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蕊是凌晨接到的电话。
最开始响了一遍她没接到，第二遍，她才迷迷糊糊醒了，摁开接听键。
“小蕊！”电话那头的人语气焦躁，“你让人拍到了！”
“嗯？拍到了”，她的脑袋还没清楚，跟着重复一遍。
电话里赵影的声音尖锐，“你和顾青珏被人拍到同居了！”
顾青珏这三个字，仿佛抹在太阳穴的风油精，她一下就清醒了。
“我和顾青珏，被拍到了？！”
“一点多的热搜，现在已经爆了！你这几天千万不要出门，你们家周边肯定很多狗仔，顺便嘱咐一下顾青珏，让他也注意一下”，赵影那边传来劈里啪啦的声音，隐隐约约还有些人声，听起来像是在公司加班。
“赵哥，我……”
姜蕊还没来得及再问什么，电话就挂断了。
窗外呼啸的北风，整个卧室漆黑一片，只有手机屏幕那点微弱的光亮，照在她的脸上。
二十多度的室内，温暖如春，姜蕊却手脚发凉，她打开通讯录，翻找着顾青珏的名字。
明明手机里也没几个手机号，她硬是翻了好几遍，才找到他。
可真要按下拨通键，她却又有些犹豫
自从那晚不欢而散，她就再没见过顾青珏。
耀眼的白炽灯下，他通红的双眼，浮浮沉沉着泪意，微微颤抖着说不出话的嘴唇，生硬地吐出个好字。
电光火石的瞬间，她想起他的话。
“推迟几天也是可以的。”
所以他才请了一周的假，想带她回家，却被她拒绝。
她当时的回复，太冷漠，以至于记忆都是模糊的，大概是她先答应了连长，要去参加他姥姥的生日会，没办法同他回绥芬河。
除此之外，她还甩出了一大堆理由，冬天流感严重，母亲出门更容易感染，况且去了绥芬河也只能住酒店，新的环境还不知道适不适合母亲的体质。
现在想来，果真是敷衍之极，冠冕堂皇。
握着手机的手心，浸润着汗意，她一而再，再而三让他失望，这一次还害他被曝光，后续事情会发酵到什么程度也不确定。
他还会，原谅她吗？
摸了摸跳得有些快的心脏，她下意识屈膝，缩成一团。
外放的嘀嘀声在空空荡荡的房间回响，姜蕊闭着眼，就这么安静地听着。
三声之后，电话接通。
“喂。”
低沉的男声于寂静中响起，宛如夜半时刻的海浪，不疾不徐，清冷空寂。
“是我，姜蕊。”
“嗯。”
纵然他不在眼前，清清冷冷的样子却真实地出现在脑海。
她第一次见他，是在凌晨的医院。白大褂下一截平整的西裤，高高瘦瘦的男孩子从走廊尽头走来，带着大雪夜黎明前的疏冷。
“对不起，我没有保护好你。”
“有人拍到了我们在一起的照片，这个新闻已经上了热搜。”
“接下来”，姜蕊声音闷闷的，“你的生活，可能会被影响，你的经历，也可能会被扒出来”。
幼时丧父，少时失母，吃了数不尽的苦，才走到最顶级医科学府读书，那些他极力想要隐藏的不堪的经历，将再次被血淋淋地呈现在众人面前。
她还有母亲可以倾诉，而他，却再没有任何亲人能维护他。
“顾青珏，对不起，真的对不起，是我太不小心，我以为天敏不会说，你就是安全的，我忘了自己参加节目，会有更多的关注度，更多窥探我私生活的人。”
“你不过是个普通人，对镜头不敏感，我却也没把这些放到心上，甚至不知道什么时候被狗仔拍到，直接把你拉进这场荒唐的泥潭里，真的真的对不起。”
她一心沉浸在找到恩人的喜悦里，却忽略了顾青珏。
即便吴宇翔的那笔钱曾救她于水火，但这些年，无微不至照顾着母亲，照顾着她的人，是顾青珏。
是这个“无父亦无母，无后辈，亦无好友”，就连户口本上也孤零零一个人的顾青珏啊。
电话那头久久没有声音，姜蕊不觉疼地揪着手指的倒刺，固执地等着顾青珏的回话。
门被人从外面推开，客厅明亮的光一下照进来，堪堪停在床边。
比人先到的，是扑面而来的凛冬寒意，鼻腔里充斥着干燥的尘土味道，那是白天席卷北京城的沙尘暴残留。
她落入一个冰冷的怀抱，隔着被子，也禁不住打了个寒颤。
“别害怕”，男人低沉的声音就在颈间，莫名让人心安，“我在”。
他就这么抱着她，像是哄孩子，一下一下拍打着她的背。
明明捂在被子里的双脚应该是最温暖的，和他贴着的右脸却热得发烫。
“顾青珏。”
“嗯。”
“对不起，我……”
话还没说完，她就被人打断。
“你不需要说抱歉，被拍到，被曝光不是你的原因，是那些为利益驱使的狗仔没有底线。况且，他们并没有拍到我的正脸，只是我的一个背影，应该不会有什么大问题”，男人声音清冽，逻辑清晰，一条条地跟她分析。
“最差的情况，我被扒出来，那也没什么……所有残缺，所有的不圆满。”
“都是我生命的一部分。”
他抱得更紧了，箍得她几乎喘不过气，仿佛说不尽的万语千言，都想传递给她。
呼吸渐渐和这人一道，起起伏伏，仿佛失了自己，和他融为一体。
一切静极，静到要听出静的声音来。
吴宇翔是在姥姥六十大寿前一天，知道姜蕊有男友这个消息的。
“你说”，他鲜少出现这么明显的情绪波动，声音发紧以至于音调都有些尖锐，“姜蕊同居？”
“是啊，哥，你也太不关注自己的CP了吧”，小表妹辛昭仪打趣他，并没发现自家表哥的异常。
表哥竟然敢在风口浪尖上邀请自己的绯闻女友，重点是绯闻女友都有男朋友了，他还这么从容，不愧是他们这一辈里，唯一一个拿到祖宅钥匙的人。
吴宇翔愣愣地松开手，刚刚吹好的气球满屋乱飞，他没在意，打开手机，搜索姜蕊的名字。
女星姜蕊恋情曝光，与神秘男子逛街后牵手回家。
配图画质并不算好，但能看得出女人是姜蕊，她身边跟着个高瘦的黑衣男子，戴着口罩，看不清长相。
爆料很直白，狗仔是眼看着两个人进了小区，在门口蹲守一晚上，都没见人出来。
他就这么认真地翻看新闻，专注得旁若无人。
辛昭仪刚开始没注意到，她以为表哥也跟她一样在快乐的吃瓜，“看完八卦快来跟我吹气球，还有好多呢”。
他们还有大几十个气球要吹，光她自己吹秃噜皮都干不完。
她边看电视剧边吹，吹着吹着，就发现身边的人不对。
他已经没看新闻了，手机紧紧握在手里，指节因为过度用力而泛白。
“表哥，你怎么了？”
她蹲下来，手抚上他的背，他的头埋在手臂间，异常沉默。
“表哥？”
她又轻轻叫了声，男人猛得站起来。
“我出去打个电话。”
辛昭仪看着玻璃窗外的表哥，他的背影那么萧索，一息之间仿佛老了十几岁。
他摁了几下手机，手指在屏幕上方游移了好久，最终按下拨通。
可手机还没靠近耳边，他又反悔，猛地拿下来，慌乱地戳了好几下屏幕。
院子里那棵枣树没了叶子，只剩光秃秃的灰色树枝，在寒风里摇晃，脆得几乎要折断。
他出去得急，只穿了件衬衣，呼啸而来穿过胡同的风，浮荡之间勾勒出他略显单薄的轮廓，无端端让人心疼。
许久，他从外面走进来，一言不发地坐下，神情茫然。
“昭仪，这个新闻很大，是吗？”
他仿佛在自言自语。
辛昭仪摸不透他的心思，“其实也还好，姜蕊人气没那么高，再加上这几天有个比她同居还劲爆的桃色新闻，她的事情就没什么人讨论了”。
只不过，这件事在某些人那里，总也不可能像水过无痕一样，一点儿印记不留。
她看着表哥缓缓点头，脸上一抹惨淡的笑，心里补充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