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到中午休息的时候，郑晨洁还拉着黎诗，喋喋不休地夸奖吴宇翔。
“连长好帅啊，他最后说的那段话，简直就是我梦中的兵哥哥的样子。”
“一身正气，气宇轩昂，昂扬向上……”
这人就差把花痴两个字刻在脑门上，黎诗忍不了，借口去洗手间直接逃走。
郑晨洁的倾诉欲望依旧很强，她挪动到姜蕊身边，“我感觉我们连长比王一铭还帅，你说是不是？”
姜蕊捏着被角，没有抬头，“主要是审美不同，萝卜白菜各有所爱”。
“所以你觉得，这两个人谁更帅？”
“二选一，别端水。”
“不然没意思了哈。”
郑晨洁不依不挠，一定要找到认同，姜蕊没办法，“我个人来说，比较喜欢连长这样的长相”。
得到满意的回答，郑晨洁心满意足地离去，“我就知道，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
姜蕊的余光里，郑晨洁对着镜子，边整理头发边碎碎念。
虽然这个女孩子说话有些直，但是两次录制相处下来，却能发现她没什么坏心眼，就是一个被家人宠大地小公主。
“你要捏一下边，才能让它挺起来。”
姜蕊没注意到有人，听到声音直接被吓到跌坐在床上。
孙天敏抱着自己的黄脸盆挠挠头，默默接过了她手上的活。
刚刚还摊成一坨的被子，经过她的手，立刻就变成了有棱有角的长方体。
“谢谢。”
“不客气。”
4个女生，各有各的脾气，却在逐渐的相处中，越来越融洽。
这次入连，训练强度明显比新兵连的大。
第一天，他们端了一个上午的枪加一下午的体能训练。
排长谢晖喊解散的时候，新兵班八个人，肩膀同时塌了下来，每个人像是一下子被抽干了精气神，双眼无神，面无血色。
“我要退出了”，郑晨洁哭丧着脸，“来之前没告诉我是这么魔鬼的训练啊”。
她伸出自己的手，整个手心灰扑扑的，好几处都破了皮，“我的手好疼啊”。
黎诗拍拍她的肩，“回去涂点药”。
“有必要训练这么狠吗？”
指导员洪建波看着站在窗前的人，叹了口气。
“团长不是说主要让他们多些体验，你这么真刀真枪的操练，是不是……”
洪建波没再说，军区领导、营长、团长对他们寄予厚望，殷切的话仿佛还在耳边。
-这次很难得，我们要把握好机会，给大家看看新时代中国军人的形象，不再是之前没什么文化的大头兵，现在的子弟兵，高学历高素质，能提笔能拿枪。
“如果对他们降低要求”，吴宇翔看着夕阳下慢慢挪动地那列影子，声音低沉，“就对不起王正坤断掉的三根肋骨，也对不起李晨右脚的断裂韧带，更对不起，为我们连流过血送过命的那些前辈”。
洪建波有些恍惚，比起自己，吴宇翔似乎更适合当指导员。
年纪轻轻却稳重可靠，看似可亲却不容反驳，爱兵护兵却从不纵容，少见的书生型主官。
第二天，总算不是体能训练了。
众人来到了车库，看着面前的大家伙，眼神炯炯。
“同志们，今天我们来认识装甲车”，谢晖站在绿色的庞然大物前，与有荣焉。
“你们很幸运，这是前几个月我们刚换的新装备，6X6轮式步兵战车，前置发动机，车首右部动力舱，后部为战斗室，布置有机枪塔及9个乘员，尾部设坡道板式反转大门，缩短步兵出入车舱的时间，具有高速行驶及远距离奔袭的能力。”
小到机枪孔，大到车顶炮塔，班长像是背书一样流利地介绍每个部分。
众人以为是要考验记忆里的时候，却发现班长开始训练他们的动作，上车下车，弹药装填，瞄准射击。
不过即便是这样的训练，也远远好过昨天的体能训练。
姜蕊沉默地随着众人上车下车、奔跑跳跃，或许是昨天训练着了凉，今天腹部隐隐疼痛。
不过她日常就冷着脸，倒也没人发现异常。
十月的午后，阳光还很灼热，谢晖站在两辆车中间，宣布下午的训练科目——车载榴弹炮实弹射击演练。
一行人坐在颠簸的车上近两个小时到达指定地点。
密闭的空间里，看不到外面，整个人五脏六腑仿佛都错了位，姜蕊感觉到胃部一阵阵的绞痛。
下车的时候她后背湿透了，双腿靠着毅力走到指定地点。
说是让他们参与，但考虑到每枚炮弹两万块的高价，这些“新兵”还是站在外围观摩。
升腾起的尘土，顺着风飘散到她的脸上，鼻子嘴巴，无一幸免。
“我这脸，回去又得去一个月美容院才能保养回来了”，晚上回到宿舍，郑晨洁对着镜子，摸着自己微红的脸感叹着。
宿舍里没人回她，转头一看，黎诗不在宿舍，孙天敏坐在桌前不知道写什么，而姜蕊已经躺下了。
这一夜，女生宿舍早早就没了声音。
窗外月光皎洁，群星闪耀。
宿舍门前，一整排的机器架起开，排长谢晖偷看了下黑漆漆的镜头，迟疑地看向连长。
“真的要吹吗？他们可刚睡下。”
这大晚上，这么多摄像机拍着，未来真在电视上播出去，谢晖怕对连队造成不好的影响。
“怎么？这不是我们常规的训练吗？况且，轻装紧急集合已经很轻松了。”
急促的哨声响起，尖锐的声音回荡在整个营地。
楼上传来杂乱的脚步声，不多时就有人跑下来站定。
五分钟，人基本到齐，除了第一排中间的八个位置。
哨子吹了一遍又一遍，那一块却始终空着。
十五分钟后，人到齐。
郑晨洁和黎诗搀扶着到了楼下，小心翼翼地站到了自己的位置。
吴宇翔抬手看了看表，英俊的脸上寒气四溢，狭长的双眼微眯。
“十五分钟，创造了我们连有史以来最长集合时间。”
他扫视一圈，底下的“新兵”依旧吊儿郎当。
“许多同志觉得，这不过是一次夜间的集合，慢一点又怎么样。”
“是啊，不会怎么样，可是如果今晚，真的是外敌入侵，你知道晚的这十分钟，意味着什么？”
无边的夜里，死一般的寂静，男人一双眸子黑黝黝的森冷。
“城市沦陷，百姓丧命，成山的尸骨里，或许有你们年迈的父母，有你们贴心的爱人，有你们幼小的孩子。”
“面目全非的尸体，你甚至都认不出他们，就因为晚了十分钟”，吴宇翔的眼里淬了冰。
整个连，呼吸声都轻了，晚来的新兵们都低下了头。
“在这里，我点名一个人。”
“姜蕊！”
“到！”
本以为自己要被批评的郑晨洁抬起头，下意识看向姜蕊，月光下她的眉眼清冷如同仙子。
“来得早很自豪是吗？你要入伍，我不会要你这样的兵！”
“个人主义，罔顾集体，战场上没有人会想把后背交给你这样的人”，吴宇翔看着姜蕊，女孩面无表情，目视前方，眼里看不到任何愧疚的情绪。
姜蕊是第一批站在队伍里的人，甚至比男兵们还早，她穿戴的整齐，短时间能够穿戴好又最早跑下楼，却不知道帮助自己的战友。
太让人失望了！
吴宇翔少有的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声音里带了些愤怒。
“你们是一个集体，一人犯错，全连受罚！”
“全体都有！向左转！”
“夜间三公里跑，六圈。”
随着清亮的哨声，整齐的脚步声响起。
姜蕊的位置是队伍最外侧的中间，身后的孙天敏总觉得她似乎有些不对，脚步拖沓，好几次自己都差点踩到她的鞋子。
一圈，两圈，三圈。
第四圈，姜蕊直接离开队伍，单独成一列，拖沓着脚步往前跑。
15分钟，队伍跑完，众人站定看着姜蕊在操场上，像是乌龟挪动般跑第五圈。
凌晨1:25。
营区静悄悄，连山林间的蝉都睡着了，姜蕊终于回到队伍。
“解散！”
吴宇翔没再为难姜蕊。
队伍散去，楼上的灯亮了又灭，楼下的摄制组连同机器也都撤走，营区又恢复了安静。
吴宇翔站在原地，脑海里回想着刚刚姜蕊上楼的样子，右手撑着扶手，左手捂着腹部，脚步蹒跚。
从她跑步的时候，似乎就不对劲儿。
“连长你还没休息？”
远处一个人影，不是他熟悉的声音。
近前了，他才发现这是姜蕊的followpd刘琳，手里提着一个白色塑料袋。
“你这是？”
刘琳打了个哈欠，晃了晃手里的袋子，“姜蕊不舒服，我刚去给她找了两盒胃药”。
“她经纪人嘱咐过，因为她早年间饮食不规律落下了胃病，让我多注意，还说他家这个艺人很能忍，让我千万多照看。”
“本来她带了胃药，但是来的时候你们收走了，这不，疼了一天，实在是撑不住了，找到我帮忙。”
刘琳想到姜蕊来找她的时候，嘴唇泛白，一双大眼睛都没了神。
吴宇翔没说话，面容冷峻，刘琳觑了眼他的神色。
“连长……这个可以送吗？”
“好。”
吴宇翔站在原地，仰头看着四层，中间靠左的那扇窗是黑的。
拖沓的脚步声停在了二楼，隐隐约约还能听到说话声。
他闭上眼睛，妄图听清混在风里的人声。
她的胃不好。
是的，她的胃肯定是不好的。
吃泡面的人，胃怎么会好呢。
她也不是收拾的快，而是根本没睡。
她更没有目中无人，她只是太难受了，难受到多说一个字都是折磨。
可即便这样，她还是跑了三公里，没有任何辩解。
甚至最后还和众人如常地上了楼。
笔挺的脊背瞬间塌下去，年轻的少校，从来没觉得自己这么失败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