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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七章

    “孙大脑袋,你别血口喷人!我,我跟你早就离了婚了!”那唐艳红半边衬衫都被染红了,正躲在一个冰柜后面,她旁边地上还躺着个血呼啦的男人,一动不动的,也不知道是否还有呼吸,她虽然怕的发抖,但仍忍不住反驳行凶的前夫,还伸手试图去摇醒那男人。

    她嗓音细细的,吵起架来毫无战斗力,刚说两句就被浑身是血的孙大脑袋骂了回去,“臭女人!给老子闭嘴,呵,只要老子不同意,离婚就不算数!”

    那孙大脑袋人如其名,壮硕的肩膀上顶着颗大光头,满目凶光,加上一身的血,看起来极为可怕,当下应该是没力气了,就坐在一地的玻璃碴子和狼藉里大口喘气,但仍挥了挥自己手里的菜刀,抬着下巴,一身酒气的指着唐艳红,醉醺醺地喊:“你嫁给老子了,这辈子就只能做孙家媳妇!你敢背着老子做出那养汉的苟且事,就别怪老子今天起手无情,一把子结果了你们!”

    跟醉汉最是不能讲道理,钱主任和钱大强躲在一排铁架子后面,劝说了半天那孙大脑袋也不为所动,钱主任嘴皮子都要磨破了,也没见起什么效果。

    又僵持了一会儿,孙大脑袋不知是攒足了力气还是怎地,竟是一用力踉跄着站了起来,挥着菜刀又朝唐艳红砍去,吓的她顾不上脚边的男人了,撒腿就往外面跑。

    钱大强在屋子里撒摸,不知从哪捡起一根半长不短的木棍,就拿着当武器,跑过去挡在孙大脑袋和唐艳红的中间,阻止他继续伤人。

    钱大婶和秦姥姥也是上了年纪的人,看到灯光下孙大脑袋那凶神恶煞的样子,早吓的退出门口往外面躲,陈伶退后两步把路让开,自己留在最后。

    有住的近的出来几个人,也探头探脑站在家门口往小卖部,不知是谁看着马路喊了一句:“警察来了!”

    屋外众人的目光顿时都往马路上看。

    果然远远一辆车开了过来,车顶还亮着红蓝两色的警灯。

    那车开到近前未挺稳,就从副驾驶先窜出来个高个子警察,手里拿着警棍就往小卖部跑,正好赶上孙大脑袋步伐不稳的挥刀撵人,那警察顿时眼睛都瞪圆了,随即大喊了句“住手!”

    就朝孙大脑袋冲了过去。

    孙大脑袋酒精上头,但还算有意识,看这人一身警服,知道今天跑也跑不掉了,索性真如他之前所说的,不如拼了,砍死那对奸夫□□,自己被抓起来也能图个痛快!

    想到此,他不慌反倒冷冷笑了一声,脚下用力一蹬,勾起一把摔的破烂的椅子就朝那警察踢了过去,阻挡住他的步伐后,自己径直朝着唐艳红躲避的方向扑了过去,唐艳红尖叫着乱躲,正巧往陈伶她们躲的方向跑去。

    小卖部就在胡同口,陈伶几人就站在胡同边上的一个角落,眼见孙大脑袋追着唐艳红也朝这个方向来,吓得她们赶紧往胡同里继续跑,钱大婶脚下不稳,还趔趄了一下,膝盖着地,陈伶赶紧上前扶住她,可钱大婶胖乎乎的,她一时不够力气把老太太拽起来,俩人双双歪倒在地。

    胡同里隔着门看热闹的人家开了大门,也出来扶两人,想让两人躲到自家院子里去,可这时候孙大脑袋和唐艳红也跑到了附近。

    唐艳红绕过人群试图继续躲,又怕孙大脑袋伤到街坊,又惊又怕的喊:“快跑,他疯了!”

    这胡同本来也没多宽敞,一瞬间五六个人都堵在那儿,孙大脑袋热血上涌,加上酒精的作用,也不管三七二十几了,挥舞着菜刀就往人堆里砍。

    陈伶和街坊勉强把钱大婶扶起来,自己后背贴着不知谁家的院墙也站了起来往院子里躲,可她毕竟右腿没那么灵活,还是落到了最后面。

    唐艳红犹豫了一下,伸手来拉她,试图带她一起跑。

    许是陈伶一头长发和唐艳红有些相似,孙大脑袋眼瞅着菜刀就要往陈伶的身上招呼,她吓的耸起肩膀不知如何防御,但仍下意识把唐艳红推到了身后,自己双手举在身前阻挡,也不知道陈伶这傻姑娘突然哪里来的一把子傻力气,竟真的让她抓住了孙大脑袋的手腕。

    千钧一发之际,那高个警察赶到,看孙大脑袋手里的菜刀距离陈伶的头还不到二十厘米,急的照着孙大脑袋后背就是一棍。

    孙大脑袋一手被抓住,另一手就去撕扯陈伶的肩膀,使劲想掰开她的胳膊,陈伶右臂剧痛,她疼的“啊”了一声,却咬紧了牙关,死死攥住他手腕未松开。

    那警察一棍下去,也没阻挡住孙大脑袋的动作,只是往前踉跄了一下,刀从手上脱落,刀把正好撞到陈伶额头,撞的那一下力道奇大无比,陈伶瞬间就被撞的向侧后方倒去,连带腿上也觉得一酸,随即双脚一软整个人都摔倒在地上。

    孙大脑袋见一击即中,还想捡刀继续向前去追唐艳红呢,突然斜侧里又伸出一根木棍,朝着他腿上就是狠狠一击,打的孙大脑袋一个踉跄。

    原来是钱大强也插空跑过来救人,看准孙大脑袋位置下的手。

    前后挨了两棍,疼的孙大脑袋龇牙咧嘴,他眨了眨已赤红的双眼,看唐艳红已经跑远,怒意上涨,竟然捡起刀向眼前蜷缩在地的陈伶砍去。

    那警察从后面揪住他双臂,两人缠斗在一起,钱大强和另一个警察也过来帮忙,昏暗的胡同里再次乱成一团。

    陈伶还有点意识,只觉得自己被踹了无数脚,疼的她躲不开也站不起来。

    那孙大脑袋又高又壮,加上喝了酒,一时力大无穷,其他三人配合又不默契,竟然没有马上制服住他,几人乒乒乓乓的从墙边打到地上,尘土飞扬,最后还是那个高个子的警察一个飞扑,硬把孙大脑袋按在地上,一只牛筋底的登山鞋却重重地踹到了陈伶右肩上。

    整个过程不过几分钟,对陈伶来说却好似又回到了几个月前住院不能动的时候,她侧躺在地上,脖子疼的好像断开了,右腿也疼,但跟肩膀比,腿疼好似都微不足道了似的,失去意识之前,陈伶最后一个想法是,能不能把这条胳膊卸了啊,太疼了。

    ……

    两个警察看着都挺健壮,但一人抱腰,一人按住腿,才勉强把孙大脑袋按住,饶是被制服,那孙大脑袋的双脚仍在地上刨,一直挣扎,嘴里还不干不净的骂着。

    钱大强见两人制住孙大脑袋,却空不出手拿手铐,再次凑近前去,帮着按住孙大脑袋的小腿,年长些的警察赞许地看了钱大强一眼,腾出一只手,掏出副手铐,给孙大脑袋背着拷上,这才坐在地上呼出了一口气。

    赵子杰跟孙大脑袋打斗时,脑袋在墙上磕了一下,那墙皮是红砖砌的,十分粗糙,蹭破了他额头好大一块油皮,顺着太阳穴往下流血,屁股也狠狠撞到了什么东西,疼的他暗暗吸气。

    他也来不及管自己,拿袖子随便抹了两下,就赶紧跑过去看陈伶,他一来就注意到她了,那就是许久未见的陈伶。

    可陈伶现在像个布娃娃一样,躺在地上已经昏迷过去了,她脸色变得煞白,汗珠子像流水一样的淌了满脸,想是疼的狠了,赵子杰慌的手足无措,蹲跪在一旁又想赶快抱起她,又怕碰着她哪里的伤口,最后站起来只是围着陈伶团团转,像个被烫了屁股的猴儿。

    秦家姥姥和姥爷跑了过来,看陈伶躺在地上一动不动,唬的秦姥姥一个箭步冲上前去,秦姥爷也赶紧在后面,俩人挤开赵子杰,慢慢抬起陈伶的肩膀,把她扶坐了起来,看陈伶脑袋耷拉着,毫无意识,秦姥姥眼泪唰的一下就出来了。

    钱大婶和唐艳红也担心的往里看,尤其钱大婶,陈伶这孩子是为了扶自己才让自己落入险境的,老太太心里真是又急又悔。

    完了,伶伶这是伤到哪里了?

    秦姥姥摸摸胳膊摸摸腿,没见出血啊……

    钱主任一直提心吊胆的,又担心孙大脑袋真在村里杀了人,又担心儿子见义勇为伤了自己,现在看孙大脑袋终于被警察制服了,村里人大多也都好好的,除了屋里那个被砍得不知是死是活的李金,这才舒了口气。

    可刚喘了一半儿,就听见老伴儿带着哭腔的喊他,他挤进人群,看到陈伶那样子,半口气又梗在胸口,心跳加速的恨不得赶紧吃两粒速效救心丸。

    钱主任在人群里看到大强还帮警察拽着孙大脑袋呢,忙招呼他,“大强,快,快回家去开车,把小陈送到镇医院去!”

    赵子杰见两个老人一左一右护着陈伶,连哭带叫的,看着像是家人,自己又帮不上忙,只好强忍心疼,先去接应同事大罗,和他一起压着孙大脑袋进警车。

    钱大强小跑着回了家去开车。

    把孙大脑袋锁在车里,让赵子杰看着,大罗拍了拍裤脚,问众人村里领导住哪里,钱主任又忙忙跑过去,说他就是本村的副主任。

    大罗叮嘱他看好现场,最好拿东西先围起来,那个小卖部环境先不要破坏,另外让他叮嘱村民,不要对外说这件事,等会派出所支援的同事就到了,会去小卖部拍照存证。

    唐艳红跑回屋里,搂着地上的血葫芦男人喊警察,说这是她的丈夫李金,今天被孙大脑袋砍伤,流了很多血,现在已经奄奄一息了。

    抓了一个,伤了两个,赵子杰脸上的血也流到脖子了,不知道伤的重不重。

    大罗摘了帽子抓了抓头,闹心的想,赶上今天所里就他们俩值班,真是愁人。

    派出所来人支援了,钱大强也开了车过来,钱主任喊唐艳红,叫她去换件衣服,血呼啦的看着太吓人,再拿上身份证和钱,马上跟着去医院,先救人再说后面的事。

    同事大冰过来,抽了两张面巾纸递给赵子杰,这小赵刚来几天啊,就出警遇到这事负伤了,真是。

    赵子杰随便呼噜了下脸,让大冰接班看管孙大脑袋,说自己要去看看伤者,就窜下车去看陈伶。

    陈伶被秦姥姥搂着,秦姥爷正试图抱她去车上,赵子杰臂长力大,抢过去说他来,一手搂腋下,一手抄腿弯,轻轻松松就把陈伶抱了起来。

    钱家的小皮卡斗有些简陋,是金属的,有些硬,赵子杰就自己坐进车斗,让陈伶半躺在自己怀里。

    陈伶还紧闭双眼,赵子杰伸手搂住她小脑袋,自己支起一条腿,尽量让陈伶舒服些,此刻他丝毫没有心思感受软玉温香在怀,只是心下着急,不知道她到底伤到了哪里,旧伤会不会复发。

    他手里还攥着纸呢,见陈伶脸上都是汗,给手里的纸翻了翻,翻到干净的一面,笨手笨脚给她擦了擦额头鬓角,还把她乱糟糟的长发往脑后顺了顺,眼镜也摘了下来放进了自己的口袋里。

    秦姥姥跟着爬到车斗里,见这警察对伶伶动作亲昵,不由多看了他几眼,见他满脸心疼,神色间倒不像是装的,“呃,警察同志,我是她姥姥,给我抱着吧。”

    “啊,姥姥您好,”赵子杰那手背蹭了蹭鼻子,“我,我跟陈伶是朋友,还是我抱着吧,最好先别挪动她,可能是刚才碰着她原来的伤口了。”

    嘴上说着,手上还紧了紧,好像生怕有人抢走陈伶似的。

    见这警察知道陈伶受过伤,秦姥姥才有些放心,在对面找个角落坐下了,对站在车旁的老伴儿说:“我陪着伶伶,你也回家,拿点钱去,再开电动车来找我们。”

    秦姥爷点点头。

    唐艳红眼里含着泪花,跑进屋翻找带齐钱物,又抱了床被子出来铺在车斗里,附近几个围观的村民过来帮忙,七手八脚的把李金抬到车上,钱大强开着车拉了一车人去了镇医院。

    赵子杰不顾秦姥姥的目光,一直紧紧搂着陈伶不放,嘴里就像刚吞完五根黄连一样苦。

    他刚确定了自己的心意,还没等开始追求呢,陈伶就不知去哪里了,他来来回回去了陈伶家小区四五次,理由都用完了,一次也没见过她,他还借口去过菜市场一回,远远看陈伶爸爸妈妈照常卖菜呢才放心,也没搬家啊……

    发出去的微信全部石沉大海,好像陈伶单方面断网了一样,低落之下他又因为犯错被下派到乡镇派出所,还以为就此要错过了,没想到以这种方式再见到陈伶,还……

    赵子杰看见陈伶疼晕,简直比自己受伤还难受,尤其他是见过陈伶前面是如何努力锻炼,走路、拿筷子的,这回好,因为他那一脚,功亏一篑了。

    他来医院的路上就一直在心里组织语言,想着跟陈伶好好道歉,好好解释,真见到人了,对着那张想念了好久的脸,苍白着没有意识,他又心疼的一句都说不出来了。

    ……

    陈伶躺在病床上,盯着一滴一滴往下流的输液管发呆。

    她有点想联系以前天天在办公室神神叨叨,说自己会看星座算运势的女同事了,因为她严重怀疑自己是不是水逆到了,或者是不是招惹到了什么神秘的黑暗力量,否则,怎么这一年净受伤、住院了呢?

    还总是折在同一个人手上。

    她数着液体又往下滴了两滴。

    对,折了两次。

    第一次伤都养好大半了,在爸爸家小区门口,遇上一回抓贼,就是这个警察,飞身进了她家车里,害她伤口崩开伤情加重;这次在老家村口的小卖部,遇到老板娘前夫行凶杀人,又是这个小警察,和歹徒一顿乱拳搏斗,这次直接让她进医院了。

    她能去公安局申请受伤补偿不?

    那警察叫什么来着,怎么城里的贼也抓,村里的贼也管呢?

    两次出警,自己两次都在现场,怎么的,每抓住一个嫌疑人,就要自己当一回添头呗?

    因为赵子杰很用力的一脚,踢的陈伶右臂再次骨折,胳膊肘被吊了起来,她此刻后腰垫了枕头,正微微侧坐着,尽量不让右侧下半身被压着。

    她右腿被踩踏了几脚,也觉得疼,大夫看了片子说虽然没有伤到骨头,但她有旧伤,还是得卧床养几天,腰部是软组织挫伤,注意别凉着别扭着就行。

    尽管心里清楚,最近两次受伤都不是赵子杰那人的错,而且他其实两次都救了自己,可陈伶心里还是有丝怨气。

    明明自己都计划了接下来的时间的!

    也怪自己,没事儿往前凑干什么,就应该锁上大门一个人待在家里!

    护士进来给她换输液袋,就看她满脸黑气的坐着,一副生人勿近的表情,原本稍显粗鲁的动作都不由得轻了不少。

    秦姥爷已经给女儿女婿打了电话,他们现在正连夜往回赶呢。

    陈伶冷着脸,心里还在想等下怎么跟爸爸说,才能继续留在村里住,房子刚收拾好,她还不想回乐南。

    再说她这次算轻伤,应该不会太影响生活,看看隔壁床上被绷带包的像个木乃伊似的李金,那才算重伤吧。

    那李金就是被孙大脑袋砍伤的男人,经过治疗,现在也已醒了,他看着流了不少血,竟然伤的并不算太重。

    孙大脑袋酒后握刀不稳,虽然砍中了李金好几刀,但幸好都没有伤到要害,都是皮外伤,唐艳红又替他挡了一刀,伤到了胳膊,去包扎了还没回来。

    此刻李金手上吊着点滴,带着些愧疚看向陈伶,明明动一下嘴角都疼,但他仍坚持含含糊糊的说:“对不住了大妹子,连累你了。”

    看他突然说话,倒把陈伶的心神往回拽了一点,她不敢摇头,就摆了摆手,也轻声说:“别这么说李哥,这事怪不到你们头上,”她深吸了口气,还努力劝慰李金,“你受伤比我严重,好好休息吧,好在行凶者已经被抓起来了。”

    李金呜呜地哼了两声,不再说话。

    不一会儿唐艳红推门进来,后边跟着秦家老两口和钱大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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