赐婚

    “奉天承运皇帝,制曰:

    授姜平州定远将军空诏

    槐路清肃,台阶重峻,经邦论道,变携是属。然而表德优贤,昔王令典,庸勋记绩。列代通规。昭武校尉姜国公世子十二郎平州,地渭清华,风神令悟……历居端揆,彝章辑穆,元功懋德,膺兹重望。

    可定远将军。

    授从三品开国县侯,食邑千户。开洪十八年。”

    高胖宦官宣读完圣旨,将轴帛小心翼翼卷好,放置在姜平州手中,一时间众人心思各异,姜平州从前未进金吾卫点卯,也是近日才隐有用功之势,到底是圣人义子,开府都得恩典万千,旁人难及。

    姜平州欲起身,仆高邑视线似乎捕捉到一个意想不到的身影,他按下姜平州肩膀,笑宣:“元玄公主也在,那奴婢便少走一趟远路了,请殿下上前接旨。”

    福安长公主侧目瞥了李炤炤一眼,只见少女起身,拢袖缓步,在跪着的众人中显得鹤立鸡群,不少人目睹她端直身姿。

    她在姜平州齐平处跪下,听高胖侍从宣读圣旨: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

    自昔帝女,必建封邑,典章不易,等数犹存。第二女,幼而贤和,长实徽懿……人伦式叙,以正国风,女子有行,将成妇道……待礼及笄,既遵于礼典。可封元玄公主,食封一千户。姜氏有十二子平州,贵而能俭,无怠遵循,元玄公主出降姜平州,将择近日,言遵下嫁。开洪十八年。”

    竟是道赐婚圣旨。

    姜平州侧首看她,见她神色木然,面上并无喜色,心中不由缺失一块什么他也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

    李炤炤双手捧过,随即起身,仆高邑作揖,又将一块雕刻着牡丹的金牌递给李炤炤:“大家说了,公主暂住长生殿,元玄公主府修葺在兴宁坊庆阳公主府旁。厌翟车由中镇将徐度护送,公主进出宫门畅通无阻。”

    牡丹令,魏朝极受恩宠的公主才能得此金牌,在大明宫乃至长安乃至全大魏都无人敢拦,见令牌如见圣人亲临。

    又是赐婚又是赐令,李炤炤一时间摸不清楚圣人想法。

    仆高邑又附耳细声:“大家盼兄弟姊妹和睦,想来殿下在上次的赏赐便能看出大家一片为父之心了。”

    兄弟姊妹?让她住回长生殿,就不怕陈贵妃见她便当即闭过气去?李炤炤接过令牌,垂目默然,心中暗自思忖,说到上次的赏赐,她交由秋观处理,至今未曾看过有些什么。

    操心着山脚下新民的事,哪有时间管那些闲来无事赐下的赏。

    那日过后她派遣银桂去打探,谁知空空如也,并没有小稻说的老者身影,此后银桂便藏在山脚草房,日日等待。

    所以她与姜平州打架那天,才无人营救,也得亏无人营救。

    她不欲窘态被旁人看见。

    “公主,十二郎,旨已宣读完毕,奴婢先行告退,回宫复命。”仆高邑躬身,浩浩荡荡的队伍便离开了姜国公府。

    众人起身向姜平州道喜。

    崔青阳尤为大声,面容喜悦,不知道的还以为得此恩典的是他,“十二郎好福气,刚一开府便升官封爵,又与元玄公主定下亲事,还能在大魏任定远将军一要职,当真荣宠,本朝第一人耶!”

    他拍了拍身旁脸色苍白的郑许,不以为意道:“往后十二郎可不能同我们这般风流逍遥了,既领要职,又侍奉元玄公主,怕是忙得找不着北。”

    “崔五郎言重了,这话是要让姜某艳羡诸位驸马不成,得罪姜某,今夜可不能叫你清醒回家!”姜平州四两拨千斤,言语遗憾,却挑眉轻笑。

    崔青阳的话针对性太强,一语就让他得罪了所有驸马,尤其是郑许,若无李端端在中间,得罪也无妨,只是怕李端端夹杂其中难做人。

    “便是崔某想与你不醉不归,也只怕元玄公主不许,届时寻崔某麻烦,崔某担当不起。”崔青阳揽过身旁玉娘,扬声大笑。

    女宾席限制男女同席,可男宾席并不限制携相熟花娘一道。

    李炤炤了然他是崔家的五郎,掩冬的五兄,知他浑不吝,便不在意,她漠声:“自是不会。”

    而后她撇下前厅男宾,向后厅女宾席走去。

    眼下宴席还未结束,待晚些回了元玄宫安排妥当后,才能进宫探知消息,现下只能按耐所有疑惑,进宫后才能清楚一切缘由。

    姜平州注视她离开,欲语却不知说什么好,在心中暗搓搓道,当真薄情寡义。

    李炤炤才在李端端身旁坐下,李端端正欲询问她,一道娇声在不远处,冷不丁响起:“母亲,你不是进过宫为我向圣人娘娘求亲吗?怎地十二郎……”

    她似乎感知李炤炤视线向她投来,那双呆滞木讷的眸子激得她如鹌鹑缩头不敢再言语。

    她身旁的娇美妇人也露出疑惑神色,只是默然不语。

    韩国夫人几次三番进宫向陈贵妃提出要将环洙许配给姜平州,陈贵妃是直接了当不答应。

    她不再想去求着她那个骄奢任性的妹妹,瞧着陈贵妃得意不已的模样,她便挖心掏肺的五脏俱痛,可贺环洙从花萼楼宴后闹得比从前还要厉害。

    谁让环洙是她此生最珍贵的女儿,便是命都全给她拿去又何妨。

    恰逢今日兄长陈国公得召入宫,韩国夫人便央求陈国公在圣人跟前求亲,陈贵妃最听兄长的话,圣人也因宠爱陈贵妃,而对陈氏青眼有加,若圣人应答下来,这门亲事便是板上钉钉。

    只是为何赐下的婚事是姜平州与一位名不见经传的公主?

    不,绝不是名不见经传,元玄公主,李炤炤。

    韩国夫人在对上李炤炤满含笑意的视线后,面色不由僵白,这是李炤炤。

    待她再去看她时,李炤炤已然侧首和旁座的李端端说话,连一丝停留都没有。

    韩国夫人不欲多待,宴已过初时,她赶着回去问兄长这是怎么一回事,便起身要走,她拉过贺环洙的衣袖,要带她一同离开。

    ”母亲,我不走,我还没待够!”贺环洙撇开韩国夫人的手,她扁嘴欲泪:“再让我好好看看十二郎罢,我怕自此再无机会。”

    韩国夫人摆首叹息,交代贺环洙的女侍要看好她,不可让她失态于人后,便步履匆匆地离开了姜国公府。

    她心中焦燥,走时并没注意到女儿的视线一直停留在李炤炤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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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张充满不安与焦虑的脸庞,仿佛不断扭曲地朝着崔青阳的方向挤眉弄眼,崔青阳只轻扫过一眼,便回眸与怀中女子咬起耳朵,并不在意李奉的眼神暗示。

    他甚至都不用去猜测李奉想说什么,内心轻嗤李奉是个寡懦的蠢货,李炤炤不过头一次出现在众人面前,他便大惊失色。

    他将目光投向与人携音伴舞的祖父,祖父倒是面上不显,只看得出祖父在宴上酣畅,兴致极高。

    李奉见崔青阳并无表示,焦灼着握紧拳头,他家在圣人登基后便再不敢多出现在人前,父亲怯懦,所以争不过圣人,可他绝不会做像他父亲一样的怯懦之人。

    圣人无子,德王家的李鹫咳一声都能惊动太医属,他几个弟弟尚且年幼,这个位置命中注定属于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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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同样是圣人之女,庆阳公主常随陈贵妃出现在大众视野中,这位元玄公主从未见过,据崔夫人的说法,公主在观中修道,崔家九娘就随侍在侧。

    女郎娘子们的目光频频投向她,新鲜又好奇。

    曲水流觞的河渠映照点点灯光,浮光跃金,一只只酒杯置在荷灯的花瓣芯内,随着水流飘浮摇曳。

    女侍替娇贵的女郎拾起一只荷灯,将酒杯放在女郎案前,女郎端起酒杯,掩袖轻抿,将荷灯内嵌的绢纸取出,又提笔伏案在绢纸上写下一首小诗。

    她默完诗句,抬眉对向李炤炤,语气颇为自傲:“元玄公主久居山林,可知曲水流觞这等雅事?”

    “略知一二。”李炤炤木着脸,唇线平直,注视着贺环洙的方向,眼神无悲无喜。

    关注着她的女郎则心知好戏开场,谁不知贺小女郎心慕姜十二郎,姜十二郎好颜色,出身又尊贵,还得圣人恩宠,许多女郎心中暗藏爱慕。

    可谁敢像贺小女郎一般追着赶着向着姜十二郎?

    贺小女郎同样显赫,姨母又是当今最为尊贵的女人,陈贵妃。

    在所有人都以为姜十二郎与贺小女郎亲事板上钉钉时,却在今日横空冒出位名不见经传的公主殿下。

    不知内情缘由的人自然想着,外甥女到底比不过亲生女儿,姜十二郎这样的好儿郎,是做自己女婿好还是做外甥女婿好?答案一目了然。

    “那便请元玄公主同乐?”贺环洙语气讥嘲,一位久居山林的公主,对她来说不过乡间村野,如何配得上惊才艳绝的姜十二郎?

    想起那日姜平州在花萼楼羞辱她的话,她不由气上心头,打量着李炤炤的身姿样貌,虽是美人,可呆滞又木讷,活像个傻子。

    李端端眉心微动,抿紧唇线,欲呵斥贺环洙无礼,李炤炤却拉住她的手腕,摆首:“兕子,我无事,你不必担忧。”

    李端端并不知她同谢公习书,所以不免怕她因一时之气,在长安贵妇中失态。

    也知她心性固执,做好决定便不会轻易放弃。

    “兕子,我今日随平州赴宴,便做好被人瞩目的准备,你不必担忧。”她再次安慰。

    在李炤炤颔首后,李端端身后宫娥才将荷灯从河渠拾起,同样摆放置好在李炤炤案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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