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9 章

    翌日一早,千金阁的刘掌柜找上了门。

    他笑眯眯地作揖,说是昨日轩辕观音他们选的首饰,已经整理妥帖,特意送来。

    轩辕观音还没起,洛无祈便顺手替她收下了。

    刘掌柜临走之际调侃道:“洛公子与夫人着实是恩爱,昨日我娘子还说起洛公子向她学了绾发一事,真是羡煞旁人啊。”

    好巧不巧,南谯刚好路过,听到了这一段,略带深意地看了洛无祈一眼。

    洛无祈尴尬背身,回完礼便上了楼,只是瞧着那背影,颇有些落荒而逃的意味。

    片刻后,他的房门被敲响,开门一看,是南谯。

    洛无祈的房间有一小露台,临街而立。扶栏望外,是最热闹的一条街,走街串巷的卖货郎,熙熙攘攘的路人,凑成了人间许多烟火。

    洛无祈与南谯并身站立,气氛片刻静默。

    还是南谯先开口:“洛公子,别来无恙啊。”

    “驾月宫的第一制毒师南谯姑姑,多年未见了,幸会。”

    南谯颌首道:“你身上的太岁定一剑出世百年,剑气灵润,是一柄斩邪之剑。如今看来,也以认你为主。想来,它很是认可洛公子。”

    “南谯姑姑说笑了,若这柄剑在阿音手里,想来也会很喜欢阿音的。”

    南谯像是想起了什么,扑哧一笑:“那不会,阿音她不会使剑。想起幼时,先宫主想哄她学剑,却被她以辛苦喊累撒娇打滚地逃了过去,一算也十几年了。”

    洛无祈听闻轩辕观音幼时趣事,也缓了缓神色:“南谯姑姑今日来,不是为了和我相谈往日旧事的吧。”

    “那我便开门见山了。第一次见你我就知道,你身中奇蛊。想来阿音救了你,抑制住你的蛊毒,你才能安然无恙到如今。”

    “不错。”

    “阿音也应当跟你说了,她是目前世上唯一能救你的人,但是她现在却不能救你。是否?”

    “确实。”

    “她没骗你,救你要付出的代价太大了,她不敢赌。”南谯转过身来,仔细看着眼前的年轻人:“不过,我还可以给你一个选择。”

    “哦?”

    “你留在春朝秋夕楼,我可护你心脉不断。待来日阿音回宫,我可将你送去解蛊。”

    “......南谯姑姑是觉得,我不该留在阿音身边。”

    南谯敛眉,轻声一叹:“洛公子难道会说自己对阿音全无算计吗?你的存在,对于她而言,太过于冒险。”

    “......”洛无祈一时语塞。

    “洛公子。阿音只是初涉江湖,觉得热闹新奇了些,但她不是个傻的。你的算计筹谋她未必不清楚,她只不过是,能够理解罢了。”南谯伸手拍了拍栏杆上的灰尘,常年挂在唇角的笑意未达眼底:“你们之间,有些相似的地方。都有血海深仇,都有要亲手了结的执念。我想,或许是这些相似的品性,让阿音决定救你。”

    南谯的声音越过清风与尘埃,传到洛无祈的耳朵里:“阿音唤我一声姑姑,我也忝居长辈之位,想要对你叮嘱几分,还望洛公子别嫌我越界。”

    “我离开驾月宫的时候,阿音将将八岁,回灯告诉我,我走之后,她独自在七十三层楼哭了好些时日。八岁以前的阿音,爱笑爱闹,整个驾月宫都待她如珠如宝,修习也不甚上心。你还记得回灯吗?看着严肃端己的人,却对阿音最是溺爱,就连留鹤姐姐都时常让回灯别总是惯着阿音。”

    许是想到很多年前有趣的回忆,南谯的神色渐渐温柔起来,像极了慈爱的长辈。

    “留鹤姐姐的灵兽是一条黑鳞巨蟒,地觋。阿音五岁那年坐在它身上,趁人不注意,溜到它尾巴处拔了它一片鳞。百年巨蟒啊,那时候它看到阿音转身就跑,就着七十三层楼的外柱上拼命逃。后来阿音又去赤焰黑峰,拔了吊睛白虎的胡须,气得白虎好些日子不肯出山洞,金银铃铛吊桥无人引路,最后还是留鹤姐姐亲自去投喂,这才哄好。更别说风生兽的指甲一夜间全秃了,七尾彩凤的尾巴毛全被薅光,诸如此类的事情。”

    洛无祈听着听着,眉眼间也染上笑意。“我竟看不出,阿音还有如此顽劣的时候。”

    南谯话锋一转:“也就那几年了。后来阿音八岁那年,驾月宫动乱,有人闯出了地底牢,杀了很多驾月宫的族人和灵兽,甚至试图掳走阿音。好在留鹤姐姐及时发现,但她自己却被下了毒。那毒她不是不能解,只是,那时候她发现阿音也中了毒,她帮阿音解毒之后,自己却毒发身亡了。”

    “也是那一年,阿音自己入了地底牢最后一层炼心牢,困在里面七天七夜,将自己的一身血肉全部淬炼了一遍,后又只花了十年,修习完了驾月宫三十六绝秘法。驾月宫建宫以来,十八岁修得秘法圆满的,只有她了。”

    “洛公子,阿音不是天真到不谙世事的世家女,她和你一样,见过亲近之人惨死面前,踏过尸山血海。她吃了很多苦。”

    “所以我希望,若是有朝一日她有心仪之人,起码这个心仪之人不会欺骗她。”

    洛无祈唇色渐渐发白,握拳的手微微有些颤抖,似是惊讶轩辕观音的身世如他一般凄惨,又像是,有些心疼:“南谯姑姑,我是有所算计,但我也不是全无真心。我留在阿音身边,不全是因为只有她能救我,实则我也......”

    南谯打断了他的话:“洛公子,男人的承诺,在我眼里形如放屁。这江湖里,人心反复,善恶不过是一瞬间。”南谯回身看向有些出神的洛无祈:“所以我今日所言,并不失为一个更好的选择。江湖险恶,你又武功尽废,与其跟着阿音前程未卜,不如就留在这。你尽可好好思量。”

    洛无祈晓得这是南谯的好心建议,却也没立刻回答。

    南谯也不急,说完了转身欲走。忽得像是想起了什么:“我倒是忘记来找你的正事了。”

    说完朝洛无祈伸手,递出了一只小小玉瓶:“这是阿音到的当夜,让我制的药,是用来缓解经脉冲胀时的疼痛,喏,给你。”

    洛无祈接了过来,有些愣怔,下意识问:“南谯姑姑,刚刚你说,这是她何时让你做的?”

    “你们到的当夜,她就来找我了。好了,药我也送到了,告辞。”

    南谯离开后,洛无祈依然站在原处,指尖轻揉着莹润瓶身,从瓶口抚摸到瓶底,脑子里却不断回想着那夜他坐在轩辕观音床侧为她梳发的样子。

    漆黑如墨的长发,缠捻在他的手心,柔软如绸缎。

    许久之后,正午的阳光穿透了这一室的尘埃与灰暗,照到那琼林玉树般的男子身上,柔和了他锋冽的面容。

    只听得他发出一声缱绻的低笑:“小骗子,那夜你竟然醒着。”

    ···

    轩辕观音推门而入时,洛无祈已然坐在栏杆边,自斟自酌,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

    洛无祈挑眉看着一个全然陌生的年轻俊秀男子进了他屋子,又从容地坐在了他的对面,上下打量一番,夸赞道:“驾月宫的秘法,属实精妙。”

    轩辕观音得意一笑,冲门外喊:“愿赌服输,五十两银啊唐宁。”

    躲在门后的唐宁瘪着嘴进来,扔了个钱袋子给轩辕观音:“没道理啊,都这么不同了,洛无祈是怎么一眼就发现的。”

    轩辕观音喜滋滋掂量着银两,并不在意唐宁的话,只听得洛无祈回复:“阿音的美,在骨不在皮。”

    唐宁翻了个白眼,拉了轩辕观音就要走,边走边催:“快点走吧,一打扮都中午了。”

    轩辕观音被他拉得急急起身,踉跄了一下,好在洛无祈及时扶住了她。

    她也不恼,将钱袋交给洛无祈,再反手握住洛无祈手腕,三首银霜蛇就缠了过去。

    洛无祈有些不解地看着缠在自己手臂上的小银蛇。

    轩辕观音解释道:“我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回来,虽则这春朝秋夕楼有南谯姑姑,很是安全,但我总是担心着怕有意外。你曾喝过我的血,小银霜会亲近你,保护你的。如此我便安心些。”

    唐宁见她还在喋喋不休,上前一把拉住就走:“洛无祈又不是小孩子,要叮嘱那么多,快走啦。”

    轩辕观音只得迈步,走了三步回头说了最后一句:“要是它饿了,你喂点糖给它解~馋~啊~”

    余音尚在,人已被拉跑。

    洛无祈扶额无奈一笑,看了看正睁着圆眼好奇地盯着他的银霜蛇,轻轻拿手指点了点它的三只小头。

    “她养的,果然如她一般。”

    缓了缓神,又想起来南谯特地和他说的话,唇边笑意又淡了下去。

    他想起了很多往事,那些不堪回首的,充斥着血腥哭嚎的往事,再一次寸寸撕裂了他的自尊。

    越过窗沿看着二人渐行渐远的身影,穿过如水人织的街头,洛无祈便独坐在春朝秋夕楼静静等轩辕观音回来。

    只是这一等,便过去了四天。

    四天后,唐宁慌慌张张跑了回来,神情紧张:“洛无祈,阿音不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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