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章

    好巧不巧,顾淮安的声音刚好清晰地从车厢外传来。

    “魏翼,去把车厢里的糕点带过来,刚才蓁儿一口没吃,留着放她房里。”

    薛蓁蓁一听这话,心跳都差点停止。

    既然已经决定了由白宴茶代替自己处理赐婚的事情,那这几日自己必不能以真实样貌出现在顾淮安面前。

    眼见着魏翼就要撩开帘子进来,她连忙慌慌张张地将鹤氅上的兜帽往自己头上一盖,将整张脸都藏了进去。

    刚做好这一切,只听得“哗啦”一声,车厢颤抖了两下,显然是有人上来了。

    薛蓁蓁别过头去,眼睛死死盯住车厢上的云纹图案,祈祷着魏翼能拿完糕点就走。

    然而俗话说,人倒霉起来,喝口凉水也塞牙。

    魏翼擎着火折子,刚进来便看到车厢里坐了一坨缩成一团的“粽子”。

    他在脑海里搜索了半天的记忆,这才想起这坨造型诡异的粽子是“薛小娘子的朋友”。

    魏翼对待同性向来随意,于是他快步上前,伸手拍了拍她的肩膀。

    “喂,下车了。”

    薛蓁蓁咬了咬嘴唇,这种情况装死肯定是不成了,以魏翼的性格来看,说不定他还会直接把自己兜帽给薅下来。

    于是她剧烈地咳了两声,将声音压低后答道:“在下……旧疾犯了,须得缓缓。”

    魏翼虽然听得这声音觉着奇怪,但也没多想,指了指她坐的位置说道:“那劳烦让一让,还有几盒糕点都放在暗格里了,你挡着我不方便取。”

    薛蓁蓁低头一看,这才发现自己脚边的木纹跟旁边有些不一样。

    早知道就不坐这里了!

    但此时抱怨也解决不了什么问题了,她只得起身往旁边移了两步,在内心祈求魏翼能够快点行事。

    可惜屋漏偏逢连夜雨,偏巧这这时候暗格内的木销卡住了,魏翼低头拨弄了半天都没法将里面的食盒取出来。

    气氛顿时变得尴尬起来。

    “帮我拿着。”

    他把火折子往薛蓁蓁手边一递,示意她帮自己掌火。

    薛蓁蓁想不出什么理由拒绝,只得听话地接了过来——但为了不暴露自己的样貌,她只得将头偏离到一个极为扭曲的姿势。

    或许是因为时间超出了预料,顾淮安带着些不耐烦的声音从车厢外冷冷传来:“怎么这么久?”

    薛蓁蓁的心顿时一紧,登时大气都不敢出。

    白宴茶敏锐地察觉到了一丝不对劲,眸中划过一道异色。

    先前用吻渡给蓁儿的那枚易容丹要比自己吃的那颗小些,本也是想着应付接旨而已,药效持续时间自然不长,算算时辰,确实差不多到了。

    眼见着顾淮安就要再度上车,白宴茶担心会因此横生枝节,于是不动声色地往旁走了两步,开口找话将他的注意力引走。

    “景王殿下……还不知道进府之后,我住哪一间房呢?”

    顾淮安收回目光,这才发现蓁儿对自己的称呼比以前客气了许多。

    不过他也没往深处去想,毕竟赐婚一事对于她而言过于突然,她心里有些不舒坦也是应该的。

    再说了,反正婚后她总得要称自己为“夫君”的,又何必在意这一时呢?

    一步一步来嘛。

    想通之后,他顿时将魏翼抛之脑后,一拍大腿方向一转,大步流星地引着“薛蓁蓁”往府里走去。

    “我早就想好了,蓁儿你就暂住西小院吧。”

    门童似乎早就在门后候着了,一听到脚步声便立马将门支开了,手提着灯笼乖顺地站到一旁。

    顾淮安跨过门槛,给门童使了个眼色,让他在前面提灯引路,自己则继续说着:“柳县的这座宅子还是太小了些,比不上京城王府,等婚后我便将这宅子再扩建一番,保准你住得舒坦。”

    他本来以为这番话能讨得美人欢心,却不料眼前人却并未露出半分欣喜神色,反而停滞了脚步。

    白宴茶很清楚自己此行的目的,因此当即便毫不留情地回道:“不必了。”

    “为何?”顾淮安回头,眼神疑惑不解。

    “我不喜铺张。”

    白宴茶的目光从荫丛绵延过去的各色仙鹤造型灯盏上收回,不由得抿紧了唇。

    这种程度说是铺张浪费都有些给情面了,分明就是极尽奢侈、贪图享乐。

    “哦、哦……”虽然不知道为什么蓁儿说话语气变化这么大,但顾淮安一想到今后两人的幸福生活,又瞬间活力满满了起来,“那便不改了,蓁儿,我带你去看你的住处,虽然有些偏挤,但是风景是极好的。”

    他急于展现自己,因此便连忙带着白宴茶往西小院走去。

    两人东拐西拐,绕过好几条挂画游廊,途中穿过不下三座假山之后,才到了他口中“有些偏挤”的西小院门口。

    这门廊足足有两三人高,门口两盏琉璃灯上绘着些文趣的花鸟图,下垂流苏上都缀着些成色上好的玉珠。

    顾淮安本还想大力介绍一番,但偏头一看,“蓁儿”似乎对此并不感兴趣,又只好将快脱口而出的话憋了回去。

    “要不,我带你去里面看看?”

    白宴茶这次倒是点头得很爽快。

    倒不是为了别的,只是单纯想着万一事情进展不顺利,提前预留合适脱身的出口也是好的。

    两人一齐跨过门槛,往里走便是一个独立的院落,共有三处房屋,目光所及之处,主屋装饰得还算素雅——或者说还没来得及被顾淮安的审美糟蹋;两边的厢房房门紧闭,看不出内饰如何。

    白宴茶环视一周,目光最终停在院内一棵约莫三人环抱的大槐树上,第一次露出了满意的神色。

    ——从这里上房顶倒是挺容易。

    顾淮安正愁要如何介绍得获得心上人的赞许,眼角余光一瞥,正巧瞅见提着食盒小跑过来的魏翼,连忙招呼他过来。

    “魏翼!等你许久了,这边你较熟些,正好给蓁儿介绍一番。”

    白宴茶看到魏翼出现后,悬在心头的那块石头这才缓缓落下,不由得松了一口气。

    看来蓁儿那边应该没出什么意外,那他便放心了。

    得出这个结论后,他看着顾淮安都顺眼了几分,跟着魏翼的脚步也随之轻快了许多。

    而他没想到的是,薛蓁蓁确实没在魏翼面前发生意外,但却在店里撞上了个更大的麻烦。

    此时,顾府对面的味蕾小径。

    薛蓁蓁刚和陆炎一起扶着阿姐在味蕾小径的餐椅上坐下,点燃桌上的油灯后头还没抬起来,就已经看到对面多了一道瘦长的身影。

    严林白天喝了不下五杯奶茶,晚上可谓是精神抖擞,起夜时发现隔壁店铺动静不小,当即便打开食在山水间的门闩走了过来。

    “怎么?大半夜的不睡觉,鬼鬼祟祟的做什么?”

    薛蓁蓁露出尴尬而不失礼貌的微笑,随口找了个借口编道:“严公公,我家阿姐生病了,刚才是半夜出去看大夫呢。”

    说罢,她立马脱下身上穿着的不合身的大氅将薛娥身体盖得严严实实,以免他多看一眼发现破绽。

    陆炎也微侧过身,将自己的伤口隐在了暗处。

    能坐到圣前随侍的地步,严公公显然是个人精,一眼便看出两人在隐瞒着什么,但他却不着急点出来。

    他慢悠慢悠地拉了把椅子坐下,手指在桌面上无意识地敲击着。

    “薛小娘子,你马上是要嫁进皇家的人了,行事怎还如此鲁莽草率,今日幸好是咱家发现了,要是落在别人眼中,指不定落下个什么坏名声呢。”他的目光在薛蓁蓁和陆炎之间游移,颇有些耐人寻味。

    薛蓁蓁知道他误会了,刚想张口解释,却见他摆摆手,堵住了她想说的话。

    “行了,咱家不想听你胡扯,你嫁给景王是板上钉钉的事,只要能保持皇室血统纯正,咱家就当作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这话显得极为冒犯,薛蓁蓁面露不悦:“严公公这是何意?”

    严公公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眸中闪过一道异色。

    “咱家也就敞开天窗说亮话了,你若能说服景王将李尚书家的千金纳为侧妃,这不管是小陆大人,还是别的什么人,咱家都会替你瞒下来的。”

    他话刚说完,不远处的后厨里忽然传来一阵“叮铃咣当”瓷器落地的清脆声响。

    在这寂静的夜里,这点动静无疑是平地响惊雷。

    薛蓁蓁吓了一跳,下意识想过去查探,眸光一瞥,发现陆炎正冲着自己摇头,于是又默默坐了回去。

    刚才她从进店的时候就发现后厨还亮着烛光,想来应该是苏青担心他们,所以还一直在店里守着。

    估计刚才严公公那番话,她已经全听见了。

    陆炎显然要比她更着急得多,朝严公公浅行一礼后,留下一句“失陪”便快步走了过去。

    随着他“吱呀”一声关上后厨的门,隐隐有些谈话声传来,但并不能听清楚说了些什么。

    薛蓁蓁收回视线,看向正端坐着看好戏的严公公,语气不算很客气。

    “严公公,我与小陆大人清清白白,您何必说得这么难听呢?”

    严林却像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事情一般,忽然忍不住笑出了声,眼角的皱纹欢快地游动着。

    “哈哈哈哈,薛小娘子,没想到你竟然喜欢讲玩笑话。”

    薛蓁蓁莫名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不动声色地往后移了一些位置。

    如果她的感觉没错的话,严公公似乎比她想象中要更难缠得多。

    她反复深呼吸几次,保持好心理上的安全距离后才开口:“严公公有什么话直说就是。”

    严林不紧不慢地敲着桌面,眸光投向虚空,压低了声音后才缓缓说道:

    “薛小娘子,你当真以为咱家不知道你和白大人那些见不得光的事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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