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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二章

    那天过后,初一家的日子便又寻常起来。

    让初一担忧了许久的李家的报复并没有来,当然那地不可能再给他们种,李老爷已经差人收了回去,她爹也不能再去李家做工。

    可除此之外,和平常也并没有什么两样。甚至还比从前好了许多。

    刘县令隔三差五就要来初一家坐坐,和李家父女小酌几杯。

    每每来时,都要给初一她爹找些挣银子的活做。

    为了能让初一过得好些,她爹没推拒刘县令的好意,只不过他往后再来时,李家的桌上也会多两样刘肖爱吃的菜。

    刘肖这大半辈子将全部的心血都放在了太平县,至今仍未娶过亲。

    早年他高中榜眼时,族中也给定过亲事,后来听闻他得罪了贵人,要派到太平县做官,那姑娘家怕女儿跟着受苦,连夜就把亲给退了。

    家里不依想去讨个说法,被刘肖拦了下来。

    他直言自己此生抱负全在天下,无心情爱。他散漫惯了,不算良人,也不愿耽误别人。

    初到太平县时,彼时他还算年轻气盛一表人才,一听说新来的知县老爷竟还未婚配,家里的门槛都快被媒婆踏破了。

    十里八村方圆百里,从刚成年的姑娘到徐娘半老的寡妇,纷纷闹着要嫁给他。

    刘肖实在不堪其扰,解释得嘴皮子都要烂了也全然无用,索性成日破衣烂衫,看上去要多邋遢有多邋遢。

    这下谈亲事的人终于骤减,县里却又隐隐传出县令大人疯了的谣言。

    只要能专心做自己的事,刘肖也不在意他们传些什么,反倒乐得清静。

    而今当真上了年岁,更加没人青睐,他也早就断了这个心思。

    其实真论起来,他比初一她爹也大不了几岁,只是日夜劳心伤神,熬坏了心血,所以才看上去格外苍老。

    刘肖这一生没成过家,自然也没有个一儿半女的。

    也不知是不是近几年岁数大了,每每瞧见初一和她爹亲昵的样子,他心里都觉得酸溜溜的,十分艳羡。

    和李家相熟之后,他便忍不住开始和李项抢女儿,天天对着初一“闺女长闺女短”的叫着,李项不满也没用。

    初一乖巧贴心,懂事可爱,日子一长,刘肖竟真有些入心了,真把初一当成自己的女儿一般。

    平日一旦得了什么好东西,总是忍不住巴巴地往李家拿。

    刘肖的性子天生闹腾,比初一她爹要平易近人许多,初一也愿意和他亲近。

    后来李项实在受不了女儿整日“刘阿公刘阿公”的让刘肖长一辈平白占他便宜,还是逼着初一改口叫了伯父。

    有刘肖帮衬,李项的工不减反增。

    日积月累之下,李家不但有了闲钱买酒买肉,还给初一新置办了几套衣裳。

    这下总算能让她起码穿得像个姑娘家,不必一旦和刘县令站在一处,就是活脱脱一大一小两个乞丐。

    三合村的村民们那日被李项吓得灰溜溜回了家,怎么想怎么觉得窝囊,本想把这面子讨回来。

    可是后来来过几次,每次都远远就看到刘大人在院子里头和初一说话。

    又听说有他撑腰,连张云芳都挨了打,便没人再敢来给李家找不痛快,更不敢靠近初一。

    初一上次出事以后,她爹就不再去太远的地方做工,就算要去也一定当天赶回来,不会让她一个人在家。

    初一被钱翠珍在县衙堂审时反口污她伤透了心,从此完全断了想要交朋友的心思,也鲜少出门,只安安稳稳的过着日子。

    自从她出了大牢,还一次也没见过屠苏,倒是偶然遇上过一次商宁。

    听他说将军现在日夜操练,忙得不可开交,便也不敢冒然前去打扰。

    想着去军营遥遥看一眼,可她实在不愿再走当初遇上李鸣玉的那条路,也只好作罢。

    如此看来,想必将军是并不知晓她遇上的事吧?

    那时她生怕会牵连屠苏,当堂否认自己的话,宁肯坐牢也不愿让他来为自己作证洗脱冤屈。

    如今已经风平浪静,自然也不必再让他知道,自己险些就再也见不到他了。

    初一一面庆幸自己总算没有为他带来麻烦,一面又觉得心里莫名有些空落落的,找不到缘由。

    就这般过了月余。

    王同知回到州府后,念及自己又有望升任知州,心中忍不住蠢蠢欲动起来。

    他生怕屠家就算势大,可毕竟是在南奉城,手伸不到这么远,狠狠心咬牙掏出了自己这些年攒下的家底,上下通气打点,毫不犹豫吝啬,转眼就花了个七七八八。

    只等着最后与屠家一通气,这边便直接走马上任,也显出自己的本事。

    原本对他看不上眼的另一位同知见状,心中都有些惴惴不安,近来与他说话都客气了不少。

    王同知这些天银子没少花,日子过得亦是十分不错。

    他走起路来背都挺直了起来,平日就爱说些大道理,而今更是见了门前路过的乞丐都忍不住要说教一番。

    在他看来,此时万事俱备,只欠屠家把那东风一吹,他从此便扬眉吐气了。

    这两日知州的身子愈发不行了。

    另位同知的靠山已接连派人来府衙探望了老知州好几次,两方相谈甚欢,每次都要把他支出门去,晾在一边。

    王同知有些心急,不明白屠家为什么一点动静也没有。

    实在按捺不住,给屠苏写了几封信,皆如石沉大海,杳无音讯。

    这下他终于再坐不住了。

    直至今日。

    听闻远道从南奉来了一位总管太监,专程奉了钦命来负责校阅事宜。

    王同知得了消息眼前一亮,只觉得功夫不负有心人,总算是守得云开见月明。

    原因无它,如他们这等偏远的府县,怎么可能特地从南奉来人?

    即便只是一位阉人,可一旦沾上都城,这便非同小可。

    王同知心中推断,此事必与屠家攸关。

    若是如此,他自然要表现一番不可。

    王同知主动请缨,要亲自去迎接这位公公。

    知州已经有心无力,自然应允无它。

    倒是那另一位同知大人,得了消息眼珠子都要掉在地上,以为这王同知得了失心疯。

    就算是朝中钦使,可阉人就是阉人,像他们这等清流官,不是最该避之不及的吗?

    往日这姓王的成日标榜自己品德高洁,不屑阿谀,怎么遇上这等事,还能自己往上凑?

    再说那些阉党最为狠毒,个个都掉进了钱眼里,哪次不是恨不能要把他们扒层皮?

    不过王同知既要去,那同僚当然巴不得远离这桩事,恨不能连吹带唱地送他去。

    王同知心中嗤笑他眼皮子浅,懒得与他一般见识。

    他大手一挥,从家里账上支出了剩下的所有银子,完全不顾夫人小妾和管家哭天喊地,心中厌烦地决定等到能一步登天去了南奉,非要把他们都换掉不可。

    他极尽所能地招待了那远道而来的公公几日,伺候得他喜笑颜开,连连夸赞王同知实乃唐宁国难得的好官。

    王同知表面谦逊,内心却亦颇以为然,只恨自己根基浅,这么些年也难有作为。

    他笃定这公公是屠家派来的,话里话外奉承屠家是第一世家,屠苏是最潇洒倜傥的世家公子。

    等有朝一日屠苏回到南奉,定会大有一番作为,名动唐宁天下知。

    他说得吐沫横飞,却见那公公实在是忍不住,扑哧一乐,翘着兰花指一点他的脑袋:“你们这小地方的人呐,可真会说笑!”

    啥?

    王同知懵了。

    公公也不好腹诽太多,意有所指道:“我瞧你这人,也算是个明事理的。有些话本不该说,可谁让咱心善,总要提点你几句。屠家如今好不好的,咱可不敢说。不过你说的那公子呀...”

    他捂嘴笑了笑,阴阳怪气道:“他可回不去喽!”

    这下王同知彻底傻了。

    他本以为屠苏不过是一时新鲜出来玩的,等他玩够了,总要有想回家的时候。

    他把这人结交好了,等他回南奉时,随便给自己一点牙慧,也够自己吃一辈子的。

    回不去了?

    是什么意思?

    他还想再问,可那公公却不愿说了。

    像他们这等人,绝不会把话说得太明,万一落人口舌,谁知哪日会万劫不复?

    王同知哪里受得了?

    他家财散尽,最终却只得了这么不明不白的几句话,那怎么行?

    不去南奉了,那知州之位呢?屠家可知道这事?

    他连连追问,最后直把那公公问烦了,翻脸不认人,派人把他给轰了出去。

    等他走了,那公公的脸色阴沉了下来,满脸的厌弃:“咱最烦这等人,口口声声说是来和咱交朋友,非要给咱银子。等咱收了,他便要咱办事,否则他就不依不饶,要把银子要回去。你说说,这还有天理吗?”

    身边一个随行伺候的小公公忙满脸堆笑地接话:“公公说得是,这等人最讨厌了。”

    公公唉声叹气起来:“本来好好的兴致,全被这人给搅合了,真是讨厌。算一算,出来也有些日子了,这等地方穷乡僻壤的,烦死了。去告诉侍卫,准备动身,明儿就回南奉去吧。”

    小公公一怔,给他捶着腿的手一停,下意识问道:“咱们不去太平县校阅了?”

    公公瞪他一眼:“这一路上,来来回回都是那些招数,咱都看够了。早听闻那太平县穷得连米粥都吃不上,那是人过得日子吗?校不校阅的,不还是咱一句话的事?何必到那地方去受罪?”

    他说到此处,又叹了口气,哀怨道:“都怪咱人单势薄,只能到这小地方来。听闻其余几个南下的公公,山珍海味都吃腻了,可咱呢?咱这一路,一顿也就七八个菜,这还能活吗?”

    小公公连连只好应声附和,顺着他又说了几句。

    就听他冷笑一声,又说道:“若是旁的地方,去一趟也没什么。可那太平县,听闻那个知县是早年得罪过陛下的,能是什么好人?还有太平营...”

    提起这个,他的脸色阴森起来。

    “这校阅之事,有优便要有劣。这不过是天下各方合起来,做一场戏,让咱们陛下高兴高兴。自然要把戏做得真。这哪家优,在出来前可就定好了的,那都是上头的本事,咱可分不着。至于谁家劣...咱这回的油水,可都在这呢!屠家夫人可使了大银子,方才那姓王的说什么?屠家公子练兵练得起劲?”

    他又翘起了兰花指,端起小公公刚倒好的茶浅啜了一口,不屑一笑:“那便让他在这,练上一辈子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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