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宫宴上,丝竹交错,热闹非凡。可这热闹终究只属于皇室和王公大臣们,在热闹之下,众多宫女太监们急步穿梭于席间,屏气静神,丝毫不敢有半分差错。

    阿香负责的是照顾皇后的那一只猫,这猫乃西域传来,渐变银色,极其名贵,深得皇后喜爱,去哪儿都要带着。这也养成了这只猫骄纵的性子,能不能安稳地让阿香抱着全看它心情。

    这不,一阵手忙脚乱地安抚之后,猫这才终于肯安歇一阵了,阿香心底才松了口气。她这差事虽然不比那些行色匆匆的宫人们辛苦,可也是一把刀随时悬在头上,掉不掉下来全看这只猫。

    所幸的是自宫宴开始后,猫就没在闹腾,乖乖地窝在她怀里。

    阿香坐在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里,她知道皇后也是不敢在国宴上肆无忌惮地继续撸猫,所以她现在倒也是放心地抱着猫歇息。

    一旁的宫女一直忙个不停,她是负责传菜的,皇宫里的主子们虽说每顿山珍海味数不尽数,然而他们每道菜最多只能吃三口,哪怕是再喜欢的菜式也只能吃到三口,然后一旁伺候吃饭的太监宫女们就得强制把菜式换下去,穿新的菜上来。

    阿香看着她满头冒大汗,却也不敢上去帮帮她。一是宫里严格规定各司其职,二是她正抱着猫,要是一不小心把猫毛啥的给弄进菜里被发现了,那就可以直接被拖出去斩了。

    趁着那位宫女好不容易得了歇息的机会,阿香终究是看不过去,悄悄给她一块帕子擦擦汗。

    宫女一愣,接着报以感激地一笑,匆匆接过帕子赶紧擦一擦,又还给了阿香。

    两个人明明什么话都没说,可一股熟人的氛围就这么不知不觉的散开了。

    等宴席进行到了快一半,皇上皇后也吃得差不多半饱了,传菜速度也就慢下来了,这时那位宫女也终于可以拿个凳子坐着传菜了。

    “你是新来的吗?”小宫女低声问道。

    “对呀,我才开始照顾猫没多久,这还是第一次看到这么盛大的宴席呢。”阿香苦于这么久没个人和她说话解闷,所以小宫女一开口她就忍不住喋喋不休了。

    “这猫咪好像还蛮喜欢你的,我记得上一个宫女就是哄它不怎么管用,经常把人抓破皮,它在你怀里竟挺乖巧的。你以前是专门练过这个活儿的吗?”

    “啊?”

    阿香惊讶之余也不免有些开心:“我也不知道,我以前也没练过怎么和小动物相处啊。”

    “那就是你心善了。动物这些东西都是一眼能看出来一个人到底是好的还是坏的,它们眼睛可尖着呢。”小宫女笑眯眯地说。

    阿香被她这么一番话说得忍不住红了脸,两人隔着一段距离,竟也能一直聊着。

    又是半刻钟过去,这时已经几乎不传菜了,部分宫女们得了闲,纷纷松了身子歇息一会儿。小宫女也因此把凳子挪到了阿香旁边,两个人讲话更方便了。

    大部分时候是阿香在喋喋不休地说个不停,但慢慢的,小宫女发现,阿香竟是噤了声,不说话了,只把头低着。

    “你怎么了?”小宫女疑惑地低头去看。

    “我…我肚子疼。今儿天热,我下午没忍住喝了点凉水……我来了月信。”阿香又是痛苦又是无望地抬头说。

    “怎么这样?很疼吗?要不我帮你把猫抱一会儿,你快去快回。”小宫女担忧地说。

    阿香犹豫了一会儿,看着她怀里的猫咪,这时睡得正酣,挣扎了一会儿,突然小腹又是一阵绞痛,她顿时满脸苍白。

    “快去吧,管事姑姑那里有常备着的东西,你悄悄地找她要,弄完就赶紧回来。”小宫女绷着声音说。

    阿香终是抵不住点了点头,小心翼翼地把猫抱起来,屏着呼吸移到了小宫女的怀里,所幸猫咪并没有醒,只继续睡着,两人皆是松了一口气。

    阿香这才一路小跑着到了□□,找到了管事姑姑,要到了些止痛的秘方。

    一切搞完,阿香也浑身舒畅了不少,她又赶紧回去找小宫女。

    可一到了前席,竟是让她心脏骤停。

    小宫女着急忙慌地跑过来,魂不附体地说:“猫适才在我怀里睡得好好的,可竟不知为何,突然醒了就要往外跑,我抓也抓不住,竟是让它给挣脱跑了!”

    “往哪儿跑了?”阿香抖着声音问。

    “御…御花园。”小宫女苍白着脸回道。

    “咱们赶紧去御花园里分头找,一定要在娘娘回宫前找回来!”阿香这时吓得竟出乎意料的冷静,只命令道。

    小宫女胡乱点点头,两人就往御花园里分头寻去。

    国宴摆在前殿,各地位好高贵的主子们都在席上,下人们也严谨有序地在前面忙活,所以御花园里并没有什么人,只是几盏灯亮着,虽寂静,可天黑了并不好找猫,只能循着声音仔细辨认。

    阿香四下找了好久都没找到,正心底渐生绝望的时候,突然隐隐约约地听到了猫叫,这声音在此时听来仿佛救命稻草,她愣了片刻,喜出望外地往猫叫的地方跑去。

    阿香只顾着寻声,不知不觉已走到了偏僻之处,这时猫叫声也越来越清晰了,阿香已经确定这就是皇后娘娘的猫。

    这时已不知不觉地走到了一处假山,而猫叫声就是从假山之后传来。阿香屏住了呼吸,放慢脚步,慢慢地绕过了假山,发现猫竟然就在不远处一片枯木下,只叫唤个不停。

    阿香慢慢地走过去,猫也已经看见了她,望着她不住的叫着。她疑惑是不是猫被卡住了,走过去蹲下一看,竟是有一根细绳把猫的后脚栓着,另一头绑在了枯树根底下。

    阿香目瞪口呆,这时从身后传来脚步声,她本能地往慢慢后望去,一张朝思暮想的脸出现在面前。

    贺纪香慢慢起身,呆愣愣地看着眼前人,叫道:

    “阿姐……”

    贺徽钰满脸复杂地看着她,只等阿香刚站起身,一步步往这走,她终是没忍住,直接甩了一个巴掌在贺纪香脸上。

    贺纪香被打得往后踉跄几步,脸上全是迷茫。

    “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你这是在送死你知不知道!”贺徽钰气急败坏地朝她大吼。

    “你什么时候进宫不好,偏偏挑这个时候,我又不是让你进宫,可你呢?一言不发就自己进来了,你仗着几分小聪明以为做的好,在这宫里,谁不是八百个心眼子,你怎么死的你都不知道!”

    贺纪香被吼得仍是一片迷茫,可她从来没见过这么生气的阿姐,她满脸手足无措,小声道:

    “对不起,阿姐,我错了。”

    “你根本就不知道你错在哪儿!”

    贺徽钰又是没忍住大吼,说完这句,她来回走了几步,看了眼四周,强把怒火压下去,耐着性子问:

    “我可问你,你是如何得到进宫的机会的?”

    “前两个月怀陇镇有个刚退下来的公公,叫卢耀芝,我就想着趁他骨肉还家,求他帮我取得进宫的名额……”

    贺纪香不敢有隐瞒,老老实实地说出。

    卢耀芝……贺徽钰闭了闭眼,联想到阿香如今却在长秋宫,不禁冷笑一声。

    “对了阿姐,卢公公得知我俩的关系,还特意说会想办法让我们相见的,可我却去了皇后娘娘宫里,宫规这么严,告诉你了,可一直不能出长秋宫去找你……而且,我想写信给你,可宫里的太监们听到流云宫三字都噤若寒蝉,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贺纪香如今才敢把心中的疑惑全都说问出来。

    贺徽钰今晚一直担心受怕到现在,终于看见了阿香平安无事,她只想赶紧把她送回家,远离这场斗争,恢复原来的样子。可如今阿香已被送到长秋宫,里面那位主子必定早已知晓一切,更何况阿香今晚还被派到国宴上做事,她……怕是早已被卷到这漩涡之中了。

    贺徽钰最终叹了口气,看着贺纪香严肃道:

    “你如今在长秋宫,切记要万般谨慎,不要相信任何人,特别是身边看似亲近之人,另外,今晚你就当没见过我,不要告诉任何人你我见过面,也不可再和任何人谈论起我二人的关系。记住了吗?”

    阿香听得一头雾水,她还有很多话想问,可这时隐隐约约传来小宫女呼喊她的声音,不待她反应,阿姐就已经把猫解开放到她怀里,一边推着她往外走一边说:

    “总之,一定不要告诉别人你见过我,你先在长秋宫待一会儿,我一定会想尽办法救你出来。”

    “阿香,”

    贺徽钰扶着贺纪香的肩膀,看着她一字一句道:

    “我绝不会不管你的,你信我。”

    说完就把贺纪香推出了假山外。

    贺纪香正想把阿姐喊住,可阿姐钻进假山就不见了,也正在这时,小宫女看见了她怀里的猫,惊喜地跑过来:

    “阿香!你找到猫了?太好了!没事了。”

    “啊……对。”阿香含含糊糊地回答。

    “可是…可是…”小宫女表情又变得慌张起来。

    “管事姑姑…已经知道了。”

    贺纪香战战兢兢地跪在地上,上方坐着当今皇后。虽然她不是第一次看见皇后娘娘,但这是她第一次如此直面皇后,也是第一次被皇后娘娘正眼瞧着。

    皇后正细细地品茶,底下四周的宫女们个个都低垂着头,默声不语。

    没人看她,可阿香觉得她收到了来自四面八方地打量。

    半刻钟过去,上面金贵的人儿终于品完了茶,把茶杯放下,这才抬眼向下方看去。

    “本宫问你,你为何要把猫儿弄别处去?”

    “娘娘…回娘娘的话,是我把猫交给小宫女照看,应当是猫醒来不见是我,所以才跑了的。”

    阿香抖着声音解释道。

    “哦?宫里宫规森严,他人不得代管别人的事务,你又是为何要把猫交给她?”

    “我……”阿香后背一片冷汗。

    “是…奴婢身体不适,想着去方便,所以请小宫女暂代一会儿,奴婢本想快去快回,可没想到一回来……猫就跑了。”

    “呵。”

    上面的人只轻笑一声,却让阿香和小宫女两人俱是一抖。

    “照你这么说,每个人都可以身体不舒,然后擅自离职了?”

    阿香两个人已经是抖如筛糠了,最终,阿香咬咬牙,猛地往地上磕去:

    “娘娘!是奴婢要求小宫女帮我照看猫的,一切都是奴婢的错,奴婢知错了,奴婢下次再也不敢了,您要罚就罚奴婢一个人吧!”

    皇后好整以暇地看着她,不紧不慢地说道:

    “好在今日你把猫找回来了,要是没找到……哼…你一条命都不够这只猫的。”

    阿香忐忑地等着皇后娘娘发落。

    皇后停顿了一下,又笑道:

    “阿香啊阿香,你姐姐出了这么大的事,你要还是这么没见识,可怎么救得了你姐姐呢?”

    贺纪香猛地抬头,望着皇后,轻声道:

    “娘娘,您是…什么意思?我阿姐怎么了?”

    没想到皇后竟是噗嗤一声笑出来,捂着嘴笑了一会儿,这才看着她说:

    “你竟是不知道么?进宫这么久了竟是连你好阿姐的消息都没有?”又是忍不住笑了。

    “我……”阿香想说出口,又突然想到今晚阿姐对她说的话,改口道:

    “奴婢自进宫以来一直不得受命出宫,所以从来没见到过阿姐。”

    皇后闻言挑眉:

    “哦?那这么说,还真是苦了你了。”

    皇后微偏头,看了一眼身旁的女官,女官就立即上前一步,莫名对着阿香说道:

    “阿香女郎,你还不知道吧,流云宫的钰书女三个月前与咱们宫的公公私通,胡充华亲自出面来咱们宫里赔不是,让人赐了钰女郎六十大板子呢。”

    阿香闻此不可置信地盯着那女官:

    “这…这不可能!”

    “嗐,”女官笑了一声,

    “怎么就不可能呢。阿香女郎,我瞧着你是个机灵的,怎么到现在都还没想明白呢。”

    说完就退了下去不再说了。

    “你什么意……”

    “行了。”皇后出声打断了阿香。

    “死罪易免,活罪难逃。你今日擅自离职,这已是犯了宫规了,就罚你到静思殿跪一天,免了吃食。”

    “阿香啊阿香,”皇后玩味地说道,

    “你这次可得好好想想再出来。”

    静思殿是宫里的宫人受罚反省的地方,相比其他酷刑来说,罚跪反省倒温和得多了。

    所谓殿不过也就是一间偏房,屋内一片昏暗,一根蜡烛也没有。

    贺纪香就跪在黑暗之中。

    现在她的思绪很乱,就像一口气吃了太多东西,好的坏的都有,导致肚子胀痛;又像是在找一个找了很久的东西,好容易找到了结果发现这个东西竟然已经坏了。

    今天她接收了太多信息。皇后娘娘说阿姐被知澜姐姐罚了六十板子,竟然是因为她与太监私通?

    这太不可思议了!

    贺纪香虽说进宫才两月,可也知道宫女与太监私通的下场。

    不可能会是这样!

    倘若阿姐真就像皇后娘娘说的一样,可今天她就见到阿姐了,这又是怎么回事?

    贺纪香痛苦地闭了闭眼,长时间跪在冰冷的地上,膝盖的酸痛和大脑的昏沉交织在一起,她只觉得自己现在快要爆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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