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魁地奇

    我坐在斯莱特林的餐桌上,第十次看向教师席,然后百无聊赖地用勺子搅动着盘子里的牛油果麦片。它黏糊糊的样子让我想起弗洛伯毛虫,或者一锅失败的疥疮药水。三年级的保护神奇生物课就像这盘燕麦粥,用一个学期去养那些一动不动的弗洛伯毛虫不至于令人厌恶,但也乏味到不愿再回想。

    德拉科倒是很开心。不到八点钟他就坐到了靠近餐厅入口的位置,给每一个来到斯莱特林餐桌上吃早餐的学生发送“韦斯莱是我们的王”的徽章,他甚至写了首歌,只要把魔杖放在“韦斯莱”上那些字母就会大声唱出来。当格兰杰走进来的时候他故意高声地对蒙太说要让韦斯莱在圣芒戈医院至少躺上两星期,这样韦斯莱就能有一间自己的卧室了,这让格兰杰在经过他身边的时候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我托着下巴看他,想起小时候我们一起趴在帕金森庄园的塔楼里玩高布石的日子。每当我快要赢得最后一枚高布石时他都会做出一副是故意输给我的样子,然后眯起眼睛以英雄受难一般的姿态接受石头上的臭汁。那时我会心领神会地屈膝感谢他的绅士风度,在家养小精灵接回他之前用清水咒沾湿手帕擦干净他的脸。

    “你又在发呆了,最近你总在发呆。”德拉科在我眼前晃了晃手指,看来那些徽章发完了。他的校袍上总有一种淡淡的香气,闻起来就像五月草木葳蕤的湖畔。那里开满了鼠尾草,苜蓿,被我们占领的那棵树冠巨大的橡树下还散生着几株铃兰。

    我对他笑笑,“突然想起小时候你替我挡下那些高布石臭汁的样子。”“哈,”他眨眨眼,“那时候我们可真傻,为什么不把它们替换成果汁呢?父亲要是知道了一定会让工匠打造一副会喷薄荷味儿汽水的高布石。”

    他的声音小了下去。在马尔福庄园我们从不谈论高布石,马尔福先生不允许他玩这样不体面的游戏,就像他不允许很多事。

    “天哪德拉科,”察觉到他的失落,我立刻用崇拜地眼神望着他,”我敢说从前要是有巫师想到这点,现在高布石的生意一准儿能和魁地奇扫帚一样好。”他得意地笑了,“当然,这不比波特家的洗发水来得体面?”我翘起手指为他鼓掌,旁边的布雷斯轻哼了一声,想说些什么但被我瞪了回去。达芙妮摇摇头,笑着对他比了个噤声的手势。

    “西奥多去哪儿了?”我这才意识到诺特并不在。

    “噢,”她把餐叉规整地摆放在餐盘上,“早些时候我们一起吃了早餐,在你们来之前。但他对今天的烟薰肉不满意,说他们没有选择正确的果木,所以只吃了两片面包。但他还是陪我吃了一份覆盆子布丁才去热身,他知道这是我最爱的甜品。他品味很好不是吗?有时候我会好奇他怎么会比一个农夫懂得都多。”说话的时候达芙妮的眼睛里闪着光亮,就像之前她每一次坠入爱河时那样。她总是很乐意与我谈论她所着迷的男孩儿们,而我无法给予她同样健谈的回报。我喜欢想到斯内普,当然,我喜欢在任何时间任何地点想念他。但这隐秘的爱意唯我一人所知所想,就像赤足站在涨潮的海水中任由越发有力的海浪拍打着从足尖漫至膝盖,轻如尘埃的细沙和水草摩挲着水下的脚趾,它带给我岸上的人们所看不见的汹涌的快乐。

    我第十一次瞥向教师席。弗立维正低着头和特里劳妮小声说着什么,后者侧过耳朵聆听的时候她胸前的项链打翻了身前的红酒杯。斯内普依然不在。发生什么事了?他还会出现在斯莱特林的比赛吗?或许他并没有表面上这样关心魁地奇,德拉科曾经说过在某一次比赛时他们曾高声谈到魁地奇是巫师史上最伟大的发明,他很清楚地听到教师席上的斯内普教授发出一声轻蔑的冷笑。

    突然我的心里升起一个可怕的念头——昨晚他看到了我梦里的一切,他在躲避我。

    不,不!快停下,潘西,你没有那么重要。他是魔药学教授,斯莱特林的院长,或许邓布利多有事找他。他总是步履匆匆——匆匆地来,匆匆地离开,带进来或带走一阵风。这很常见不是吗?至少一周有两次他不会出现在餐桌上。又或许圣芒戈医院里出了一些意外,他正在紧急地为他们熬药水儿......

    “真是了不起啊,泥巴种!”德拉科突然站了起来,他的校袍袖子拂到了我燕麦粥里的汤匙,茶勺和盘子一起滚到了地上发出叮叮当当的响声,惹来布雷斯不满的抗议。我顺着他的视线看向格兰芬多的方向,格兰杰正踮起脚尖亲吻韦斯莱的脸。她的胸口同样别着什么东西。那是一枚同色的玫瑰花结,垂下的缎带上绣着格兰芬多的队标,还有一个金色的字母W,显然,那是韦斯莱家的标志。她对韦斯莱说着什么,随后转过身,又吻了吻波特的额头。

    “你以为这是在哪儿?韦斯莱家的垃圾堆吗?还是波特家的泥巴坑!”德拉科高声喊着,跨过身后的座椅大踏步地朝格兰芬多的餐桌走去。我看见一些准备走出大厅的学生也停下了脚步驻足张望,另一些人在餐桌前交头接耳。格兰芬多的学生显然也注意到了这里的动静,格兰杰跟着人群向这边看着,很显然她不明白发生了什么。

    “德拉科!”我跟着走上前去攥住他的手臂,压低声音,“别忘了你的比赛。”我指了指胸前的徽章,“交给我,我会让他好看的。”我攥紧了他的手指,又一次想起了很多年前躲在帕金森庄园阁楼里的两个孩子。

    终于,他狠狠瞪了一眼格兰芬多餐桌的方向,没有再说什么转身离开了。

    我站在原地望着德拉科的背影,他穿着斯莱特林的队服,在大厅的尽头成为一个绿色的光点,人群像夏天的温热的海浪一样涌过我。有一瞬间我感觉到背后有什么人在注视着我。我转过身子,看到了同样站在原地的格兰杰。

    我想这是我们第一次对视。没有德拉科,没有波特和韦斯莱。喧嚣渐远,大厅里安静地可以听见画中人起身时拖动椅子的声响。她用那双深褐色的眼睛近乎探寻地望着我,好像我会走过去对她说“早上好”然后耐心地聊聊刚才发生了什么一样。有一瞬间,只是一瞬间,我几乎想那样做。但我只是昂起头冷冷地盯着她,直到她像回过神一样移开了目光快步离开了。

    经过斯莱特林餐桌的时候,我看见达芙妮藏在吐司后面的两份覆盆子布丁。那些果酱完整地覆盖着柔软的布丁,没有人碰过。

    结霜的草地在脚底咯咯作响,等我跑到斯莱特林的观众席时霍琦夫人已经把鬼飞球抛到空中了。我听见李的声音,“约翰逊躲过了沃灵顿,躲过了蒙太,她被克拉布的游走球打中了!”我冷哼一声,看来马尔福夫人的巧克力杏仁甜饼起到了些作用,他终于知道把力气使在哪儿了。

    在教师的观众席上我终于见到了斯内普。他坐在邓布利多近旁,神色冷淡地注视着上空正在击打游走球的队员们,在斯莱特林队员进球的时候微微抬起手指拍几下手。天气很冷,他没有像其他人那样戴上一副龙皮手套,只是在那间惯常穿着的黑色巫师袍外加了一条同样黑色的围巾。这段时间以来他使用院长的身份为斯莱特林的球队提供了一切能提供的便利,可这一刻当他真的身处球场却好像并没有那样关心斯莱特林的击球手能把鬼飞球打进球门几次了。

    至少那是德拉科关心的。当沃林顿带着鬼飞球绕过格兰芬多的队员,奔向他们的球门时,我走到斯莱特林观众台的最前面,举起魔杖对准了胸前的徽章,那些字母开始大声唱起了歌:

    “韦斯莱那个小傻样儿,他一个球也不会挡。斯莱特林放声唱,韦斯莱是我们的王。韦斯莱生在垃圾箱,他总把球往门里放,韦斯莱保我赢这场,韦斯莱是我们的王。”

    斯莱特林的阵营里发出一阵哄笑,每个人都拿起魔杖对准胸口,跟着那些徽章唱起来:

    “韦斯莱那个小傻样儿,他一个球也不会挡......”

    我想韦斯莱听到了这歌声。鬼飞球从他腋下飞过,径直穿过了球门,台下发出一片嘘声。蒙太在扫帚上做出了欢呼的动作,受到鼓舞的人群唱得更响了。我看见德拉科在空中对我比了个胜利的手势,随后一个和他的金发一样闪耀的影子极快地从他身旁掠过。

    “德拉科!金色飞贼!”我声嘶力竭地冲他喊着,他立刻掉转扫帚跟着金色飞贼俯冲下去,显然波特也看到了,他很快跟了上来。当他们俯冲到教师席上方的时候,我对上了斯内普的黑眼睛。

    我感受到心脏剧烈的跳动,不由自主地攥紧手里的魔杖。胸前的字母突然发出哼哼唧唧的尖叫:“快停下你这蠢丫头,你戳疼我们了!”当我再次抬起头的时候,他已经离开了教师席。

    我摘下徽章扔到了地上,朝他离开的方向跑去。

    走廊里已经没有什么人了。山谷间的风卷来枯败的落叶,城堡的走廊一片寂静,只有他的脚步声。他真的很高,我想至少有六英尺,每当他走路时的时候那件黑色的巫师袍都会在身后翻涌,让我想起暴风雨来临之前的天空。或许那件巫师袍触碰起来也像云一样柔软,就像我在梦里触摸到的那样。我想像梦里那样抓住他的胸口和他说话,我想弄明白为什么他在看到我后起身离开.....或者......刚才他真的是在看我吗?

    一阵遥远的欢呼从魁地奇球场传来,我这才意识到比赛刚刚结束了。德拉科抓到飞贼了吗?谁赢了?我有些后悔自己就这样跑了出来,不明不白不远不近地跟在他身后,就像,就像一只小心翼翼的家养小精灵!我低着头,为自己愚蠢的行为懊恼,狠狠地踢了一颗脚边的橡子。什么时候我也变得像一只鲁莽的傻狮子了?

    “帕金森小姐?”熟悉的声音在我近旁响起,一双黑色皮鞋闯进了我的视线。我感到自己校袍下的身体像只受了惊的猫一样炸开了毛。我慌乱地抬起头,他就那样站在我面前,用那双寒星一样的黑眼睛注视着我。山谷间的风吹起他的头发,我注意到他靠近左耳的位置有一小块儿深紫色的伤口,那是只有魔法才能留下的伤痕。

    “教授......我踢到您了?”当我开口的时候我才发现自己的回答不仅愚蠢,声音也颤抖得像含着一整颗滋滋蜜蜂糖。

    “没有。但你要跟着我多久?”他平静地望着我,并无责怪的语气。好像只是像寻常那样在教室里踱步,然后停下来询问一个学生“什么材质的坩埚熬煮曼德拉草的效果最好”,或者“瞌睡药剂要逆时针搅拌多少下”。

    可是梅林啊,我的大脑一片空白!我把双手背在身后,手中的龙皮手套几乎被我拧成了德国结。他就这样站在我的面前望着我,好像并不会因为我显而易见的窘迫而离开。在过去的那些魔药课上也是这样,如果一个学生回答不出问题,或者支支吾吾地拖沓着不愿说一句“先生,我不会”,他就会这样像只捕猎的隼一样站在他面前一直盯下去。

    可我要怎样告诉他啊!大声地问他是不是在躲我,为什么要在看见我之后离开球场吗?或者对他说,我只是想念他,我想见他......

    “我......我把龙皮手套忘在寝室了。今天可真冷啊!”我支支吾吾地说,仰起脸对他露出一个干巴巴的讨好的笑容。

    他的眉毛皱了起来,抬起眼睛瞥了一眼我背在身后的手,“或许你的龙皮手套在等你把手伸到面前来。”

    他慢条斯理的声音让我清楚地意识到一件事,那就是这个糟糕蹩脚的理由已经被识破了。或许刚才他已经发现我有一会儿了,谁让我低着脑袋踢橡子呢?!我深深地吸了口气,照他的话做了。那双手套无精打采地耷拉在我的手指之间,手腕处墨绿色的鳞片在深秋暗淡的阳光下闪耀着微弱的光亮。

    “谢谢您,教授,”我低着脑袋,嘟囔着在他面前重新戴上了手套,”您让我重新发现了它们,不然这个早上我要怎么度过呢。“

    “你的生活还真是充满巧合。”他又使用了那样慢条斯理的腔调。每当波特熬出了糟糕的药水时他都会用这种语气赞美一遍他救世主的名号,像一条懒洋洋的蛇。这让我有些恼火,我在期待什么?他的温柔吗?

    “当然,就像《好运泉》那样,在魔法的规则之外,世界也允许一些意外之喜,或者,命中注定。”我学着他的腔调回敬了他,像一条懒洋洋的小蛇。就算它的毒牙不够锋利,却也可以嘶嘶地吐着信子做出一副会咬人的姿态了。

    显然这让他意外了。他眯起眼睛看了我一会儿,在他开口说出什么不客气的话之前,我踮起了脚尖,往前凑了凑看他的耳朵,这让他近乎本能地后退了半步。

    “教授,您的耳朵,这里怎么了?”我伸出手指,指了指自己的耳朵靠下的位置。

    “没什么,”他若有所思地望着我,他的目光让我想起昨天晚上,当他退出了我梦境的时候。

    我点点头,瞪大眼睛望着他等着他说下去,就像他等待我的答案时那样决不罢休。

    “一只霍克拉普刺中了我。”十秒钟后,他慢悠悠地,有些不情愿地开了口。

    “它还在那吗?”

    “和它的亲族一起。”他的嘴角带着一丝讥讽。

    “我想您现在需要回去处理它们?”

    “显然。”他瞥了一眼魁地奇球场上绽放着的格兰芬多烟花,“至少它的标本是不错的装饰品。”

    哦,当然,我明白更好的装饰品是魁地奇奖杯。它现在,并且在相当长久的未来都会摆放在麦格的办公室了。

    “我可以和您一起去,”我昂起头,试图把他的注意力从烟花上引开,“我不会让那只霍克拉普再有机会刺到您了。”

    “我不认为你能再逃一次课,帕金森小姐。”他微微眯起眼睛,“你似乎忘了我是斯莱特林的院长,昨天我已经容忍过一次这样的行为。”

    是的,我忘记了。每次站在他面前的时候我只记得他的眼睛,还有风带来的他身上清苦的药香。其他是那样地无关紧要,已经被我遗忘。

    “可以把它们留到晚上吗,教授?”我轻轻地叹了口气,低着头用脚摆弄另一颗橡子。“今晚是我的第一节课,我还没见过活着的霍克拉普呢!”在我低着头的时候阳光从云间爬上来了,霍格沃茨的走廊上他的影子覆盖了我的。我把那颗橡子踢到了那片影子上,这让它看起来多了一只眼睛,和他的主人一起一动不动地注视着我。

    “带上你的手套,”他停顿了好几秒钟,像花了一点时间让这个决定合理似的,“今晚你会学习怎样处理霍克拉普。”

    一瞬间我感觉到自己肌肤的颤栗,好像手臂上的绒毛都站起来跳了支康康舞。他为我改变了他的决定不是吗?为我,潘西·帕金森,改变了他提前离开球场的目的!当他回到那间地下教室,看着那群原本会被处理掉的霍克拉普时会想些什么呢?“这些讨人厌的东西本应该现在处理掉,但我要为我的潘西留着!等到夜幕降临,我就要告诉她一个多年以来我潜心钻研的法子,那就是完美处理霍克拉普汁液的真理!”好极了,他会整一天都想着我。直到我出现在下午的魔药课,他的脑袋里还会盘旋着那一堆为我留着的霍克拉普。

    我想这一刻我笑得一定很像洛哈特。斯内普皱着眉毛,用一种近乎不解的眼神看着我,“帕金森小姐,你对霍克拉普的热爱程度在学生里相当罕见。”

    “哦,教授,不仅仅是霍克拉普,”意识到自己的失态,我心虚地搓了搓手里的龙皮手套,试图找回一点颜面,“我只是十分感慨,虽然我还十分年轻,未到回顾人生的时候.......但是,是怎样的幸运让我拥有这样一位智慧、和善又善解人意的教授呢!戴上分院帽的那一天,珀伽索斯叔叔一定在我的南瓜汁里放了福灵剂!”

    “帕金森小姐......”他眯着眼睛,几乎是舌头抵着牙齿说出我的名字。

    “是的教授,我明白,‘不要用和乌姆里奇教授说话的方式和您说话。’但您也得承认这世上有一些赞美是出自真心的。”我冲他吐了吐舌头,“我会听您的话去上黑魔法防御课,虽然那痛苦又无趣,让我感觉到自己的青春年华正在乌姆里奇教授的灌溉下枯萎。但如果您想让我去,我会去的。”

    “我是不是应该感谢你?”他的声音扬上去了。

    “我是自愿的,教授。”我踮起脚尖靠近他一点,他的身体以令人难以察觉得角度微微后倾,“如果您要在晚上感谢我的话,一个覆盆子布丁怎样?下午见,教授!”

    直到我转过走廊时,他依然站在原地。我发现我已经不在意他怎么想那个梦了。

    让他去猜吧梅林,而不是我。
新书推荐: 这只小草神是俺拾的嘞 快穿:社恐宿主她不干了 开局躲神避魔,原来我是大佬啊 逍遥尘世子 这是僵约,你是认真的吗? 致我未曾谋面的青春 破天战尊 消失的天堂?游戏开始! 皇帝宠臣?不,我一身反骨! 扶桑剑心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