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支离破碎,五光十色

    冉诗序神色平静地诊过柳云脉搏之后,如凉水般的口吻道:“柳姑娘伤势颇重,非医药可治。”

    柳云虽已心里有数,但还是不免失望。

    从说话直接这一点上来看,冉诗序跟梅卉裳倒真是天生一对。

    梅卉裳顾自坐在桌边饮茶,见众人都闷不吭声,无人搭话,便道:“那该如何是好?”

    冉诗序道:“只需以内力取出银针便可,只是柳姑娘经脉已损,难以复原,往后不可动武,但日常举动尚可自如。”

    纪元徽道:“真的,毫无办法吗?”

    他心里清楚答案,又何必明知故问。

    冉诗序望向他:“我会尽我所能使柳姑娘之伤损降到最低,但她手臂内里已然受损之处,恕我无法修复。”

    柳云低低道:“那便拜托你了,冉神医。”

    冉诗序起身道:“有一点我必须事先提醒你,取针的过程痛苦万分,可你手臂不可动弹。我会给你上一些麻药,但无法完全避免痛楚,你要做好心理准备。若你不能确保不动,我或许要捆住你的胳膊。”

    柳云面色一白:“我可能会忍不住痛,就请冉神医把我的手捆住吧。”

    冉诗序颔首道:“那好,容我稍事准备一番,你可先休歇片刻。”提着医药箱子出了房门,梅卉裳带着点忧虑的瞄了柳云一眼,便也跟着出去了。

    井梧其实并不想候在此间,但看纪玢誉没有要走的意思,便只好一言不发地杵在一旁。

    纪玢誉坐在梅卉裳方才所在的对座上坐,闲闲饮茶,却是若有所思。

    纪元徽面容幽暗地望着柳云:“我会陪着你,除非你不想看到我。”

    柳云扯了扯嘴角道:“怎么会呢。”

    等待幸福的过程中人们往往倍感幸福,可与之相对的,等待痛苦的过程亦是加倍的痛苦。

    当冉诗序再次出现时,柳云面对他仿佛面对地狱使者,亦或是人间酷吏。也许她从来都不够勇敢,所有害怕、胆怯、畏惧、退缩、逃避等负面情绪交织心间,令她浑身发软,毛骨悚然,可为了活命,她只能咬牙坚持。

    她不知道这世上是不是真有人不怕苦不怕痛,不怕冒险不怕历经生死,她只知道不是每一个坚持活下去的人都有大无畏精神,比如她自己。

    冉诗序平静道:“烦请姑娘换椅子上坐。”

    柳云依他所指坐在一张太师椅上,如此冉诗序便可用一条水粉色丝带将她手臂捆在扶手上,这丝带一看便知是梅卉裳之物。

    梅卉裳虽与纪玢誉坐得近,却未有分给他一点余光,只满眼欣赏地望着冉诗序,或是不免担忧地瞧向柳云。

    纪元徽坐在柳云左手边地一张圆凳上,牢牢握着她的左手。

    冉诗序推来一张屏风,挡在纪玢誉等外人面前,但丝毫不阻碍梅卉裳的视线。梅卉裳含笑看他一眼,虽然他神色不变,但心中其实受到了莫大的鼓励。从前他总以为所有的事独自经受就好,专心当下,无视其他,而今才知陪伴是福,尤其相伴之人是心爱之人,此生夫复何求。

    从纪玢誉府上要了些寻常草药,其余皆是他私藏,虽则他并不因为梅卉裳待柳云别有不同就格外照顾,但倾尽全力无有保留是他行医的一贯准则,所以此番救治柳云他自也当全力以赴。取针之事说来容易,可实际上难度之高超乎众人想象,只是他极少详述,一来不识医理之人难以听得明白;二来长篇大论易使伤者感觉复杂以为不可治愈,不利于恢复;三来他本就不是话多之人,尤不喜说教及卖弄才学。

    但,最近他时有在想,若育有亲子,他会否耐心不足,甚至发起火来,毕竟不是每个孩童都天赋异禀,一点就通的。若偏生他的孩子愚驽笨拙不听教诲,诚然他内心私以为自己的孩子不至如此,但万一呢?他能否悉心教导循循善诱,不求其出人头地名扬万里,但起码晓得些做人的基本道理,真正明白自己喜欢什么,想要什么,从而有所追求,内心富足地走过这一生。

    每每思及此,他便发觉自己想得太多太远了,尽管…到底是言之过早。有句话说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而今他才真正领悟其中涵义。

    言归正传,冉诗序当下面对的,是非常棘手之事,柳云是个聪明人,不必他反复叮嘱也知道该怎么做。

    冉诗序看了看她苍白病态的脸及细如木柴的胳膊,声色微沉:“柳姑娘,冒犯了。”

    柳云道:“请开始吧。”

    冉诗序便不再多言,亲手将她上衣拉开,使之肩头敞在亮光下,在那三个红点周遭涂满麻药,再从针线包里先后取出十二根银针在火上炙烤后用以封住她肩前肩后及肘上各处穴位,随后将一种红色凝胶状的药物抹在柳云肩头。

    起先柳云只有一点冰凉之感,后渐有些酥麻,好像有什么东西慢慢渗透到了骨子里,刺痛感在某一瞬间突发,惊得她险些从椅子上弹跳起来。她瞳孔放大,额上青筋暴起,颈侧血脉也凸了出来,顷刻间大汗淋漓。

    冉诗序这些年钻研医药,发觉许多疑难杂症若借内力调和,医治起来便事半功倍。为此他特地翻出梅卉裳闲置在杂物房里的内功心法,向梅卉裳报备过后便开始持之以恒地修习磨炼。

    那时梅卉裳斜躺在花架下的卧榻上,瞥了眼他手里刚拍净尘灰的蓝皮书,懒懒应了一声便由他去了。

    鲜花与美人皆未使他多看一眼,如此良辰美景娇妻在卧,竟不如他手里那本破书吸引他的注意。梅卉裳眼角里瞅见他喜之不尽地捧书走远,照例不自觉地在心里嘀咕“这呆子”。梅卉裳曾对他的怨念不可胜数,却从没有一次诉之于口,或许连她自己也不觉得。唯有在梦里,冉诗序才会变成体贴关怀、温柔眷顾,眼里心里都仅有她的好夫君。尽管她本身也不是一个好妻子,尽管她知道冉诗序若真变作那般,便不再是她深爱不渝之人了,但做梦嘛,自然要不切实际,随心所欲。

    于是她慢慢闭起眼,进入了梦乡,渐渐双颊红透,胜似繁花。

    当然,梅卉裳心知他修炼内功是为了治病救人,而非真对武学感兴趣,那本内功心法再寻常不过,市集里一贯钱能买一箩筐,无非是些养气练气之法。因此后来她随手丢给冉诗序另一本偏上乘些的秘笈让他去学,冉诗序虽已有一定基础,但仍常有不通之处,需得她漫不经心地从旁指点一二方可领会。

    分居两地前的短暂时光里,那大概是他们之间唯一可称得上幸福甜蜜的点滴回忆。

    眼下则正是冉诗序学以致用之时,玄术丹液已将柳云伤处洞开,他只需以内力将其中毒针吸出即可,但要想将伤害降到最低,他必须谨慎引导毒针走向。否则一旦戳破血脉,柳云恐怕会瞬间血流如注,且毒素侵染全身,解无可解。届时他只能尽力保住柳云性命,但要想彻底治愈便是希望渺茫,几无可能。

    行医救人说来轻巧,在背负他人生命之时半点不得马虎,这其中要身抗多大压力外人岂得而知。冉诗序虽有多年医治经验,且自幼苦读医书又具天赋,但在这紧要关头,他仍会悬心慌乱,为此他必得竭力克制,不使自己乱中出错。

    从前梅卉裳常常笑话他不自信,明明医术过人药到病除,却总不敢下保证,哪怕是对自己。这说得好听是为人慎重不说大话,说得难听点就是畏首畏尾胆小怕事。

    冉诗序对此从不辩驳,可他越是沉默,梅卉裳越是不快。

    梅卉裳曾揶揄他道:“假若华佗在世、扁鹊重生,不知会否在医病时对病人说一句,放心,我定将你治好;或者,我定将你这病痛根除。”

    眼见冉诗序置若罔闻,梅卉裳便得寸进尺道:“想来当世神医也多少会有点底气,不然也不会有那许多病人重金求名医了。”

    冉诗序仍不理会,梅卉裳气不过,一把夺过他笔下未完成的药方,盯着他道:“倘若有那一日,我命在旦夕,垂危之际,你也不会宽慰我几句,使我感到稍许安心?”

    冉诗序平静地回望向她:“我会尽我所能为你医治,若我无能,治不好你,我便陪你一起死。”

    梅卉裳愣怔片刻,把那药方丢回他手边,带着点嗔笑道:“谁要你陪我一起死?难道黄泉路上,你还怕我会孤单寂寞不成?”

    冉诗序心里想的是,没有她,他独自活着有何意义?可话到嘴边却变成了:“本是我欠你的,自当要还。”

    梅卉裳心凉了个彻底,遂冷笑道:“既然你都这么说了,真到那时就别怪我临了还非得拉你做个垫背的。”

    在她看来,她这条命可比钱值钱多了,可冉诗序却觉得亏欠了她,分明是看不起她。况且夫妻本该不分彼此,他这么说,便是从没把她放在心上,真正视作妻子。或许与她之间的种种,他一直是不情愿的,只是情势所迫,无可奈何罢了。

    梅卉裳心碎了,像是琉璃瓦自高空坠地,伴随着清脆声响,支离破碎,五光十色。

    可她所不知道的是,那一刻冉诗序看着她冷然离去的背影,笔尖的墨滴在桌上,心尖上的血渗进冰川,凝成血石,永存心底。

    “心甘情愿”这四个字太俗,“求之不得”这四个字太假,他一直不知道怎么去说,便一直没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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