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五章

    完了。

    他该不会治自己一个大不敬之罪吧?

    联想到刚才春燕的死状,薛蓁蓁僵在原地,一时间连补救的话都忘了说。

    但说实话,刚才那事也不能全怨她。

    在刚才精神状况高度集中的情况下,她一看这顾贤远这张和顾淮安差不了多少的脸,顺势想起了顾淮安之前硬是让她改口的话,“顾公子”三个字几乎是脱口而出。

    所以……这根本就是没办法的事嘛!

    顾贤远倒是头一次听到别人这样叫他,心中生出一份异样的感情来,像是有蚂蚁在胸口处缓缓爬动,蹭得心头有些痒得慌。

    他半眯起眼,试探性地开口:“你不认得我?”

    对上他的视线后,薛蓁蓁局促地捏了捏手指,尽量使自己的语气听起来显得自然一些。

    “当、当然认得了,昨日听小妹提过一嘴,说是……说是景王的兄长也来柳县了,只是不知道具体是哪位王爷,因此只得这般称呼您。”

    说完这话后,薛蓁蓁不由得在心中合十抱拳——

    对不起了阿姐!这个笨蛋美人的锅你先帮我背一会儿吧!

    顾贤远莞尔,这柳县的女子似乎比他想象中要更有意思许多。

    怪不得淮安那小子竟被迷得五迷三道的,连京城都不愿回了。

    想到这儿,他不禁心生一计,含笑开口:“你可听过寒王?”

    “啊?”

    薛蓁蓁懵逼抬头——不是,这人怎么回事啊?

    自己随便找了个借口,他竟然还真的顺杆往上爬了?

    再说“寒王”是什么鬼啊!这两个字一出来,她满脑子都飘着“你滴寒王,无限猖狂”的土味标语。

    薛蓁蓁嘴角抽了抽,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好在顾贤远本意也不是想为难他:“没听过也很正常,毕竟本王从小体弱多病,建府之后也甚少出门,自然在百姓中没什么名声。”

    他谎话说得极顺,把五弟的经历往自己身上一安,还真起了点闲散王爷的范儿。

    薛蓁蓁尬笑了两声,明知道眼前人在做戏,但也得被迫跟着演下去。

    “寒王你你说笑了,您毕竟是皇室中人,身份尊贵,百姓不知道您的名儿,那也是他们闭目塞听,跟您又有什么关系呢?”

    她说完这些场面话后,福了福身,扯回刚才的话题:“小女子出店也有快一个时辰了,该回去照顾妹妹了,就不便陪殿下了。”

    说罢,她便准备开溜。

    没成想刚走了两步又被叫住了。

    “薛姑娘,若以后有空闲,给本王做幅独一无二的糖画吧。”

    薛蓁蓁回首,想了想——自己现在除了“好”这个选项外,好像也没有别的选择。

    于是她点点头,将此事记下,便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顾贤远负手望着她离去的背影,脸上的笑意渐渐散去,眸中似有风云涌动。

    很奇怪。

    不知为何,这女子给他的感觉像雾一样,并不真实,但自己似乎对她并不排斥。

    想起宫里那些烦人的莺莺燕燕,顾贤远忽然觉得,若是换了她,“那种”事情好像也不是那么难以接受了。

    只是不知道她愿不愿意后半辈子在宫里度过一生。

    薛蓁蓁还不知道自己今日与顾贤远的这一会面将会给自家阿姐带来多大的命运转折,她正忙着处理严公公的事,根本就忙不过来。

    因此一回店之后,她便马不停蹄地朝后院小楼里走去。

    只是没想到自己刚路过后厨,就被苏青拦了下来。

    “娥姐姐,你才刚醒过来,怎么能到处乱跑呢?”

    “我……这……”

    薛蓁蓁刚想随便打个哈哈糊弄过去,没想到理由还没编出来,就见着薛娥本人迎面走了过来。

    “苏青,今日可以准备重新开业的——”薛娥话还没说完,就看到了站在自己对面和自己长相一模一样的人,不由得顿住了。

    眼见着苏青就要转头,薛蓁蓁连忙上前两步,拽着自家阿姐往回走去,同时不忘匆忙朝身后人挥手:“我们姐妹还有事相商,重新开业的准备工作就交给苏姑娘你了。”

    虽然苏青是自己人,但是使用了易容丹这种事毕竟是秘密,既然是秘密,那自然是越少人知道越好。

    薛娥本来还有些困惑,但听到身旁人说的这话,再联想起昨晚的事,立马猜到这是易容丹的效果。

    因此她一进屋后,便手脚麻利地插上了门闩,仔细检查门外没人后才小声问道:“蓁儿,是发生了什么事吗?”

    “嗯……”薛蓁蓁眉头皱得死紧,思考应该怎么将事情简短地说清楚,却猝不及防地被薛娥温柔地拍了拍头。

    “没事,就算发生天大的事,都有阿姐呢,你放心,阿姐永远都是站在你这边的。”

    一听这话,薛蓁蓁莫名从心底升出一份暖意,同时也多了一股对抗严公公的勇气。

    她拉着自家阿姐坐下,将自己的计划完完整整地跟她说了一遍。

    听完她的计划,薛娥姣好的弯眉蹙起,显然是十分为其担忧。

    “蓁儿,这样真的行得通吗?让我假扮成你戴上帷帽装病,万一引起严公公怀疑怎么办?”

    薛蓁蓁拍了拍自己的胸脯:“放心吧阿姐,戴上帷帽这个想法本来就是严公公提出来的,你只要将声音稍微压得嘶哑一些,装得越像生病越好,自然不会引他怀疑。”

    薛娥面上的愁色却并未因她这一番话而减少。

    “可是,我今早刚醒时,糖儿来找过我,他说严公公并不是一个人来咱们店的,在严公公身旁还有另一个身份尊贵的人,那人该不会是圣上吧?咱们可不能欺君啊,那可是死罪!”

    薛蓁蓁愣住了。

    千算万算,她竟漏算了薛糖这小子。

    薛娥毕竟是土生土长的古代人,让她卸下心理包袱欺君,那可比登天还难。

    不过,听她这口吻,薛糖应该也没敢直接道明顾贤远的身份,只要自己咬死那人不是圣上,事情或许还有一线转圜的机会。

    于是她开口问道:“阿姐可是听得糖儿亲口说了那人的身份?”

    被这么一问,薛娥也懵了。

    “他……虽然没有直说,但话里话外都是一个意思,若那人不是圣上,他又何必那样挤眉弄眼呢?”

    薛蓁蓁松了口气,握着她的手坐下解释道:“那人是寒王,并不是圣上,糖儿这小子不知道是不是话本子看多了,老想着些帝王微服私访的故事,可阿姐你想呀,真正的皇帝哪有时间来咱们这种小地方啊?”

    薛糖前些时日确实老是念叨着话本故事,因此她这话也不算空穴来风。

    可薛娥仍有些半信半疑:“当真如此?”

    “放心吧。”薛蓁蓁指了指门外的方向,“刚才我还在店门外遇见他了,他还说想吃阿姐亲自做的糖画呢!要是他真是圣上,哪能说话这么客气?”

    “这倒也是。”薛娥垂下头来,仔细思索一番后,像是下定决心一般点了点头,“那我便按照蓁儿你所说的,戴上帷帽称病吧。”

    将一切事情安排妥帖之后,薛蓁蓁扶了扶阿姐头上的帷帽,准备出门将严公公请过来。

    只是她没想到,刚下楼一开门,就和一个高大的身影撞了个正着。

    薛蓁蓁抬头一看,嘴角不禁抽了抽。

    这人真的是皇帝吗?怎么阴魂不散的啊!

    心里虽吐槽不断,但表面的礼仪却是不能少的,她福了福身,轻声道:“见过寒王殿下。”

    顾贤远垂眸,视线从她乌黑柔顺的头发滑到她弱不禁风的柳腰上。

    每一处都写着“纯良无辜”四个字,但却莫名有一种想让人往下深究的欲望。

    刚才和她分开之后,他在原地回味了半天,就已经觉出不对劲来。

    薛蓁蓁明明知道他的身份,甚至连他们店里那个猴子样的小子也知道,怎么到了薛娥这儿,她竟对自己的身份一无所知呢?

    这其中该不会有什么猫腻吧?

    他墨染般漆黑的眸中划过一道异样的神色,决定再试探试探她,开口道:“薛姑娘,何事这么着急?”

    薛蓁蓁避开他带着些审视的视线,假笑道:“寒王殿下忘了,我家小妹染了风寒,可景王殿下那边又催得着急,我正想找严公公问问能不能宽限几天呢。”

    顾贤远一听她提起这事,心中狐疑更甚,刻意引诱她往自己想听的方向问道:“薛姑娘知道圣上赐婚一事?”

    薛蓁蓁心里一紧,不过面上却没有表现出来。

    这种关键时刻,稳住情绪才是最重要的。

    她点了点头,眸色镇定地看向顾贤远:“自然是知道的,听说是严公公当众宣读的圣旨,只可惜当时我并不在场,不然理应当场叩谢圣恩才是。”

    说到这儿,她不禁叹了口气:“可惜小妹却不懂这个道理,听别人说她发了好大一通脾气,还把自己搞得染上了风寒,连我询问她一些细节,她都不肯说呢。”

    顾贤远了然,收回了带有些压迫的视线。

    若是她所说之话属实,那不清楚自己的身份也是理所应当的。

    不过这样正好,做皇帝天天听惯了吹捧之语,耳朵都起茧了,换个身份当几天闲散王爷也还不错。

    想到这儿,他淡淡开口:“这事便是她的不对了,圣上赐婚乃是天降洪福,你这个做姐姐的,应当好好劝劝她才是。”

    薛蓁蓁抽了抽嘴角,这狗皇帝也太自恋了吧!占了别人的身份不说,还喜欢拐弯抹角地找机会夸他自己!

    不过她虽然心里这么想着,嘴上还是乖乖应道:“是,这自然是我该做的。”

    顾贤远颔首,继续往下说道:“不过既然染了风寒,那往后推几个几日再入府也未尝不可,我想皇兄应该也不会那么死板,此事就不用跟严公公说了。”

    他话音刚落,薛蓁蓁猛地抬起头来。

    啊???

    不是,他怎么就,突然答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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