棠玥跟着司空烃踏入了那栋高楼的大门。

    其外观、刚刚踏入大门时见到的内部构造，与人间、修真界等等地方木头锻造的楼宇并没有什么太大的区别。

    如果不是这里到处充斥着妖冶的颜色，分不清哪里来的红光与黑雾交叠，棠玥许是当真也认为此处是人间。

    在那石板的地面上走了几步后，司空烃带着棠玥站在了层层楼梯之前。

    司空烃迈起脚步，在前方踏上楼梯，他说：“往上走到尽头，就能找到那些人。”

    “好。”棠玥微微皱眉，应下的同时紧跟着司空烃的步伐。

    只要走到最尽头？就能找到海河镇失踪的所有人？

    这么简单……只这么简单吗？

    应当是不可能的。

    棠玥开始思考，是否在这条楼梯之路上会有层层阻碍，譬如突然出现什么妖兽阻拦他们的去路，免不了一场徘徊于生死之间的险境战斗。

    亦或者是出现什么幻境考验，挑战着她的人性，比如在刚出现在这里时，自己曾经经历的那场幻境。

    虽是当时的感受那样真实，乃至于自己都听到了系统的声音，可那确实是假的。

    伴随着种种思绪，以及带着如果当时真的杀了盛烨会有何种后果的想法，棠玥踏上了这栋楼的最高处。

    他们停在了又一扇门前，高她几个台阶的司空烃回头看她：“棠玥，我们到了。”

    棠玥点点头：“推开这扇门，就能找到失踪的人了吗？”

    司空烃顿了一下，说：“算是。”

    棠玥往上走了几步，跟司空烃的身体齐平，她的手抬起摸向了那扇门。

    “那倒不知该说我太幸运，还是该说你倒霉了，你在此处一定待了有段时间了吧？辛辛苦苦才找到了失踪的人，距离任务成功只差一步，半路却杀出了一个我。”

    似是调侃的几句话，调笑着对于双方来说都不得不分出去的一半灵石。

    “是我幸运。”司空烃话落，和棠玥共同推开了这扇门。

    门内门外，完全两个世界。

    门外，是长长的楼梯，仿佛正常人间踏上的一层层阶梯。

    门内，是炼狱。

    在硕大的空间当中，一个个“人”被吊在空中，圈成了一个大圈，仿佛筑成了一道人墙。

    楼梯的中间是空的，确切的来说也不算完全空荡荡，而是被一团团灰色和黑色的雾气充斥着，在这之中还有幽冥的光芒射出，更添几分诡异色彩。

    “所有人都在这里。”司空烃说道，他的手指掠过被吊着的那群人。

    人与人不同，有的人瘦如枯骨，有的人只是一具白骨，有的人只是面色憔悴，有的人如常人一样。

    他们各不相同，但是却有着同样的平静。

    他就吊在那儿，呼吸着，喘着气儿，胸口起伏着，但他们两眼无神，面容空洞。

    哪怕有点活力，他们都不会动弹一下，仿佛完全失去了求生的本能。

    或者说……好像在坦然面对死亡，又好像是早就已经没有任何力气对抗死亡了。

    总而言之，棠玥在看到这一幕的时候，感知到的只有发自肺腑的凉意。

    棠玥数着这里的人，横着有多少，竖着又有多少？

    竖着的望不到底，她无法估量，可是单单以肉眼看到的这一些，她就已经确定掉在这里的人已经远超于海河镇失踪的人口数量了。

    “你知道他们为什么在这儿吗？”棠玥侧目问司空烃，“异度空间抓了这么多人，是为什么？”

    司空烃似有些淡漠的目光扫过所有的人，仿佛有些飘渺的声音发出：“大概是因为他们太好了吧。”

    “抓的也不全是人，修真界的修士，妖，人，半人半妖，半鬼半人，什么都有。”

    “什么？”棠玥听不懂，“什么因为太好了？”

    “灵魂。”司空烃指指中间那片深渊，“这里全部都是他们纯洁的灵魂。”

    “从好，变成穷凶极恶，是最好的养料。”

    “能不能说点我能听懂的？”棠玥好无语。

    不过她一边说着，一边伸进了自己的芥子袋当中，摸索着待会儿可能会用到的东西。

    譬如早就画好的爆破符，早就画好的传送符等等。

    无论任务艰难与否，总归不太可能她在直接找到这些人后便能轻易的带出，总要做好应对一切突发状况的准备。

    说不定何时便蹦出一只妖兽，或者是更恐怖的玩意儿要阻拦她的去路呢。

    亦或者是哪怕救了人，她也不知道彻底离开这里的方法，传送符能助她一臂之力，爆破符也说不定能毁掉一度空间。

    “你能听懂的？”司空烃歪歪头，看了棠玥一眼之后又将视线转移到了那片深渊之中。

    他顿了顿，斟酌着措辞：“那应当是据我调查，无论是哪一界，都已被恶侵蚀。”

    在这一刻，棠玥还是没听懂。

    人界，修真界等等，都已被恶侵蚀？

    恍然间，棠玥忽然间想到了江平村的村长，想到了他疯了的老娘。

    又忽然想到自己在昆仑时，偶然听到两个修士如何算计师兄，以便于自己上位。

    又想到去散修的铺子购物之时，那一个个奸商坑人的举动，售卖有瑕疵的法器、以次充好的物品、掺了杂物的丹药等等。

    往小了说，修士用的不顺手，还被坑了钱，往大了说，很有可能会因为这不得当的法器和丹药，导致他们在出任务时失败丧命。

    哦……好像真的到处都有恶。

    司空烃说，从好、变成穷凶极恶，就是其最好的养料。

    那所谓的好？

    棠玥开始思考海河镇失踪人口的案例，思索着他们绘画的图像，失踪前从事的行业，周围人对其的评价。

    恍然间，棠玥忽然间找到了他们的共同点。

    当初在跟张知府研究失踪人口之间的共同特征时，他们都没有发现其之间的共性。

    行业不同、年龄不同、身份也不同。

    但是，在卷宗当中看到最多的话、听到周文说的最多的话便是——那么好的一个人，怎么就找不见了呢？

    所以良善是他们的共性。

    所以这个世界容不下纯粹的好人？可一个小小的海河镇都能接二连三失踪这么多好人，这个世界上的好人更是数不胜数了。

    “出现在这里的每一个人，全部都是好人？”棠玥在跟司空烃做最后的确定。

    “对。”司空烃指指这些人，“全部都是好人，然后变成最坏的人，越好的灵魂，就可以容纳越多的恶，罪恶才是最好的养料。”

    就仿佛万物修正道，为了升一阶难之又难，经过重重考验，才能够有所晋升。

    但是入魔修左道，修邪道，晋升的速度超乎想象。

    有捷径可走，良善是制止捷径的第一步。

    虽然只是跟司空烃交流了几句，为的也只是这场任务。

    可棠玥此刻的心中沉重的很。

    玛德，都死后穿越修真界了，玩的还这么现实。

    “我在真切的来到这里之前，曾经历过……”棠玥又想到了自己先前面临的那种抉择考验。

    她想问司空烃，那是否是在逼迫着她成为邪恶的人？

    可话还没说完，一道灰色的雾气突然席卷而来，直接包裹住了棠玥将她拉入深渊。

    上一刻还与司空烃肩并肩的人，下一刻彻底消失。

    那一瞬，原本还带着些许人气活气的司空烃瞬间面无表情，整个人仿佛是用冰块雕刻出来的塑像。

    他低眉，凝望着卷走棠玥的深渊。

    司空烃下一次的呼吸略重一分，接着他纵身跳入深渊。

    深渊之中，棠玥感觉自己似乎被什么包裹了。

    那是种绵绵软软的触感，侵透了她的衣服，没入肌肤，没有任何痛感，但却有种被束缚住的感觉。

    像是身体的每一处都被埋入了土壤之中，而那些土壤全部都被温水浸透，更加的紧凑和绵密。

    用一个词来形容——活埋。

    棠玥的思绪有些恍惚，她撑着不适的眼皮往周围看去，摸索观察着周围的情况。

    一道道飘渺的雾气在她的周围萦绕着，有些雾气隐约可见人形，有些雾气只剩下半具人形的模样。

    恍恍惚惚之间，棠玥仿佛在这一团团雾气之中看到了海河镇失踪人口的脸，与她刚刚看到的吊在那里的人模样一模一样。

    这是那些人的灵魂吗？

    空洞的人的吊在那里，哪怕是还有一口气都没有反抗和挣扎，是因为丢了魂魄吗？

    一张张脸在他的面前快速掠过，越往后所见到的人形雾气就越少，只剩下一丝丝雾气。

    棠玥又想，包裹在周围的这些东西，是否是已经被消磨掉的灵魂的残渣？

    最低处，是什么呢？

    无所谓是什么，她只知道那是她战斗的目标。

    早就已经准备好的传送符燃烧，棠玥下坠的身体直达深处。

    紧接着画好的爆破符漂浮在空中，围绕着她的身形四周散开，莫如在一团团雾气当中。

    “轰轰”的声音接二连三的响起，炸着不知名的玩意儿。

    棠玥又从芥子袋里摸出了一把爆破符。

    没什么战斗经验，只能先上点干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