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谷盛就领了两个人过来，男的叫柴应，女的唤袁双。
“乡君，大人特意挑了这两人，他们都会些拳脚功夫，一打十不成问题，您可以将他们放在身边。”谷盛满脸堆笑。
楚沐玥不由惊讶，两人看起来很是普通，甚至有些精瘦，存在感很弱，一不小心就让人忽略了，没想到竟都是好手。
“好，那柴应就当护卫，出门帮忙驾马车，袁双就跟在我身边，同春桃小满一样。”
“是，主子。”两人皆垂头恭敬应下。
楚沐玥眼神一闪，伺候的人一般都是唤少爷小姐，两人到底是什么身份，怎么有些像旧时大族暗中培养的部曲？
恩公难道不是寻常的皇室宗亲吗？或许母族比较显赫？
快到时辰了，楚沐玥让人搬上书册笔墨，便前往凉亭。
来的时候，恩公还未至，楚沐玥坐在石凳上，盯着来时的小径。
很快，男子高大挺拔的身影便从树荫中走了出来。
宽肩窄腰，龙行虎步，俊脸上没什么表情，有些冷肃，见到她后眼神一下子变得柔和。
楚沐玥弯起唇，朝恩公挥了挥手。
端景帝就要在对面坐下，楚沐玥却指了下身边的位子：“恩公，坐着儿吧，我专门为你留的。”
端景帝看着她：“那就要好生抄书，别胡闹。”
楚沐玥有些心虚：“我什么时候胡闹了？抄书一直很认真啊。”她那叫情趣好不好？
端景帝瞥了小姑娘一眼，没有多说，还是转到她身旁坐下。
楚沐玥满意一笑，有些邀功道：“恩公，我见你喜欢翻书，特意多找了几本，以后你要看的话就不用只从我抄的书里面找了。”
端景帝扫了眼桌面，难怪今日的书多了一摞，他心里一软：“你有心了。”
楚沐玥眨了下眼，笑道：“应该的嘛，毕竟恩公也是我的人了。”
谷盛和袁双纷纷抽了抽嘴角，一个垂下眼遮住惊异的神情，另一个木着一张脸不让自己失态。
厉害了，这天下都是陛下的，楚小姐竟然狂妄到说陛下是她的。
关键是说了后一根头发丝都不会有事，没见陛下半点不生气还一脸纵容的模样吗？
端景帝眼神有几分无奈，都已经习惯了小姑娘有时的出格言论，好在她也只是私下和他说说。
端景帝屈指敲了下桌面：“快抄吧。”
“好，都听恩公的。”楚沐玥乖乖拿起笔沾墨。
见小姑娘果真开始认真抄写起来，端景帝垂眸翻着她新带来的那一叠书，动作轻缓，像是怕碰碎了，眼神很是柔和。
一本一本都看过后，这才小心抽出一本，轻轻翻阅着。
虽然以前也是这般，她抄书，恩公在一旁看书，但如今身份不一样了，楚沐玥抄了一会儿，不由有些心猿意马。
她停下笔，悄悄抬眸瞄向端景帝。
男子一手拿着书卷，低眸翻阅的模样，映着凉亭外灿烂的阳光，脸庞也似乎泛着光了，长睫随着眼神移动微动，像是小刷子一般挠在了她的心尖上。
心痒，手也痒。
楚沐玥又瞄了恩公一眼，决定顺从本心。
她轻轻放下笔，缓缓伸出了手，向恩公脸庞靠去。
距离越来越短，近了，眼看就要触到了，突然她的手腕就被一只大手握住了。
楚沐玥抬眼就对上了恩公深邃的凤目。
她有些心虚，刚想喊疼装可怜糊弄过去，奈何那只大手只是松松桎梏着，很是有分寸，连一丝红痕都没有留下，楚沐玥嘴巴张了张，只好改口，一脸乖巧：
“恩公，我不是故意的。”
端景帝语气有些无奈：“要不是我反应过来，你这手就别想要了。”
楚沐玥也自觉心虚，会些武艺的人似乎警觉都很强，她这算是偷袭吧？沉迷男色，一时竟忘了这回事。
“我知错了，实在是恩公太诱人了些。”楚沐玥小声嘀咕。
端景帝警告性看了她一眼，楚沐玥讨好一笑：“其实……我就是想试下恩公的睫毛，看是不是真的这般软。”说到最后，因着心虚，声音越来越小。
端景帝不太能理解小姑娘的想法：“不都是一样的？”
“不一样，就像有的人发丝细软，有的却粗硬……”楚沐玥认真解释着。
端景帝看了眼小姑娘垂落的青丝，又柔又亮，点了点头。
“所以恩公就让我试一试吧。”
“好不好，叔叔？”楚沐玥一脸乖巧，水灵灵的桃花眼里满是期盼，好似一旦拒绝，那眼中的星光就会黯淡下来。
端景帝语气有些僵硬：“……我不太习惯。”
“就摸一下，轻轻的。”楚沐玥很是诚恳保证道：“闭上眼睛都不会有什么感觉。”
端景帝看了她一会儿，到底还是答应了下来。
楚沐玥眉眼弯弯，语气都带着笑意：“好，那恩公现在就闭上眼睛吧。”
端景帝沉声道：“只此一次。”
楚沐玥重重点头，端景帝这才阖上了眼。
深邃的眼眸闭上了，那摂人的气势似乎也淡了些，优越的五官得以凸显，俊眉修鼻，长睫盖下两轮阴影。
明明浑身上下从发冠到衣角都一丝不苟，却不知为何让人越发心痒。
楚沐玥倾身，右手缓缓凑近，指尖似乎触到了什么，微微一缩，就见纤长的睫毛颤了下，又很快恢复了平静。
楚沐玥有些犹豫，方才说好了是一下的，虽然她不太确定自己到底有没有摸到，但恩公的反应看来是碰到了，接下来要收手吗？
可是她现在就像猪八戒吞人参果那样，什么都没感受到，到底是有些不甘心。
而且恩公现在还闭着眼，不就是等着让她摸吗？
楚沐玥很快说服了自己，心安理得地用手指轻轻拨了拨睫毛，纤长浓密，果然如小刷子一般，轻微的痒意从指尖传到了心口。
少女的呼吸轻轻吹拂着，冷香似乎被暖热了，端景帝即使闭上眼，也能感受到小姑娘的存在，脊背微绷。
高大的男子微垂着头，任由身旁纤柔的少女在他眼睛上放肆，就像毫不设防的猛虎纵容着小兔子埋在它脆弱的脖颈处乱蹭，震撼中又透着温柔。
楚沐玥心满意足地退了回去：“好了。”
端景帝睁开眼时有一瞬迷离，但很快就恢复了清明。
“这下可以继续抄书了？”端景帝低声问道。
“嗯！”
楚沐玥立即拿起笔，看了看先前抄的地方，乖巧地接着动笔了。
见她乖觉，端景帝重新捡起了书翻阅。
楚沐玥将写满的一页放在一旁，无意间瞥见谷盛脸上神情诡异，似惊骇似惶恐，复杂地扭曲在一起。
她心里微微一动。
眼睛一向是人的弱点，恩公警觉性这般高，竟然会允许她在他眼睛附近动作，这是多大的信任啊？
楚沐玥忍不住瞥了端景帝一眼，难为恩公这样的性子竟对她这般纵容。
这算是对她的偏爱吗？
从前梦寐以求的东西，似乎就放在眼前了，只要她解开蒙着的纱巾就能确认，楚沐玥却有些近乡情怯了。
君子坦荡荡，恩公也许就是对着信任的人不设防呢？
先前才闹了乌龙，楚沐玥也不太确定了，但心中有个不可忽视的声音一直在催促着她去确认。
小姑娘半晌不动作，端景帝询问地望来。
对上恩公柔和不掩关切的眼眸，楚沐玥脱口而出：“恩公，你动笔陪我一起抄书好不好？”
说完，她有一些懊恼，但更多的是松了口气的感觉，微咬着唇，紧张地看着恩公。
端景帝神情一下子严肃起来，楚沐玥心尖被刺了一下，就听严肃的男声道：“既然承诺了要认真抄，就不该找人代笔。”
她神情顿时一松，轻快解释道：“恩公误会了，我不是想让您帮忙抄书，只是自己一个人抄着无聊，就想让您也和我一起抄。”
端景帝的脸上罕见露出几分错愕，三十多年的人生中，他还是头一遭遇见有人自己不舒坦了理直气壮拉着他一道分担的。
谷盛看着楚沐玥的眼神很是敬畏，很快垂下眼去，眼观鼻鼻观心。
袁双麻木着一张脸，她不会很快就要被调回去当暗卫了吧？看了看春桃小满两个迟钝得没有察觉到异常的丫头，在心里叹了口气。
半晌没有回应，楚沐玥神情一黯：“恩公是不愿意吗？”
果然是她想多了吧，恩公才被她逼着应承下来，先前一直将她当侄女看待，就算纵容也是对小辈的关爱，时间太短，她还是太贪心了。
楚沐玥强行提起精神：“时辰不早了，我该继续了。”说着，她就要低下头抄书去。
“好。”
低沉的男声响起，楚沐玥动作一顿，她有些不敢置信地仰着脸：“恩公，你说什么？”
“我抄书陪你。”端景帝眼神温和，看着她重复了一遍。
楚沐玥唇角抑制不住上扬，嘴上却道：“这会不会太麻烦了？”她的要求其实挺无理取闹的。
端景帝已经吩咐一旁的谷盛：“去拿笔墨。”
闻言，他很是包容道：“没有。”
楚沐玥唇边的笑意染上了眼角眉梢，桃花眼亮晶晶的，软声道：“恩公，你对我可真好，我很开心。”
端景帝眉间一片柔和，泛滥成海。
小姑娘还是这样子顺眼，方才那样强忍失落的模样看得人心里酸涩。
本是对小姑娘胆大妄为的惩罚，没想到最后却罚到了自己，端景帝眼中有几分无奈，看着小姑娘的眼神如海般温柔包容。
对视着，楚沐玥莹白的双颊渐渐红了，感觉浑身暖洋洋的如浸温泉，心里甜滋滋的。
谷盛默默将东西轻手轻脚地放在了桌上，退至一旁。
端景帝既然应承了，也没有反悔的意思，随意拿起一本他让人给小姑娘的书，翻开扉页，抄了起来。
楚沐玥抿着唇笑，其实抄书也很有趣嘛，先前是她没体会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