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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一

    花还止拜入药谷的时候已经差不多有十岁了,按照药谷收亲传弟子标准来说,他年龄有些偏大,但却仍旧被带了回去,他也无所谓,如今世道艰难,他这样的小孩儿,每年饿死的不计其数,有人愿意免费给他一口饭吃,又何乐而不为?

    然而他在药谷呆了不过三日便有些坐不住了。

    起的比鸡早,睡的比狗晚,每日天还未亮就得起床绕着药谷跑个十圈,之后由师父带着吐纳,午饭便是两碗清粥小菜,一点荤腥都不见,到了下午便是看不完的医书,可怜他统共也不认识几个字,每天坐在那一屋子书堆里面,打着瞌睡看着书发愁,这日子,还不如在外面要饭呢。

    萌生了退意的花还止很快便做出了选择,趁着夜色,他悄悄溜出了房门,循着师父带他进来时的路慢慢往外走,他自小便有着过目不忘的本事,又十分聪明,很快便摸到了药谷门口,即将踏出这方洞天时,花还止没忍住回头看了一眼。

    他非常清楚,在外面的乱世之中,这样的地方犹如世外桃源一般,是难得的安生之所,他当时想得简单,觉得自己出去要是不行的话,在摸索着回来就行了,却不知道,很多事情不是由着他心意来的,一旦入了药谷,叛出便没有回头路了。

    好在他也不用思考回头路这件事,因为在下一刻,花还止只觉得一股巨力直袭前胸,他整个人顿时飞出去二十多尺,肋骨当场断了三根。

    年幼的花还止当场发出一声惨叫,拼尽全力抬起头,就看到一名青衣少女提着一柄长剑朝着他走了过来,夜色中,她皮肤透着冷白,容色极艳,一双幽绿色竖瞳格外冰冷。

    “妖……”花还止瞪大了眼睛,不住地往后退,“妖怪啊啊啊啊!!!!!”

    ……

    那晚的事情,花还止没敢跟师父说,花抑止也没提,也是那次之后,花还止才对药谷那一枚见效的灵丹妙药产生了一丝的好奇,同样,也是那晚之后,他才知道,他还有一位师姐。

    或许是两人第一次见面就不怎么愉快,花还止之后与花抑止的相处中也并不像寻常师姐弟那么团结友爱,他开始潜心跟着师父学本事,尽管年龄不大,他却对自己的天赋却是十分清楚,牟足了劲儿想要赶上花抑止的进度。

    那个时候他还不知道,天赋也是有分类的,他努力错了方向。

    就这样磋磨了三年,少年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加上妖族生长比人族更加缓慢,他很快就跟花抑止差不多高了,两人的关系却仍旧处于你追我赶的状态,不过总的来说也是好了许多,毕竟从那晚过后,便是由花抑止带着他每日晨练吐纳,认字习文。

    经过了三年的时间,花还止不得不承认,他于剑道一脉确实是毫无天分,要想追上花抑止,再给他八百年都悬。

    于是他开始潜心钻研医道。

    医道一脉枯燥乏味,花还止总觉得无趣,对正经救人的方子不屑一顾,偏爱钻研一些旁门左道,然后用于设计陷害花抑止。

    然而花抑止性格虽然冷淡,脾气却没多好,对这个莫名其妙冒出来还屡次挑衅的师弟也没惯着,花还止的每次把戏都被她识破,然后捆起来揍一顿,再一脚踹飞。

    一开始还留几颗丹药,后来少年会的东西多了,连丹药都没有,并且随着他修为的提高,挨得揍也越来越狠。

    对于两个弟子之间的摩擦,药谷的谷主也从不过问,只要没闹人命,对他而言都是小打小闹,就算真伤到了,他也能救回来,休息两个月,又是活蹦乱跳的弟子一枚。

    花还止态度的转变是在第四年春,他即将结丹,却陷入了瓶颈,卡得他难受,思来想去,就参照着话本里面那些世外高人一样,决定离开药谷去人间走走。

    彼时恰逢乱世,妖魔四起,谷主思考了片刻,便让花抑止陪他一起。

    对于这个决定,一人一妖都不太乐意,但师命难违,再不乐意也不得不踏上这次并不愉快的人间之行。

    四年未曾出谷,花还止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找了家酒楼大吃特吃了一番,然而比起他的大快朵颐,花抑止明显不是很喜欢这类重口味的食物,浅尝了几口青菜便放下了筷子。

    花还止扫了一眼,撇了撇嘴道:“你不应该更喜欢肉类吗?”

    花抑止懒得理他,起身便回了房间。

    她走后不久,旁边那桌的讨论声很快就吸引了花还止的注意。

    “这北域的极寒风暴也太可怕了,还好有萧柏仙君在。”

    “是啊,听说是北域那边一个部落出了内鬼,镇守极寒风暴的那件宝贝被盗了。”

    “啧啧,这种与世隔绝的乡巴佬就是没见识,连家贼都防不住。”

    “就是,极寒风暴区扩散,危害了北部的百姓不说,妖族没了安生之所,又开始往南迁移,又来祸害咱们南边,到最后,受累的还是咱们老百姓。”

    “要我说,守不住的宝贝就该早点交出来,这次也就是还好有萧仙君出面。”

    “萧仙君把这宝贝找回来了?”

    突然插入的声音让说话的几个人回过神,转过头看向这莫名其妙不知道什么时候冒出来的少年。

    “你是谁?”

    花还止转了转眼珠,他自小在市井里混着,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也知道要想从这种人口中套出消息该用什么态度。

    “无名小散修一个,这不是在山里呆久了,对这些事不太了解,听几位大哥说得如此传神,想必也是消息灵通,小弟佩服。”

    他气度虽还没有从小入道的仙门弟子那般贵气,但身上穿的确实是法衣,见他姿态放得也低,几个人被他哄得心花怒放,仿佛凌驾在道爷头上是一件极有面子的事情,拉着他就开始聊了起来。

    “小道君想必也是清修久了对这些事不太清楚,萧家可是大善人,当之无愧的仙门之首,萧仙君虽然刚接任家主之位不久,但一出手就平定了北域之乱,可见一斑。”

    花还止好奇地看着他:“我刚刚听这位大哥的意思是,这位萧仙君出马后,北域的风暴就停下来了?”

    那人:“那可不,萧仙君前往北域不到半月,风暴的扩散就停止了。”

    花还止想了想:“萧仙君找到了失踪的那件宝贝?”

    那人顿了顿,下意识看了看自己的几个同伴:“这,好像也没有。”

    花还止道:“既然不是萧仙君找回来的,那这件事情跟萧仙君有什么关系?”

    “嘿你这人……”

    花还止看他有点上头,又笑嘻嘻道:“这位大哥你别生气啊,小弟这也不懂,随便问问,刚几位大哥说,北域部落那边有个宝贝,那宝贝才是镇守镜湖的是吗?”

    那人:“是又如何。”

    花还止:“那既然如此,说不定是人部落想出来的解决办法呢?毕竟这宝贝既然是他们部落的东西,想必人家也有应急处理的办法。”

    几人听得一愣,这话明显也有几分道理。

    但被下了面子的那人有些过不去,撸起袖子站了起来:“我看你是来找茬的吧?”

    “诶,大哥。”花还止按着他的肩膀将人重新压回了位置上,他年龄不大,却也是个实打实的小道君,力量的悬殊自然不是凡人能相提并论的。

    少年仍是那吊儿郎当的语气,张嘴就胡说八道起来:“你想想看,北域那个风暴圈儿不知道持续多久了,代代都完好,说明人家首领也是认真负责的,出了事,率先受难的必定是处于风暴中心的北域部族,他们镇守千年无人问津,如今情况都还不清楚,就这样诋毁,要是传到北域,直接撂挑子不干了,受苦受难的还不是你们老百姓。”

    那人脸色一变,还没来得及说话,他们身后那桌突然传来“噗嗤”一声笑,花还止愣了愣,转头看了过去,是一名天青色衣衫的少女双手托举着下巴正冲着他笑,眉眼弯弯煞是可爱,看一眼便晃得人有些失神。

    但也没失神太久,一声轻咳将少年的思绪拉回,花还止这才发现,少女的旁边还坐了个青年,霜色衣衫与银朱色相交,容貌也是极为出色,长了一双桃花眼,眼神却薄情的很。

    那人趁着花还止不注意,将肩膀从他手中解救出来,忙不迭地离开,临出门前还转头对花还止哼了一声:“你不过也就在我们面前逞逞威风,真要有本事,倒是去把城外作乱些妖物收了啊。”

    说完头也不回的跑了。

    花还止原地挠了挠头,再次转头去看旁边那两人时,他们也已经吃完准备离开了,那位姑娘转头对着青年亲昵地说了句什么,青年轻笑了一声,然后眼眸中荡出几分温柔。

    这短短的小插曲放在之前花还止连听都懒得听,但经过这四年的时间,他自觉已经不是当初那个小混混的,我辈少年,惩妖除魔义不容辞!

    于是趁着夜色,花还止又一次偷偷溜了出去,彼时少年尚不知修道一途危机四伏,而他这样筑基期的弟子在这个弱肉强食的世界里也就比平头百姓强那么一点。

    他尚且不会御剑,但速度却也不慢,没两下就摸索到了城门口。

    天涯城只是个小城,城主也只是个金丹期的小修士,否则也不至于连妖物作乱这么久都无法平息,也是巧,他赶到门口的时候,正好跟那只巨大的苍鹰对上视线。

    随后,天涯城那饱经风霜的结界应声而碎,苍鹰硕大的双翼直接将近处的房屋掀翻出去。

    尖叫划破了夜色,苍鹰扫了一眼惊慌逃窜的众人,将目光落到了一个被房梁压住腿的女人身上,那女人还抱着个哇哇大哭地婴儿。

    下一刻,苍鹰直接朝着那女人冲了过去,花还止瞳孔微缩,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朝着地上那女人就冲了过去,背对着苍鹰牢牢地将女人和孩子挡在身前。

    “铮——”的一声,预想中的剧痛没有袭来,耳边传来花抑止冷冰冰的声音:

    “你是什么样的蠢货?!谁教你用后背对着敌人的?!”

    花还止愣了一瞬,难得没跟花抑止斗嘴,默不作声地将那根压着女人的横梁给搬开。

    “谢谢两位小道君,谢谢谢谢。”

    花还止道:“你们快找个地方躲起来吧。”

    女人连声应下。

    看着女人离开,花还止才转过头看向半空的战况,然而一眼看去却让他整个人都揪心起来。

    花抑止如今也不过金丹境,而那只苍鹰修为显然比他要高,加上天性克制,战况基本是一边倒。

    “花抑止!!”少年抬头看着半空的少女,满脸焦急却不知道怎么办,只能在下面干着急。

    “躲远点,别碍事!”花抑止嘴角已经溢出一丝血迹,妖族之间天性的压制远比境界的压制更为致命,只是瞬息之间,少女便化作一条白色巨蟒,张开血盆大口朝着天上的苍鹰咬了过去。

    然而下一刻,苍鹰一双铁爪直接抓住了白蛇的七寸,低头啄向蛇胆的位置。

    两人都是修为不低的大妖,苍鹰一啄没能叼出蛇胆,但却让它鲜血淋漓,白蛇发出一声凄厉的嘶吼,蛇身猛地缠上苍鹰的身躯,巨大的绞合力几乎是瞬间就勒断了苍鹰左边的腿骨。

    苍鹰怒了,仅剩的爪子将白蛇叼起来朝着城外飞了出去。

    少年微微一惊,毫不犹豫地跟着追了出去,他两条腿自然是比不上人家天上飞的,但苍鹰与蛇妖之间纠缠得严实,一路上跌跌撞撞他倒也没跟丢,然而等他赶到时,现场的情况已经变得混乱不堪。

    白蛇拖着苍鹰在地上撕咬,苍鹰的羽毛撒了满地,而白蛇浑身都是血窟窿,鲜血浸透了地面,连泥土都带着血腥味。

    少年不敢贸然出声,他仔细地观察着两妖撕咬的动静,悄悄绕到了苍鹰的后方,趁这它应对白蛇的时候提着剑朝着苍鹰的后心窝子扎了过去。

    “嗡”的一声,长剑应声而断,苍鹰背后戳进去半截剑刃,剧痛让它转过头狠狠朝着花还止扇了过去。

    白蛇情急之下连忙挡到了花还止跟前,一人一妖顿时一起飞了出去。

    重获自由的苍鹰飞上半空,锋利的爪子毫不犹豫地朝着地上的白蛇和少年抓了过来。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道刺目的白光闪过,苍鹰庞大的身体微微一顿,然后被分解成无数块,哗啦啦地落在花还止跟前。

    少年有些茫然地抬起头,就见到白日客栈那位容貌极为出色的青年单手抱着那名天青色衣衫的少女缓缓从半空落了下来,他一手抱着人一手提着一把长刀,在那堆切碎的肉块中翻出了一枚金灿灿地妖丹,抬手将妖丹吸了过去递给了怀中的少女,然后将目光落到了缠绕着花还止的白蛇身上。

    花还止微微一惊,赶紧抱住了白蛇的身躯:“这,这是我师姐,她不害人的。”

    青年没说话,他怀中的少女道:“阿池,你别吓他了。”然后又转过头对着花还止道,“你放心,阿池不会伤害你们的。”

    花还止一口气还没来记得松,就听那青年开口了:“这条白蛇凶性被激发,我劝你早点带她回师门,否则她发起狂来不比那只苍鹰好到哪儿去。”

    少年皱了皱眉:“你怎么能这么说,花……我师姐刚刚还知道救我,怎么可能凶性大发。”

    青年也不解释,丢下一句“爱信不信”就抱着少女转身离开了。

    少女侧过身跟他挥了挥手:“你记得带那位蛇姑娘快点回去哦,阿池从来不说谎的。”

    白蛇身躯差不多有他小腿粗细了,少年艰难地从地上爬起来,低声道:“我倒是想带她回去,但要是这样扛着一条蛇一路跑回药谷,一路上不知道招惹多少麻烦。”

    或许是听到了他的抱怨,白蛇开始慢慢变小,没一会儿就变得跟他尾指那么粗细,然后顺着他衣袖钻了进去。

    花还止只觉得浑身鸡皮疙瘩都起了个遍,浑身僵硬地从怀里摸出一个小玉瓶:“那个,花抑止,这里有我之前练得疗伤的丹药,你要不要吃两个。”

    白蛇探了个头,钻进他手中的瓶子里吃了个干净,又顺着原路回到了少年的袖子里,绕着他的手臂缠了两圈。

    就这样,一人一妖这趟不怎么愉快的人间历练之旅便这样草草结束了。

    回到药谷,他才知道,花抑止比他想象中伤的还要重,那个救了他们的青年也确实没说谎,白蛇已经几乎失去了理智,全靠两人同出一脉气息相近给了它足够安稳的气息才没有立刻诱发它体内的暴虐因子。

    这件事情给小小的少年心中留下了巨大的创伤,他陷入了深深的自责,如果不是因为他太过废物,怎么会一点忙都帮不上,就算无法在战斗中帮忙,药谷的丹方无数,补给无数,他却一个都不会,导致花抑止最后只能吃最低级的回春丹。

    自那以后,他开始摈弃曾经的陋习,认真钻研起医术来。

    花还止本就聪慧,加上过目不忘的本事,他很快就记住了半数丹方,开始了无止境地练丹炼药之中。

    而花抑止却一直在闭关,将近一年的时间两人没有见过一面,这也让花还止的愧疚达到了顶峰。

    直到两年后的一天,药谷来了一位特殊的客人。

    自花还止拜入药谷以来,这偌大的谷中便只有他,他师父,与花抑止三人,从未有过来客,这么突然来一位客人,让花还止十分惊讶。

    但药谷谷主却并没有让他旁听的意思,他独自一人呆久了,无聊得快要成佛,好不容易来个客人,又怎么真的甘心在屋子里闷头炼丹。

    于是便偷偷寻了个能听到他们讲话却又不至于被发现的地方蹲着,隐约间只听到什么天元锁,花抑止,蛇妖,无情道。

    经过这么些年的修炼,他对于道心也有了自己的见解,自然也知道无情道是什么东西。

    少年只是微微一愣,恰好一只小鸟从他旁边飞过,带动了周边的花草,那边的两人很快就察觉到了这边的动静。

    “谁在哪?”

    花还止微微一惊,连忙起身,几乎是有些慌不择路地跑了。

    看着少年惊慌失措的背影,药谷谷主对面那人忍不住笑了笑:“花兄这徒弟,顾头不顾尾,这大咧咧是生怕我们看不到吗?”

    药谷谷主摸了摸胡须,无奈地摇了摇头:“还是太年轻。”

    叶扬:“年轻才好,有朝气,那像我那个二弟子,小小年纪便老气横秋的。”

    听了这话,药谷谷主却是突然顿了顿:“说道这个,前些时日你说的那个大弟子,叫什么沈……沈沛那个,怎么样了?”

    叶扬脸色一沉,哼了一声:“还能怎样?叛出师门了。”

    药谷谷主微微一惊,一时不知道怎么接话,叶扬却自顾自的摇了摇头:

    “此人天赋虽好,但心术不正,无法传承巧匠之位,眼见真火没有选他为主,他竟然生出加害自己师弟的想法,差点毁了他师弟淬炼的法器不说,还怪我厚此薄彼,最后口出狂言说不靠我巧匠一脉的真火也要锻造出伪神器甚至神器给我看看。”

    药谷谷主皱了皱眉:“淬炼玄灵石唯有真火才能将杂质除尽,不依靠于此,另辟道路虽并非全无可能,但却并不容易,依我看,叶兄你还是早日将这名弟子带回去,免得他执念太深走错了路。”

    叶扬叹了口气:“罢了,不提这个了,这天元锁和这条锁链你好生收着,若有一日抑止压制不住血脉中的凶性,这锁链是她唯一能保持清醒的法子了。”

    药谷谷主点了点头:“劳烦叶兄了。”

    叶扬:“你我之间何必客气,抑止也是我看着长大的,抛开血脉的凶性不说,她的性子也不适合修无情道,花兄你还是再多费点心吧。”

    药谷谷主叹气:“就是不知道我这一把老骨头还能陪这俩孩子多久。”

    “……”

    而另一边,花还止离开后并没有回炼丹房,而是魂不守舍地绕着药谷乱跑。

    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跑到了花抑止修炼时常呆后山。

    后山有一片竹林,他以前没少在这里设置机关陷害花抑止,但一次都没能成功罢了。

    来到这里,那执剑挥舞的少女身影仿佛从他的回忆中映衬了出来,而脑子里却在这个时候回想起之前听到的话。

    无情道,花抑止是修的无情道吗?

    他不禁想到了少女冷冷清清的模样,似乎确实……挺像的。

    这个认知让他内心有些发堵,却又不明白为何发堵。

    彼时少年尚且不知什么叫: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

    *

    花抑止出关是叶扬走后的第五年,加上之前的两年,这次闭关,花抑止用了整整七年的时间。

    七年,已经足够让一个半大不大的孩子长成一个风度翩翩的青年公子了。

    在这五年的时间里,花还止也已经顺利结丹,并且在天涯城开了间小药铺,有事没事便去那里给百姓看诊,毕竟医修这一门道,没有纸上谈兵一说。

    花抑止出关这日,花还止也正好奉师命回谷,少女仍旧是那十六七岁的模样,神情冷淡,一出关就去后山练剑了。

    花还止赶到的时候,花抑止正好练完一套收尾,按照年龄算,他今年也该及冠了。

    或许是长大了,也或许是多年不见,又或许有着别的什么不可言说的原因,花还止与花抑止对上视线后很快便垂下了眼眸,恭恭敬敬地微微垂首,道:“师姐,恭喜师姐出关。”

    就算是花抑止,也不得不对他态度的转变感到一丝诧异。

    少年初到药谷时,极其顽劣叛逆,也就在师父面前装装样子,在她面前向来是直呼大名,从未称过一声师姐,不过七年时间,他性子倒是变得快。

    尽管内心疑惑,花抑止却也并没有说什么,只是淡淡“嗯”了一声便提剑继续舞了起来。

    眼见她态度如此淡漠,花还止有些难受,他强忍下内心的不适,道:“师父让我过来寻你一起去找他。”

    “……”

    这一代药谷谷主的修为不高,已经在分神境卡了许久,若非医术高明,前几年便已经大限将至,但却始终放不下两个孩子,如今花还止性格沉稳下来,花抑止也有了天元锁,他也算是能安心了。

    两人赶到药谷谷主的庭院是,小老头正在院子里的躺椅上晒太阳,一旁的桌子上放了一盏茶,神情悠闲得很。

    “师父,”花还止坐到他对面拿起茶杯给自己也倒了一杯,然后猛灌一大口,“您叫我们来什么事儿吗?”

    药谷谷主脸色一变,连忙从他手中将茶壶抢了过来:“没见识的东西,这可是上等碧螺春,会不会喝?”

    花还止放下茶杯:“行,那我回头喝白水去,您老人家叫我们来是有什么事吗?”

    “没大没小的。”小老头哼了一声,转头看向自己的大弟子,亲切地招了招手:“抑止,来,过来。”

    花抑止上前一步,蹲在他面前,唤了一声“师父”。

    小老头笑眯眯地看着她:“这两日可有不适?”

    “回师父,并无。”

    药谷谷主点了点头:“你第一次带着这天元锁可能会有些不太习惯,但于你无害,你且适应适应。”

    花抑止点头。

    看着少女乖巧温顺的模样,小老头沉默了许久,轻轻叹了口气,缓缓开口:“抑止,你生性薄凉却并非无情之人,走不了无情道,血脉中隐含的杀戮于你而言或许是修行一途最大的阻碍,你要学会抑制它。”

    他抬手摸了摸少女发顶:“去吧,去人间看看,人道一途会给你修行的答案。”

    花抑止有些茫然地看着他:“师父?”

    “日后你作为师姐,要好好照顾师弟,不论如何,药谷都是你的安身之所。”

    花抑止似乎明白了什么,眼眶倏然一红,但她少言寡语,也不善表达,心情越是动荡反而越说不出什么。

    “为师不过简单的交代几句,哭什么,”小老头笑了笑,“行了,练剑去吧。”

    花抑止沉默了片刻才闷闷地应了一声,慢吞吞地离开了庭院。

    她走后,院子里便只剩下花还止和药谷谷主两人,小老头给自己倒了杯茶,轻轻抿了一口:“老二啊,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一天到晚都在琢磨些什么。”

    关于小老头的情况,花还止是有所了解的,知道他不过是强撑着身子放不下他们,如此拖着只会日渐难受,他压下内心的情绪,冷哼一声:“是是是,那有事情能满的过您老人家法眼。”

    小老头笑了笑:“抑止这孩子,性情是冷淡了点,但是个重情重义的好孩子,她之前揍你虽然没有留情,但却也是把你当成了师弟的。”

    “如果你不加揍我那句我可能还会信你这句鬼话。”花还止有点无语,同时也有些酸涩。

    师弟啊……

    药谷谷主看着自己小弟子这委屈的小表情笑了笑,但他也没过多指点,毕竟这是他们两人的事情,他半只脚踏入棺材板的人担心这么多做什么,况且花还止这人,就是该吃点苦头才能多长点记性。

    “今日叫你来,是有两件东西要交给你。”

    “什么?”

    小老头从躺椅上站起来,领着他朝屋子里走去,在正厅的案几上,摆着一个精美的盒子与一个棉布包起来的锦囊,他先是拿过了那个盒子,递给了花还止。

    花还止看了他一眼,有些狐疑地接了过去,还没来得及打开就就被药谷谷主拦了下来。

    “先别开。”

    花还止愣了愣:“那你给我干嘛?”

    小老头眼睛一瞪:“你就不能回去再看。”

    “行吧。”花还止撇了撇嘴,“那总可以跟我说说这是啥吧?”

    “这是你叶叔叔炼的,伪神器仙乐笛,可惜,要不是他那个糟心的徒弟……”

    他话还没说完,花还止一脸惊恐:“伪神器!?”

    “小点声!”小老头瞪了他一眼,“一惊一乍的,日后接手药谷之后如何能沉得住气。”

    花还止更加惊恐:“接手药谷?!谁?我吗?!”

    “小点声小点声!”小老头一巴掌拍在他脑门上,“不是你是谁?你师姐修人道,日后是要常年行走人间的,哪有时间打理药谷。”

    花还止立刻道:“我也不要。”

    “你的意见不做参考。”小老头不近人情,“不要也得要。”

    花还止梗着脖子不说话,小老头也懒得理他,转过头拿起另一件东西,在手中摩挲两下,背对着花还止道:“至于这件物品你更要妥善保管,你要是那天死了,都得从地狱爬回来把这个交给一个绝对信任的人。”

    花还止不屑:“什么东西这么金贵。”

    小老头沉默了片刻:“……这相当于你师姐的半条命。”

    花还止微微一愣,还没来及的说话,药谷谷主已经自顾自地接了下去:“抑止是妖族,体内终究是残存着妖族的天性,若是有朝一日,她失控后妖性大发,这天元锁的锁链可暂时抑制她的凶性,令她陷入沉睡,届时,你就将她带回来,药谷后山那座地牢,便是专门为她修建而成的。”

    他将锦囊塞进花还止手中:“当然,我也希望永远不会有那么一天,但我养她一日,药谷永远是她的家,我走以后,抑止便是由你来照顾了,虽说她长你不少年岁,也是你师姐,但你一个大男人,给为师支棱起来,别成天想着推卸责任知道吗?”

    这番交代后事般的嘱咐让花还止几乎说不出话来,他意识到,他们师父或许是真的已经无法在陪他们走下去了。

    少年恭恭敬敬地行了个谢师礼:“弟子,谨遵师父教诲。”

    那日过后,花还止便没在前往天涯城的药堂,他呆在药谷研究着一些晦涩难懂的丹方古籍,花抑止也尚且未入凡世,一切就像他刚入药谷时的那样,难得安宁。

    期间,那位曾经来过一次的叶扬仙君带着一个约莫二十六七岁的青年前来拜访过一次,与上次不同的是,叶扬这次来时气息明显虚弱很多,明明看上去三十来岁的模样,却无端地透着一股行将就木的气息。

    这次的谈话没再避着他们几个小辈,但也没什么说话的份儿,花还止便与那名叫叶随的青年端坐在旁边安静地听着。

    半响,药谷谷主收回给叶扬探脉的手,缓缓叹了口气:“你呀,”他摇了摇头,“之前我就说你那大弟子不可信,你就是心软,如今被反咬一口,就你现在这情况来看,怕是比我还要先走一步。”

    叶扬有些无奈:“那有这么严重。”

    “怎么没有?”小老头白了他一眼,“你当真火是什么凡物?他趁你炼器之时意图窃取真火,神器附灵本就是考验神识的一项,被贸然打断,你没变傻子都算好的了,更别说真火的反噬了。”

    “好吧,你是大夫,我说不过你。”

    小老头冷哼一声,目光扫过一旁规规矩矩坐着目不斜视的花还止,又叹了口气:“你说你这事,但凡你晚个几十年……”

    这话一出,叶扬也明白了他的意思,笑了笑:“这有什么,你这小弟子能契约上仙乐笛就偷着乐吧,晚个几十年搞不好我就练别的去了。”

    两人简单的寒暄了一阵,小老头便带着叶扬去疗伤了,将空间留给三个小辈。

    药谷与巧匠并非是从这一代开始交好的,但双方的长辈都有意维持这样的往来,也就是花还止入门晚,花抑止就已经见过叶随很多次了。

    但花抑止性格冷淡,叶随也是个闷葫芦,两人坐一起三天三夜都蹦不出个屁来。

    花还止就不一样了,他话密的很,没两句话就把事情的前因后果套了出来。

    大致就是叶随上头有个师兄,这师兄不论是炼器还是修行天赋都比他高得多,但巧匠一脉的传承却十分玄乎。

    是由他们一脉的真火去选择的,当巧匠决定选出真正传人的时候,将会由两名弟子呈上一枚炼制完成的法器,然后由真火决定选择谁。

    尽管沈沛天资聪颖,真火却选择了更次一等的叶随。

    这让沈沛非常不服气,与叶扬大吵一架便叛出了师门。

    过了一年多的时间,当叶扬准备炼制仙乐笛时,沈沛回来了,他自知有罪,求叶扬责罚,并且呈上许多的炼器之物。

    到底是自己一手带大的孩子,叶扬只是稍作惩戒,便也原谅了他,那些炼器材料也没有收取,让他好好收着将来自己用。

    但沈沛却趁着叶扬炼器之时将其重伤,试图盗取真火,最后被真火反扑,狼狈逃走,还顺走了伪神器陌刀朔风吹雪,而仙乐笛完成在即,万万不可脱离,叶扬便也只能咬着牙继续为其附灵,最后身体造成不可磨灭的创伤,仙乐笛的附灵也终究还是受了影响,只能评为伪神器。

    “总有一天。”叶随冷冷看着远方,语气冷淡,“我会废了他的功法,再杀了他。”

    花还止砸了咂舌,不置可否,他们两个派系都属于人丁稀薄,要是他有一天对小老头做出什么,花抑止怕是也要追杀他到天涯海角。

    不对。

    他为什么会把自己代入沈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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