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4 章

    安太傅年近六旬却是鹤发童颜,心里还寻思着陛下让他过来所为何事,入殿后正要躬身行礼。

    端景帝拦道:“老师不必多礼,来人,赐座。”

    谷盛端来一把紫檀椅,上面铺着软垫,安太傅道谢后这才坐下。

    端景帝:“老师一生教书育人,经验颇丰,朕今日有惑,需要老师指点。”

    安太傅谦逊道:“陛下谬赞了,老臣必然知无不言。”

    端景帝:“如何才能教导好学生?朕依着老师幼时教导,让她诵读,效果却并不甚好。”

    安太傅问道:“可是因为那学生年纪还小所以有些顽劣?”

    端景帝神情有些无奈,眉眼却柔和了下来:“年纪是小,但谈不上顽劣,大多时候还是挺乖巧的,只是心中有些戾气,光是教她念经成效不好。”

    安太傅心里好奇陛下说的是哪位稚龄皇子,看起来颇为宠爱,但理智仍在,没有表露出来。

    他只当是寻常学生,再次了解情况:“陛下可知他为何小小年纪便戾气藏心?”

    这话端景帝听来有些刺耳,维护道:“她是个好孩子,只是从小失了庇护难免受气,又经历过九死一生的险境,这才一朝爆发。”

    安太傅越发好奇了,陛下说的不可能是皇子,那是哪家的子侄有幸能让陛下维护至此?

    他缕着胡子思索片刻,道:“老臣明白了,陛下不必忧心,那学生应是缺乏关爱,感受到陛下的用心,戾气自然慢慢消去。”

    端景帝轻咳一声,问道:“那又如何让她感受到朕的用心?”

    安太傅闻言笑了笑:“陛下可以继续讲经,亦可教授其他,不必拘泥于形式,只需耐心并坚持。”

    端景帝颔首,若有所思。

    安太傅告辞离去,心中感叹,看来朝中不久就会多出一位后起之秀了。

    *

    楚沐玥几日来听禅抄经,刚开始还觉新奇,可时间一长便有些乏味枯燥,她看着寺中僧人日复一日地参禅劳作,用着粗茶淡饭,伴着青灯古佛,却自得其乐,不免心中佩服,她果然还是个红尘中打滚的俗人啊。

    楚沐玥又想起了家中的母亲,反省自己近日心思多在外面,回去之后应当抽时间多陪陪她才是。

    正当楚沐玥无聊时,谷盛出现了,恭敬道:“大人已至,还请小姐随奴婢过去。”

    楚沐玥欣然点头:“好啊,我们走吧。”

    谷盛却站着没动,提醒道:“小姐可要重新梳妆?”

    楚沐玥纳闷,她今日很邋遢吗?目光转向春桃小满:“你们看看如何?”

    两人仔细打量楚沐玥周身,见自家小姐还是和往常一样,光彩照人,点点头都说好。

    楚沐玥放心了,对谷盛道:“不用了,我们走吧,免得恩公久等。”

    谷盛也不好多说,转身带路了。

    想起什么,楚沐玥问道:“见了几面仍不知名姓,不知我该如何称呼?”

    谷盛满脸是笑:“谷盛,小姐称呼名字就行。”

    楚沐玥记下了,笑道:“好。”

    繁茂梨花树下,端坐着一名玄色锦衣的高大男子,几可入画,男子听到动静侧头望向这处,锐利冷淡的眼神仿若三尺青锋上雪色寒光。

    对上那双平静深邃的凤眸,楚沐玥丝毫不惧,反而笑得眉眼弯弯,俏脸上一片欣然。

    端景帝眼神一柔:“就这般高兴?”

    楚沐玥点点头,径自坐到对面的石凳上:“见到恩公当然高兴啊,您不知道我这几日有多无聊。”

    她看向端景帝,有些好奇问道:“恩公近日过得如何?”

    端景帝唇角不自觉扬起,也不谈及近日的忙碌,只言简意赅道:“尚可。”

    楚沐玥艳羡地看着他:“自己能做主就是好啊。”不像她上头压着人。

    端景帝失笑:“果然还小呢。”

    楚沐玥下颌微收,自矜道:“不小了,我都及笄了。”

    端景帝点点头:“好了,开始上课吧。”

    楚沐玥瞟了恩公一眼,怀疑他在敷衍自己,但她到底还记得之前承诺过会好好配合的,也就听话地拿起桌上的书。

    书名映入眼帘,楚沐玥有些惊讶地瞪大了眼:“恩公不教佛经改讲史了?”

    端景帝嗓音低沉:“你既然不喜欢经书那便换,我读史受益颇丰,你也可以试试。”

    楚沐玥想了想,眸光流转,看着人笑道:“都听恩公的,不过我不太喜欢枯燥的东西,恩公能给我讲讲典故吗?我就当听故事了。”

    端景帝见小姑娘这般得寸进尺的摸样,却不忍心责怪,只道:“我讲的典故并不如故事动听,你大抵要失望了。”

    楚沐玥立马保证:“绝对不会,我肯定认真听恩公的故事。”

    端景帝纠正:“是典故。”

    楚沐玥眨眨眼:“对我来说都是差不多的,史书也是由人书写的,年代久远,里面是否有偏颇也说不定,我当个故事来听又何妨?”

    端景帝并为这刁钻话置气,甚至还赞同了一部分:“你说的也有几分道理,前人在书中纵有偏颇,但脉络走向有迹可寻,以史为镜亦可明察自身。”

    楚沐玥看着面前的端景帝有些恍惚,只觉恩公此刻犹如端坐白云间,静看日升月落的智者。

    她眼神闪亮,笑道:“我已经迫不及待听讲了。”

    端景帝骨节分明的大手不急不缓地翻动书页,一目十行地扫过,遇到适合小姑娘听的,便着重细讲。

    寂静空旷的半山腰,一道低沉清冽的男声平缓道来,其间偶尔穿插着柔和清甜的女声,宛如鸟儿交互低语,半晌方歇。

    楚沐玥这才觉得嗓子发干,想到恩公方才说的话更多,忙看了一眼,见恩公已经在喝茶了就放下心,端起茶盏来。

    茶水一入喉,满嘴的苦涩让她脸都皱了起来,忙不迭放下茶杯。

    “这是什么茶啊?”

    她从来没喝过这么苦的,舌头都有些发麻,仔细一看,茶汤竟然不是清亮的琥珀色而是仿若药汁的褐色。

    端景帝低头浅啜,雅致端方,这茶在他手里一衬似乎都成了珍品,显出格外贵重来。

    听到楚沐玥的话,他抬眸解释道:“只是一种宁神静气的药茶罢了。”

    楚沐玥忍不住往他杯中瞅去,满脸狐疑:“我们喝的是一样的吗?”

    端景帝索性将茶盏搁在桌上,让小姑娘能更好地看清。

    楚沐玥看看恩公的那杯,又看看自己的这杯,来回两次,不得不承认,这确实是一样的茶水。

    楚沐玥咋舌:“恩公您也太能吃苦了。”

    端景帝不以为意:“这不算什么。”

    楚沐玥干笑:“我觉得自己近来没啥火气,恩公还是您自己多喝点吧。”

    端景帝看着面前这个睁眼说瞎话的小姑娘:“这是专门给你准备的。”

    楚沐玥一愣后有些心虚,原来恩公不是本着大家一起受罪的心思硬拉她喝降火茶啊,是她小人之心了。

    随即她又反应过来,这么说……

    楚沐玥凑近了些,张大眼睛:“恩公您看起来也不像是心烦气躁的模样,不会是为了陪我才一道喝药茶的吧?”

    端景帝长睫微动,在楚沐玥晶亮的眼神中,到底还是点了下头。

    楚沐玥灿然一笑,纯真无邪,像是得到糖果的孩童,四月芳菲都黯然失色。

    端景帝一怔,随即快速地移开视线:“可是歇息够了?”

    “还没有。”

    楚沐玥收了笑,眉眼仍是弯弯的,略带促狭地看着端景帝:“恩公对我这般好,以后我可就惨咯。”

    端景帝看向她,正色问:“为何?”

    楚沐玥笑了,脱口而出:“当然是因为谁都比不上恩公待我好,这让我如何看得进眼?”

    此话一出,两人都怔住了,四目相对间,皆是心绪波动。

    楚沐玥懊恼咬唇,她方才那话也太冒犯恩公了些,那可是对自己有救命之恩的长辈啊,怎么脑子都不动就说出口了呢?

    这让她如何面对恩公啊?

    端景帝墨眸翻涌,深深地看着眼前人,见小姑娘尴尬得脸都红了,克制地垂下眼,所有情绪都收敛妥当:“不,会有更好的人。”

    刚喝下的茶似乎来了后劲,舌尖上仍有苦涩残留。

    楚沐玥干笑两声缓解尴尬:“那就借恩公吉言了。”

    端景帝轻轻地应了一声。

    这一插曲后,教导仍然继续,两人之间的相处不似先前和谐,无形中多了几丝尴尬。

    楚沐玥正襟危坐,一脸认真地盯着书本,时不时赞同地点点头,别提多乖巧了。

    端景帝瞥了她一眼,小姑娘看似乖巧认真,实则一直在回避和他眼神接触,到底是女儿家脸皮薄,端景帝也不戳穿,只提前结束了讲课。

    “这次便到这里吧,剩下的之后再讲。”

    楚沐玥抬眼看向他,眼中有几分不舍:“恩公要回去了吗?”

    端景帝摇了摇头:“会在寺里暂住几日。”

    楚沐玥心头一松,笑了:“好啊,我可以陪着恩公解解闷,您今日也累着了,早些去歇息吧。”

    端景帝颔首:“明日巳时继续。”

    楚沐玥笑着应道:“好。”

    她的好心情并未持续多久,一场荒唐梦,让她悚然惊醒,久久回不过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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