敞开半边的玻璃窗台，粉色郁金香一动不动，天空乌云笼罩，山雨欲来。树丫上草编鸟窝里探出一颗白色毛绒绒的小脑袋，叽叽喳喳的嚷着饿，等待妈妈投喂。
女孩起身关上窗户。
下一秒，房间里安静得可怕，只有仪器冰冷的运作声，空气里弥漫着刺鼻的消毒水味道。
病床上，面容憔悴的女人缓缓睁开眼，声音沙哑道，“小卿，你过来……”
女孩眼底的孺慕和关怀呼之欲出，轻声道，“妈妈，您醒了。您身体有好些吗？”
“不用了，你收到股份转让书了吧？什么时候带诗程的孩子过来让我瞧瞧？”
姜季卿笑容依旧乖巧，温和道，“您别急，至少给我点时间哄哄他吧。”
浑浊的双眼盯着她，眼神带着无法捉摸的含意，威严冷静，让人无处可逃。
接下来的话，声音比任何时候都要尖锐。
“你怎么不明白妈妈的苦心啊，我都是为了你好。难道妈妈会害你吗？你要相信这是上天注定的，你和小弈在一起是宿命啊！就像我和诗程一样天生一对，懂吗？”
姜季卿顿住，完美的苹果皮被削断。
“妈妈您别激动，小卿一定听您的话。”
“对，这样才对，这样才是我的乖女儿。等你结婚了，我就能安心把亿禾交给你了。”
姜季卿笑而不语，可爱的娃娃脸顺从地点点头。
乖女儿？看来母亲真的病糊涂了，她和这个词可扯不上半点关系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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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阳光蒸发了雨露，一缕轻柔的春风拂过路边花草，空气中都带着温柔和甜蜜的味道，唤醒沉寂已久的心跳。
安淮市，知名学府西途大学。
此时，一个人悄无声息潜入，身穿极简的短袖长裤，头顶宽大的棒球帽，她直奔大礼堂后排最隐蔽的角落，成功混入学生群里。
姜季卿饶有兴趣地听别人讨论今天的客座教授，心里打着鼓。
原来偷窥前男友这么刺激！
没想到晦涩无聊的政法课程，上座率还挺高。这间能容纳上千人的大礼堂人满为患，有学生，记者，以致晚到几分钟的观众只能站在后排和门口。
叮铃铃！众人目光齐聚讲台之上，掌声如雷。
莹白灯光下，一个格外高挑的男人，迈着颀长的双腿，一派斯文的微微鞠躬，高挺的鼻梁架着无框眼镜，双手搭在红木讲台两侧，白色衬衫永远系到最上一枚纽扣，正经又稳重。
他是个教书的好料子，有条不紊的课堂节奏，用词通俗易懂，简洁明了没有多余的话，时间把控得刚刚好，剩余三分钟的提问时间。
顿时气氛变得热闹起来，同学们抛出一个比一个刁钻的问题，不过难不倒他。
这段自由问答，进一步展示这位号称律界司马迁，法典百科全书的实力。
整个过程他都游刃有余，话语间少了平日的锋芒，既能点明问题要害，又不至于打击他们的信心。
他环视举手的学生，余光划过后排，那里光线昏暗，一对男女在交头接耳。
男生第三次偷瞄坐在旁边的人，一头乌黑浓密如海藻般微卷的长发，左手托腮一直看着讲台，右手拿手机时不时做笔记。
虽然连她的长相都没看清楚，但是身上散发淡淡的蜜桃香味，很诱人。
他鼓足勇气，赌一把。
“同学，人生苦短，我不想错过你，方便加个微信吗？”
棒球帽女孩转头看过去，笑眯眯问，“小弟弟，你看我漂亮吗？”
视线交接，撞进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足以勾魂摄魄；明艳精致五官组合在这张小圆脸上，意外的和谐，又美又萌。
“当……当然！”被迷得不着道的男生回答，“你，你很好看。”
“小弟弟，谢谢你给我信心，现在我要去追求你的老师了。”
“啊？？？学姐你玩这么花？”
人不可貌相啊，明明看起来这么可爱单纯。
此时下课铃响起，周围的人陆陆续续收拾课本，有的学生已经快步走上讲台，将张教授团团围住。
她也不解释，只是用食指轻点下唇，嘴角微微向上翘起，俏皮地眨眨眼。
“要替我保密啊。”她说完后，起身离开教室。
电光火石之间，张时弈转头向外看去，门外并无异样，彷佛那一瞬间悸动只是错觉。
校门外，一辆暗紫色迈巴赫飞驰而过，只留下优雅的车影。
车上，一只纤细的把帽子摘下，甩甩头发。
迈巴赫直奔市中心地标，那里是亿禾集团的总部，一座沙漏型摩天大楼，远远看去就像树立的无限符号，线条流畅宛如一件华贵的水晶雕塑，阳光照射下金光闪闪。
专属电梯直达大厦顶层，总裁办公室外，林秘书听见“叮”的一声，立马走上去汇报今天的行程。
姜季卿点点头，表示没有意见，然后径直走向办公室。
刚关上门，姜季卿直接破功，她扑到在休息室的床上，把脸埋得死死的，掩盖住那声崩溃的哀嚎。
脑子不停闪过无数画面，有亿禾，有七年前的往事，还有刚刚讲台上那张极为出众，至今再看也还是会心动的脸。
姜季卿内心狂泪，早知如此，当初她何必做渣女呢！看吧，报应来了。信誓旦旦说分手，甚至连“死生不复相见”的狠话都放了，现在竟然回去找张时弈结婚？
毁灭吧，这个世界！！！
在床上翻滚几圈后，双手抱着枕头疯狂锤打。许久之后，她冷静下来。
等办公室的门再次打开时，出来的人已经完全变了风格。
上午，她为了混入学生群而乔装打扮一番，走的是极简青春学姐风。现在她身穿白色真丝衬衫和黑色包臀裙，剪裁得体又不显成熟，勾勒出玲珑身段，微卷长发随意拢在一边，露出小巧的耳朵。
林秘书诧异愣住，她还是第一次见姜小姐穿得这么有女人味。
“小姜总，车已经备好，随时可以出发去律师所。”
另一边，安淮市CBD，冠鑫高级律师所。
一群西装革履的律师精英站在前台，严阵以待。
在看到张时弈的那一刻，立刻绷直腰杆。
张时弈从西途大学匆匆赶回来，接手这个不该他管的案子。
一群人当中，只有杨子骏在侃侃而谈那位“单纯”的被告，传言她是一个傀儡总裁，在公司既无股份又无实权，全部高层人员都孤立她，伺机而动拉她下马。而她还蒙在鼓里，乐呵呵当吉祥物，对那些虎视眈眈的人言听计从。
这次预告片泄露，正是被推出来挡枪的。
杨子骏说得兴奋，甚至没有察觉旁边的人越发苍白的脸色。
电梯“叮”的一声，随之一丝几乎不可察觉的蜜桃香味撩过鼻尖。
他的瞳孔慢慢放大，手指不可控制地颤抖。
“好一个美人儿，可惜脑子太笨了。”杨子骏小声感叹道。
越靠近，女孩的面孔越清晰。
熟稔又遥远，只一眼，就疼得骨头酸麻，疯狂滋生出恨意。
“张时弈，我喜欢你！张时弈！你都不哄哄我吗？张时弈……”
整整四年，反反复复出现在他的梦里，每次都用那双欺骗人心的眼睛和虚假的笑容，说着虚伪的甜言蜜语。
只要他一靠近她，一伸手抱她，她就会消失不见，把他一个人晾在虚无的梦境里自生自灭。
姜季卿！我从来没有招惹过你，凭什么任你召之即来，挥之即去。
浑身肌肉紧绷，手背青筋暴起，冷冽的眼睛里没有一丝表情，十分骇人。
姜季卿背脊一凉，像是被猛兽盯上的感觉，寒毛都竖了起来。
直觉转头。
一双冰冷的眼牢牢摄住她，那人面若冰霜，直愣愣的盯着她一动不动，眼底的怨恨化作一把把利刃，几乎要将她千刀万剐。
她想说话，可是嘴唇颤抖着，根本无法发出半点声音。光是想想他当年收到分手信时的怒火，姜季卿都忍不住打了个寒颤，那双圆溜溜的眼睛四处看。
他一定恨极了我。
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
要在这里就退缩吗？
不能！
下一秒，在场的所有人，包括张时弈都无法预料的事发生了。
只见姜季卿噌噌噌走上前，中气十足说道，“张时弈，好久不见。”
虽然声音有点哆嗦，但是说完之后，她心底油然而生一腔孤勇，不再害怕。
张时弈眉头紧皱，眼神越来越冷，几乎把对面这么笑得没心没肺的人冻僵。
空气逐渐凝固。
还是经验老道的杨子骏率先反应过来，笑道，“真是百闻不如一见，小姜总果然貌若天仙，热情大方。张律你怎么都不告诉我们，你和小姜总认识呢？”
当事人沉默，以无声作答。
反而姜季卿大大咧咧道，“我们不仅认识，而且我是他的……”
八卦之魂熊熊燃烧，众人竖起耳朵等待下文。
“同学。”男人冷声道。
“前女友。”
“！！！”
围观群众眼睛瞪得像铜铃，无法相信不近女色，铁石心肠的张律竟然和传闻中的小姜总有过一段暧昧的关系。
众人嘴角微微上扬，默契地闭嘴，眼睛闪着期待在两人之间徘徊。
姜季卿笑得更灿烂，拍拍嘴，一字一顿承认错误。
“是我说错了，抱歉啊。”
说是抱歉，但那语气里也没什么歉疚的意思。
张时弈被她打趣，脸色非常难看。
为什么能做到若无其事，笑着承认当年。
姜季卿难道你对我就没有半点愧疚吗？
“杨子骏，带被告去会议室，谈违约赔偿事项。”
说完就不再看她一眼，漠不关心地掠过每个探究的眼睛，转身毫无留恋地走了。
姜季卿心情有点忧郁，哎，同学变被告，任重而道远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