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沐玥脑子有些发懵。
她知道恩公一身威势不是寻常人能有的，猜到了他是皇室中人，还猜到了他是大皇子长辈，唯独没猜到他会是当今陛下。
先前种种异常闪现过脑海，答案其实已经呼之欲出了。
她怔怔地看着端景帝在权势光环下越加俊美的面庞，非但没有知难而退，心中的念头反而越发坚定了。
这样的恩公只能是她一个人的，即便是痴心妄想，她也想要试一试。
楚沐玥眼中闪过志在必得的光芒，她敛下眼，将野心藏进深处。
端景帝淡淡看了眼神色难看的大儿子，将视线重新放回小姑娘身上，温声道：“我等会儿给你解释。”
楚沐玥轻轻点了点头，抿唇不语。
大皇子却一个激灵，回过神来，瞪眼看着端景帝温和叮嘱的模样。
这样柔和的神情竟然真的能在父皇脸上看见！
大皇子将眼神移向楚沐玥，难怪父皇如此偏心她，世人还以为楚沐玥是沾了父辈的荣光，谁能知道这是一个男子对心爱女子的偏爱呢？
大皇子扯了扯嘴角，却笑不出来，嫉妒如蚂蚁啃噬他的心脏。
端景帝抬眼就见大儿子正怒瞪着小姑娘，他出声道：“云宏，此事是朕的主意，你要怪就怪朕吧。”
“父皇？”大皇子不敢置信，父皇竟会为了护着楚沐玥，将责任全揽在自己身上。
他不甘道：“楚沐玥明明和我有着婚约，却背地里勾引您，甚至设计害我名声扫地，父皇可不要被她柔弱的外表蒙蔽了！”
端景帝听得皱眉：“慎言。”
大皇子一愣，惧于父皇威势，只好咽下接下来一箩筐细数楚沐玥罪证的话语。
面对指责，楚沐玥倒是神色平静，她确实勾引了恩公，不过有一处她不认同。
“你竟然到现在都还不知道长公主寿宴上那事是楚珍钏联合其母设计的？”
楚沐玥诧异地看着大皇子，见他双眼微瞠很是惊讶，继续道：“归根究底是你到处拈花惹草又麻痹大意导致的，还有脸怪别人？”
端景帝有些无奈地看了小姑娘一眼，他自会处理好，小姑娘却自己跳出来吸引火力。
“胡言论语，你只不过是为了推卸责任罢了。”大皇子脸色难看指责道，一副受害人摸样：“难道背着未婚夫勾引父皇是假的？”
楚沐玥下巴微抬，凛然不惧：“早就不是未婚夫了，我和恩公往来天经地义，又何须同你交代？”
“你简直……”
大皇子恼羞成怒，想骂她不知廉耻，却碍于一旁存在感极强的端景帝，只能憋屈万分咽了后半截回去。
楚沐玥对他的怒气视而不见，话语间毫不留情：“违背婚约，和谢轻竹有私情的可是大皇子你，现如今更是享了齐人之福，你有什么好不平的？”
大皇子差点气了个仰倒，再也忍耐不住：“父皇，她这般放肆，您就真看着不管吗？”
楚沐玥有些担心，到底是亲生儿子，她占了理不饶人，恩公不会心疼从而偏袒大皇子吧？
两人纷纷看向端景帝，一副让他做主的模样。
端景帝手指轻敲了下桌面，眼神意味不明：“吵完了？”
楚沐玥心虚地眨了眨眼，冲恩公讨好一笑。
大皇子一向心思多，又惯来喜欢揣测端景帝，短短一句话，他不知想到了什么，脸色微微发白。
端景帝看向大皇子：“云宏，玥儿话虽说得不好听，但也不是没道理。”
大皇子一脸错愕，楚沐玥都这般咄咄逼人毫不知耻了，父皇居然还如此偏颇。
他刚要替自己辩解，端景帝抬手制止了：“婚约已经解除，以后她便是你的长辈。”
大皇子听清了父皇话中的警告，万般不忿硬生生咽了下去，脸上还要装作诚恳受教：“是，儿臣明白了。”
楚沐玥红唇翘起，瞥了眼万分憋屈的大皇子，心里满意，恩公还是偏心她的。
端景帝看着她的眼神颇为无奈，语气不自觉轻柔了许多：“你呀，做长辈的也要有度量。”
大皇子敏感察觉其中的差别，握紧了拳头，却无人在意。
楚沐玥眉眼弯弯，很是乖巧：“好啊，不过我已经够客气了，只是指点出大皇子的不足。”
大皇子曾经可是想除了她呢。
话虽没说，可看向端景帝的眼神却明显表明了意思。
大皇子咬紧牙，恃宠而骄，大言不惭！原以为父皇这次总该教训几句了，没想到——
端景帝神情温和，对着人安抚道：“委屈你了，适度包容就好。”
楚沐玥点了点头：“好。”
小姑娘如此乖巧听劝，端景帝眼神欣慰。
大皇子一脸震惊地看着眼前这荒谬一幕，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到底是谁一直在受委屈？
这样偏听耳旁风的父皇还是他印象里英明神武的父皇吗？
端景帝看向呆愣在原地的大儿子，打发道：“你也回去吧。”
大皇子深吸一口气，低头行礼：“儿臣今日多有失仪，恳请父皇莫怪。”
端景帝眼神微深：“你是个明白的。”
大皇子顿了下，神情越发恭谨：“儿臣告退。”
端景帝颔首：“去吧。”
大皇子直起身，脸上再无异色，转身离去。
禁军统领安闵带着守卫和小侍卫来请罪，屈膝跪地，愧声道：“陛下，臣有罪，让大皇子闯了进来。”
身后几人皆是伏跪在地，神情忐忑。
威严淡漠的声音在上方响起：“自去领罚，下不为例。”
“是。”
几人行礼退下，不约而同松了口气，看来大皇子的胡闹没有影响到陛下。
凉亭热闹一通，又恢复了宁静。
楚沐玥看着身旁的端景帝，第一次清晰地意识到，恩公不仅是她的恩公了，还是一个乾纲独断十多年的帝王。
端景帝见小姑娘发怔，低声问：“在为我隐瞒身份生气？”
楚沐玥心情复杂，美眸中有些哀怨，理所当然地点头：“陛下瞒得我好苦。”
端景帝失笑，难得小姑娘知晓他身份后还如从前亲近他，好脾气道：“是我的不是。”
他认真看着小姑娘，温声解释：“之前本想讲明，却屡次错失了机会。”
楚沐玥轻哼了下，嘟囔：“分明就是陛下存心的。”
不然她们相处那么长一段时间，哪会找不到机会挑明？
端景帝坦然颔首，深邃凤目注视着她，低低道：“我也是会忐忑的。”
楚沐玥唇角上翘，凑近了些，好以整暇问道：“忐忑什么？”
端景帝看了眼促狭的小姑娘，不语。
“说嘛！”楚沐玥拽了拽他的袖子：“我想听。”
端景帝向来内敛，哪好意思在心上人面前剖白心意？小姑娘又实在痴缠，只好模糊道：“你明白的。”
楚沐玥嘟起嘴，抱怨：“陛下明明自己理亏，还如此没有诚意。”
端景帝无奈地看着她：“别闹。”
楚沐玥嘴翘得更高了，委委屈屈：“好。”
端景帝没了脾气，眼神无奈又纵容，轻声道：“我也怕你厌烦，离我而去。”
毕竟小姑娘全然信赖他，而他一开始就起了那样的心思，煎熬却又存着私心，不愿吐露身份。
楚沐玥认真地点了点头，随即意识到什么，挑起秀眉：“所以我后面献殷勤，陛下嘴上拒绝，其实心里很高兴吧？”
端景帝脸上有一瞬间不自在，开口道：“既然你已经知晓了，那便做好准备进宫吧。”
楚沐玥一愣，脸上并无半点喜色，语气迟疑：“陛下的意思是——”
端景帝低声道：“我欲封你为妃。”
最后一丝侥幸消散，心口像是灌了冰坨子，一寸寸凉了，坠得直往下沉。
楚沐玥红唇紧抿，迟迟没有答应。
见小姑娘神情不对，端景帝关心问道：“怎么了，可是不舒服？”
楚沐玥抬眸，直直看着他，语气飘忽：“是不是我太过主动，陛下便觉得我很廉价？”
端景帝拧眉：“何出此言？”
楚沐玥勾起一个冷笑，目光灼灼：“陛下不介意我孤女的身份，一来就封高位嫔妃，我是不是应该感恩戴德？”
端景帝神情也淡了，沉默半晌：“我以为你会欢喜。”
楚沐玥轻笑一声，看着端景帝一眨也不眨，语气轻柔，却掷地有声。
“我不做妾，即使再喜欢恩公也不行。”
小姑娘赤忱热烈，可他却有着为君的责任，顾虑太多，不能随心所欲。
端景帝眼神微黯：“我不能娶你为妻。”
楚沐玥一脸认真询问：“可是我身份不够？”
端景帝看着她的眼神复杂，似有不忍，最后归于冷寂：“不，君王娶亲看的不是感情，而你并不合适那个位子。”
淡漠的口吻，近乎宣判的话语，楚沐玥恍惚地看着他，无比清晰地认识到，眼前的人不再是她的恩公，而是一个帝王。
永远江山社稷为重，不会被感情左右。
楚沐玥理解，却不能接受，她扯出一个笑来，眸光倔强：“所以陛下现在是通知我？若我不愿意呢？”
端景帝凤目深邃，淡漠而威仪：“朕给过你选择。”
楚沐玥点了点头：“可陛下先前没说给不了我想要的，我若执意不从，陛下要杀了我吗？”
楚沐玥不躲不闪地凝视着他摄人的双目，一脸淡然，好似完全没有察觉自己方才说了什么不得了的话。
端景帝却被她这幅不怕死的模样气到了，浓眉紧皱，周身威压更甚：“你竟然拿死威胁朕？”
谷盛死死低着头，看着自己的脚尖。
袁双吓得噤若寒蝉，春桃小满虽然不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可此时见情形不对，也慌得六神无主了。
那可是陛下，小姐悠着点啊，千万别将人惹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