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唐小宝后知后觉，想到了之前对他又是强吻又是舍命相救什么的，她当时抱着必死的心，哪成想现在活了，不仅活了，还被人秋后算账了。
她一时还不知道怎么面对这件事，也不清楚明序是什么态度，站起来就想走，走快点说不定还能追上前面的花还止一行人。
然而下一刻，手腕便从后面被扣住，明序缓缓起身。
唐小宝微微往后退了一步，这时她才觉得明序的压迫确实是有点强的。
“为什么要躲？”
“……”唐小宝顿了顿，“我没躲。”
明序看着她，如果唐小宝这个时候抬头，就会看到他湛蓝色的眼瞳泛着金色：“我不是跟你说过，以后不管发生什么，都别再拿自己生命去冒险。”
“我又没答应你！”唐小宝先是应了一声，然后又有点心虚，别过头不敢看他，“我是个半妖，半妖你知道吧，我活不了多久的，反正也没几年时间，还不如……”
“别说了。”
她话没说完，便突然被人揽进怀里，唐小宝只觉得扑面而来一股冷香，原本有些紧张的心情突然沉静了下来，小声又迟疑地唤了一声：“明序？”
明序的声音有些沙哑：“你不会有事的。”
唐小宝轻轻应了一声。
怀中温热的身躯安抚了青年有些狂躁的心绪，他将思绪从三月前剥离，却仍旧对当时的事情有些执念：“小宝，你当时想跟我说什么？”
唐小宝微微一愣，不禁回想起当时的心情。
她确实是抱住必死的心去的洛山，她的力量远远不够破除洛山的阵法，就算没有萧祁那一刀，那颗假丹最后也会因为她过度抽取妖气而破碎，她想说什么呢？
“已经不重要了。”唐小宝听着耳边传来的心跳，抬手抓住了他的衣襟，“我以后慢慢说给你听好不好？”
明序沉默片刻，轻轻应了一声：“……好。”
唐小宝醒过来这件事并没有多少人知道，尽管已经过去了两个多月的时间，仙门大会上的事情仍旧让整个仙门动荡不已，沈家几乎全面倒台，沈怀州已死，沈晋沦为废人，沈毅叛逃，而沈家的弟子在洛山之战中几乎全数覆灭，唯有沈安安和沈思成还活着，目前呆在明心寺内，而沈越则不知所踪。
比起沈家来说，萧家的情况要更好一些，萧祁做的事情只有萧家的内部的嫡系才有所了解，而这部分人大半都死在了洛山大战中，萧祁也在仙门大会后于家中暴毙。
其实那样致命的伤，萧祁能活那么久实属不易，自古以来，但凡被神器所伤，伤口几乎无法痊愈，更别提穿心而过的致命伤了。
如今萧家仅剩一老一少，也就是萧离与萧之之两人。
尽管萧家门生遍布天下，但此次的打击却十分致命，就连凡间也都已经有了不少传言，不少曾在萧家求学过的医修大夫都不敢再提到萧家。
任谁都能看出仙门局势正在面临一场巨大的洗牌，而岳家的事情虽然在仙门大会上并未过多的追究，但这段时间却仍旧是流传出了不少的传闻。
因为岳家向来研究阵法，对于天才地宝的需求远没有萧家和沈家的大，加上地理位置特殊，岳肆为人又十分板正，不会为难没什么恶念的妖族，所以岳家与妖族倒也没什么过深的恩怨。
但自从前不久渡业阁阁主与萧家勾结的事情传出去之后，有人便想到了岳家家主的孩子。
岳肆有两个孩子，长女岳慈，次子岳善。
岳慈生于仙门世家，却没有任何修炼的天赋，岳肆为此废了不少心思，多次向萧家要求延年益寿的丹药。
但这终究只是个延缓的法子，而姬霜的事情却让众人突然醒悟过来。
公孙琦雨与萧家的交易，萧家提供给姬霜的丹药却是实打实的改变了她的天赋，而公孙琦雨与萧家的交易还在十七年前那场伏妖之战之前，也就是说岳肆也很有可能因此与萧家达成条件。
但这个传言很快就被推翻，因为十七年前伏妖大战中死去的是岳肆的次子岳善，而岳慈则是死于三年前的蛇妖之祸，并且在岳慈死之前，她都未能入道。
外界的传闻统统被阻挡在圣域之外，唐小宝在圣域中休养了整整七日，明序始终守在灵潭边上，直到缪星风风火火冲了进来。
“师尊！渡业阁的人快在罗河跟江衡打起来了！”
这句话惊醒了沉睡中的唐小宝，她从灵潭下方游了上来，正要问清楚什么情况，就听到明序冷冷淡淡地“嗯”了一声。
缪星看到唐小宝冒头，顿时如同被掐住嗓子的鹅，嗫嚅着不敢说话。
唐小宝看了看缪星，又看了看明序：“怎么回事？”
红衣少年试探地看了看明序的脸色，见他没什么多余的神色，才小声道：“他们是来请唐……，”他话音一顿，“请师娘你回银州的。”
这话说完，缪星简直不敢看明序的脸色。
自从三月前唐小宝差点死在他怀里，曾经性格冷清喜静的明序便寸步不离地跟在唐小宝身边，而渡业阁也并不是今天才到的罗河，实际上，他们已经在罗河呆了有两个多月了。
一开始唐小宝没醒，他们便也跟大家一起干等着，但前不久唐小宝醒来的事情也不知道怎么让她们察觉到了，这几日便一直围在城主府里要人。
明序当然是不肯放人的，他妖性大发的样子众人还历历在目，也都跟着敷衍渡业阁的人，如果不是因为这次严重干扰了花还止对江檀的治疗，缪星也不敢过来打扰他师尊。
唐小宝对这些都不是很清楚，她被缪星刚刚那句话噎得不行，不知道先吐槽“师娘”这个称呼好还是先询问渡业阁的人为什么请她去银州好。
但她也没有纠结太久，转过头看向缪星：“邀请我去银州？”她有些茫然，“去干嘛？”
缪星顶着巨大的压力，开口道：“他们……请阁主回宗。”
“……”
这话说完，整个圣域陷入了一片诡异的安静，连风吹树叶的摩挲声都停了下来。
过了片刻，唐小宝开口问道：“渡业阁阁主，不是应该由时召接任吗？”
缪星没有说话。
明序顿了片刻：“时召已经回归镜湖了。”
唐小宝微微一愣：“什么意思？”
“就是……，”缪星观察着唐小宝的脸色，没想到这难的地方，还是得由他来坦白，“时召就是千年前失窃的那朵双生莲。”
唐小宝瞪大了眼睛，脑子里之前被他们绕成一团的线终于找到了线头。
她就说，以她半妖之体怎么可能化成完整的鲛身，当时她初醒尚未反应过来，之后听他们说起在洛山程万里救她一事，便下意识以为体内的鲛珠与程万里有关。
现在想想，若是程万里化作鲛珠，那他应当是不能再有身外化身了。
但若不是程万里，这世间，一颗完整又适合她还不会排斥她的鲛珠，便只剩下了一个地方。
镜湖那枚，她母亲的鲛珠。
难怪，难怪时召作为北域之外的人也能进入镜湖，因为他原本就属于镜湖；难怪他一体双魂，双生莲，善恶各一面；难怪当初极寒风暴会暴涨五十里，想必也是鲛珠与双生莲交替时的动荡。
所以，当时时召没有与她一同前往洛山，是为了换出那枚鲛珠吗？
缪星小心地观察着唐小宝的神色，他并不清楚唐小宝与时召之间的恩怨，他见到时召时，唐小宝与时召已经握手言和了，少年每日往返罗河与梨花镇给她带栗子酥的事情他还记得清楚，当初洛山大战时那张羊皮卷也是时召给她的。
他听过唐小宝叫时召哥哥，便理所当然的觉得两人应当是关系不错的兄妹。
“这样啊。”
出乎意料的，唐小宝脸色很平静：“那渡业阁的人找我做什么？”
缪星也不是很清楚这其中的关窍，求助地看向明序。
青年叹了口气，道：“北域的极寒风暴是依靠镜湖的平稳，自从唐池离开北域之后，镜湖的小世界便一直无主，只能任由小世界自动择主。”
“如今新主未出，你是唐池的女儿，小世界和时召都不会拒绝你。”
“小宝，你想去吗？”
唐小宝垂眸沉思，明序就那么静静地看着他，或许是在自己的领域中，明序并未过多的遮掩自己的外貌，金蓝色的眼眸中倒影出少女的身影，银白的长发落入水潭中跟她的黑发纠缠在一起。
缪星所在一旁不敢说话，他成年之后对明序便十分的尊敬，洛山一战之后便更加的敬畏，妖族天生对比自己更强的妖族会产生一丝的臣服，尽管明序修的仙道，也不能改变他是个妖修的事实。
“渡业阁来的是谁？”
缪星：“我也不太清楚，为首那人好像叫什么，孟情。”
唐小宝点了点头，转头看向明序：“我们去看看吧。”
明序当然不会拒绝唐小宝的要求，他也知道渡业阁的人不会善罢甘休，只是私心的想跟她多呆一会儿罢了。
缪星提前回到罗河通知渡业阁的人，江衡便也给他们准备了一个专门的阁楼，有明序陪着，药谷的人也没过来凑热闹。
唐小宝和明序到的时候，刚一踏进院门，便看到一众弟子冲她行礼：“恭迎阁主！”
她还没踏进屋子的脚又缩了回去。
“唐姑娘。”一名蓝衣女子从众人的后方走了出来，她摆了摆手，“你们都先退下吧。”
“是。”
说是退下，其实都是站到了门外，谦卑的低着头，唐小宝皱了皱眉，但还是带着明序一起进入了厅内。
孟情的目光扫过青年面容微微一顿，想到了三月前闹得风风火火那位妖族仙尊，这件事她有所了解，但渡业阁向来不过问这些，所以她也并未多看，迅速回过神，坐到了唐小宝的对面，抬手给她倒了杯茶。
“孟仙君不必如此客气。”唐小宝道，“不论是仙君为唐婶平冤一事还是三年前救下花叔叔这件事，按理都是晚辈敬你才对。”
孟情笑了笑：“绮云教出来的孩子倒是一个比一个乖巧。”她抬手给自己也倒了一杯，轻抿了一口，“但这两件事我都并未帮上什么忙，不论是绮云还是花神医，都晚了一步。”
唐小宝沉默着没有说话。
孟情也不跟她绕圈子，话锋一转便切入了正题：“想必唐姑娘应当也是知道我们为何而来，如今公孙琦雨已经被渡业阁放逐，时召回归镜湖，阁主之外空悬，在药谷那位小道君将绮云的揽运转带给您的时候，我就知道，您就是绮云选中的，镜湖下一任主人。”
唐小宝沉默了片刻，缓缓摇了摇头：“不，我不是。”
孟情脸色微微一变，刚要开口，便听到她说：“我母亲便是因镜湖而死，从我父亲带着她离开的时候，镜湖与我们便已经没有关系了。”
关于这件事情，孟情显然也是有所了解的，她面色凝重：“千年前的悲剧我们绝不会让它重演。”
“我当然是相信仙君的。”唐小宝笑了笑，“但我确实是无法担任一宗之主的位置，也没办法去面对那个背弃过我父母的地方，不过仙君放心，在镜湖选出下一任阁主之前，我会负责镜湖的维系。”
见孟情还要再说，她继续道：“我今日来此，一来是为了时召哥哥，另外就是，关于我师父。”
孟情微微一顿，沉默了片刻：“是叶筒仙君？”
唐小宝点头：“之前时召哥哥曾来找过我，同我说见过我师父。”
孟情想了想：“确有其事，但尊师在三月前带着时召进入镜湖带出鲛珠之后应当是直接来找姑娘来了，唐姑娘没见到？”
唐小宝一愣，下意识转头看向明序。
明序冲她点了点头，轻声道：“叶仙君在你情况稳定下来后便离开了，缪星说叶归容得了一块玄灵石，请你师父回去帮忙了，过几日你精神好些了，我再陪你去看看。”
“好。”唐小宝转头看向孟情，“既然如此……”
“小瑜。”孟情突然开口叫住唐小宝，她道：“不如这样吧，你就在渡业阁挂个阁主的名号，我们不会限制您任何行为，”似乎是觉得不够，她扫了一眼明序，又加了一句，“若是再出现像洛山那样的事情，渡业阁将无条件站在您的方向。”
这句话让唐小宝陷入了迟疑，毕竟洛山的事情就是因为能调动的仙门唯有罗河，但罗河却并不适合，若是有一个像渡业阁一样的仙门介入，一切都会简单许多。
若是她不曾见过千年前的幻境，也不曾知道自己的身世，不论是看在唐婶、时召的面子，还是别的什么原因，她或许会答应这个条件。
但接手一个宗门绝没有孟情说的那么简单，尤其是渡业阁内部如今也就比萧家好那么一点，就算她再怎么做一个甩手掌柜，也没办法避免一些棘手的问题。
就在这个时候，明序淡淡开口：“不会再有这样的情况。”他揉了揉唐小宝的头发，“别担心，你就按照自己的心意做出选择就好了。”
唐小宝微微一顿，转头朝着孟情致歉：“抱歉。”
孟情也轻轻叹了一口气：“既然如此，我也不再多说了，若有闲暇，还请常来银州，镜湖之事也劳您挂心了。”
唐小宝点了点头：“那我们就先告辞了。”
看着两人相携而去的背影，孟情轻轻叹了一口气，门外守着的渡业阁弟子也陆陆续续走了进来，为首那人有些迟疑地看向孟情：“孟长老……。”
孟情：“回北域。”
“那阁主……。”
“唐姑娘已经答应我们会守护镜湖，阁主之位便由我暂停，直到镜湖选出下一任阁主。”
此言一出，渡业阁弟子们顿时有些茫然的小声讨论起来。
“这不合规矩！”
“孟长老此举与公孙琦雨有何不同？”
“就是。”
“依老夫看，阁主虽是天生灵骨，但如今修为才出窍境，不如先带回去……”
“闭嘴！”孟情先是抬头看了一眼唐小宝他们离开的方向，再垂眸狠狠瞪了一眼说话那人，“不想死你去就试试！你们当我想要这阁主之位？若有不服，自己拿去，谁爱当谁当！”
这话说完，她也不再看他们，转身回了房间。
而离开阁楼没多久的唐小宝正准备跟明序在罗河好好逛逛，青年突然顿了顿，唐小宝有些疑惑地看向他：“怎么了？”
明序只是微微顿了一瞬，很快便恢复了平静：“没事。”
唐小宝也没多想，她情绪其实不怎么好，时召跟她的关系其实很复杂，她当初听闻时召其实是一体双魂时，其实也很难原谅他所作所为，他对她的好是真的，但想要杀了她也是真的。
不过那个时候她已经没有那么多心思去计较太多，她知道渡业阁和沈家暗中往来，便拜托时召去了解一下关于洛山阵法的事情，从时召杀了沈怀州时她还有多想，只觉得时召时为了引起仙门动乱，同时拉开一部分沈家之人。
她知道时召是真的将她当做妹妹看待，本以为当这件事情了了，还会有很多的时间与时召言和，或者她在洛山之战中死去，也不必再去纠结这段关系，却没想到，时召居然是千年前那株双生莲，还为她换出了她母亲的那一枚鲛珠。
她有些后悔之前在罗河时对时召略显冷淡的态度，没成想那就是他们的最后一面。
“等过几天，我们先去银州吧。”
明序自然也是察觉到她有些自责的情绪，伸手牵起她的手：“好。”
我会一直陪着你，去你想去的任何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