思绪良久,是那个原本该是紫薇星下凡的男孩子,可降生后却是女孩……后来国师选定地址建观将这个孩子送到山上为他求子修道。

    谢公则暗暗嗤着嘲讽的笑,这个愚昧的女人倒是帮他达到了目的,好物不待直接推举,况且无上恩的情况更不适宜,只要有人向圣人提到这个孩子,那么谁提的又有什么关系。

    “好罢,你不答应便算了。”圣人抚着她的肩膀,轻声安慰,又注意到谢公还在,于是轻咳声道:“你在谢卿面前成何体统。”

    陈贵妃也注意到了那恨不得将自己埋地里不要发出一点声响的老者,也很不好意思得从圣人身上起来。

    她向圣人行礼,细声道:“那圣人可说定了,无论如何都不准二娘下山出观……臣妾告退。”

    见陈贵妃远去,圣人才开口问道:“谢卿方才还有何话?”

    “回圣人,臣认为,圣人尚年壮,子嗣方面尚有机会,并不急于一时。”谢公道。

    机会,这些年他广纳妃嫔,无一人梦熊有兆,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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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砰砰砰”

    拍门声急促得响起。

    青衣女冠不情不愿得从廊坊凭栏处起身去开门。

    今夜是她值夜。

    见门外是一陌生少年,又生的这般绝色,不由地将手押到腰间佩剑处,只要这少年敢跨进一步,她就敢抽出佩剑削了他的脑袋。

    谁知那少年早已看破她的动作,先一步抬手指点两下,将她定身在原地。

    她只能眼睁睁看着少年绕过她向内殿晃晃悠悠地走去。

    “小道长,小道长,”他漫不经心开口,那声音不大不小,却也够这座空旷的宫观回音在四周来回击撞,好像还不够似的,他又喊:“小道长,小道长。”

    小道童跌跌撞撞地从内殿冲出,见又是这个奇怪的少年,于是更加烦闷,白长一张好脸,声音却像破锣嗓子似的,她蹙着眉头回怼道:“你叫魂呢!别喊了,无上恩练字呢!”

    “哟,那更得看看。”那少年又要绕过她,却被小胖墩似的身子抱住一只腿,他眉头一凛,居然动弹不得。

    于是他笑着将携带的一个木盒递给她。

    那木盒里飘着桂花的香气,不知是什么东西,但闻着香甜,小稻咽了咽口水,还是没抵制住诱惑抬手接过木盒。

    那少年逮着机会往里面奔去,小稻才反应过来,急得眼泪都激出来了,连忙抱着木盒向他追去。

    “吵吵闹闹得做什么呢?”这回出来的是秋观,她在前面提着灯,后面依旧是那个灰袍女冠。

    “小道长,我来找你玩。”姜平州负手向后,笑着要靠近李炤炤。

    “这个点是找人玩的点吗?郎君,我们无上恩是清修。”秋观出言提醒。

    小稻这时也追了进来,她眼角还噙着未掉的泪水,刚要出声告状,姜平州只能又从身后木盒里拿出一串闪着晶光的红色果子递给她。

    “诶,本来想给你们小道长一个惊喜,可惜了,全喂了你们这群门神。某下次来一定多备些。”姜平州负手,对着李炤炤无奈笑着。

    “无妨,”李炤炤对她们摆摆手,又对姜平州道:“平州,有什么事吗?”

    “找你玩,你上次答应了的!”姜平州挑了挑眉,眼里还是含着笑。

    “我这清苦,没什么好玩的,平州,你要找乐子,可不该来我这。”李炤炤摇摇头。

    “小道长,某一片真心却被你说得这样不堪,真是叫某好生难过。”他抿下唇线,竟还有些委屈。

    早知道他是个无理取闹的人,李炤炤深呼吸,道:“也并非这个……”

    “那就是高兴我来嘛!”姜平州居然挽过她的袖袍,在一众人目瞪口呆中,带着李炤炤扬长而去。

    这……若非必要,无上恩可是最厌烦旁人触碰她的衣袖乃至躯体的。

    果然美色误人,连一向清冷疏离的无上恩都抵制不了这样的诱惑!

    少年带着她跑了好久,终于在供神的大殿停下,却被周围的灰尘呛得喘不过气,良久,他才捂着胸口道:“你们真是道士吗?供神的大殿都不清扫,一群假道士!”

    “神明看不见世人的苦难,精心供它又有何用?”李炤炤不解反问道。

    “你这么说倒也挺有道理,某也觉得供它何用。”姜平州哈哈一笑,又从胸口拿出一个木盒递给她,“好不容易躲过你家门神带进来的,尝尝?这可是西市最好吃的桂花糕,我拿胸口捂着,想来没凉。”

    李炤炤接过木盒,喃喃念着“西市,在哪儿?”

    “你没去过呀,”姜平州轻轻笑出声,“某哪天带你去,那里可热闹了,水盆羊肉,火晶柿子,都是那边卖的最好吃,还有杂耍,我跟你说那个杂耍班子能吞剑,还能从嘴里吐出火来,十分神奇,你肯定喜欢。”

    “那就,过十日,带我下山。”李炤炤斟酌着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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