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鼠鼠军团击败

    日光此时已拨开的晨露一跃而上,春回大地,开朗明媚。

    整个肖府上下喜气洋洋,苏凝乐默默遥望眼前独留的一个小窗,伸手去撩拨偶尔飘来的绵绵白云,触手即散,分明暗嘲自己痴人说梦。她将脑袋埋在两条玉臂之间,耳边响起了父亲拂袖离开时的话。

    “这些天我暗自思量了许多,既然你心有所属,那我这个当爹的便不强人所难,只要是个正经人家,也就随你的愿,淮雁王那边爹爹替你去挡,可是!万万不能是那吃人野人!就算你娘还在,她也绝不会同意!”

    苏凝乐后悔万分,原来爹爹已经松了态度,要是她早点替野崽崽澄清谣言,把他从雪山领回来,如已至此?

    她坐立不安,直到暮深,昏昏沉沉的天幕中竟然下起了点点萦绕雪花。

    眼前野少年耸立从前两人站在雪山顶峰,迎着少女曾指着那一片绚烂灯海里最大的府宅,撒开四肢腾跃雪岩依山攀落,黑漆漆的密林在他身后急速倒退,转眼间他投入闹市繁华地,嗅着少女身上的幽香寻到一座高深宅院前。

    “咯咯。”肖府门前一对狮兽辅首响起。

    苏凝乐大喜过望,正要跑去开门,谁知苏老爷忽然冒出一手将她拉住,大声喊道:

    “来人!野人来了!”

    院子里护院闻声出动,众人一把打开大门,手里利器寒光闪烁,朝着来人此起彼落一顿挥舞。

    “不!野崽崽!”苏凝乐奋力甩开父亲的桎梏,跌跌撞撞推开一条浅道,却见野少年依旧屹立夜风中,瞳眸下阴影斑驳。

    “野崽崽,你终于来了。”苏凝乐轻轻上前环抱着他,顿时觉得肩上一股温热流淌,一滴一滴缓慢渗落她指尖。

    苏凝乐一阵心慌,想回头看少年的脸,但身体像被什么绑住一样始终未能如愿,挣扎中一下乍醒,外头月明星稀,晴夜安宁,才发现刚才噩梦一场。

    她蜷缩一角呆坐着,冷汗沾湿后背,随夜风渗入皮肤,止不住颤抖。脑海里依旧跟着梦境转,细思极恐,没错,爹爹知道她与野崽崽有交往的事情,有所防范,在府上设有埋伏,野崽崽来了而自己现在被关紧闭如何能救得了他?

    苏凝乐以指尖悄悄戳开一条门缝,眼眸打量一圈,瞧见门边两个值守的丫鬟。顾不上那淮雁王是什么来头,五天后就是婚期,可青莺又被调离,只好用上老办法了。

    她重新退回屋子角落轻捻着嗓子哼出小调,随着歌谣散去,头顶屋瓦细碎响起,像是有什么攀爬跳跃。

    “啊!”门外两婢女尖叫声拔地而起,生生逼得苏凝乐唱破了音。

    “咳咳······”她捂住嘴干咳了几下,止住喉咙里的不适,心想不就一群小鸟毛崽,至于真么害怕么?不过按这般进程来看,外面的人应该是被引开了吧?

    苏凝乐上前轻轻拉开门,抬脚踏出院子,感觉脚背有一团毛茸茸的东西伴随着吱吱声滚过,那声音鬼鬼祟祟,她低头顺眼瞧去,当堂吓得魂飞魄散!又细又长的尾巴,黑不溜秋的短毛,正昂起两颗尖尖的门牙冲她咧嘴眨眼。

    竟然是老鼠幼崽!

    苏凝乐失声惊叫一声连连倒退,一不小心碰就要碰到边上一面铜锣,她慌忙双手扶住,那是父亲特意安排的,只要她擅自出房间婢女便会敲锣示警。

    虽然说看守的婢女早已吓得昏倒,可是苏凝乐却也挪不开半步。密密麻麻的小黑影迅速朝她涌来,个个立起身子抬起前爪,竖起耳朵,等待着召唤它们出来的主人命令,这场面简直就是唯她一人马首是瞻。

    苏凝乐抵靠着身后高墙,欲哭无泪,更不敢声张,只有死死捂住嘴巴,一颗心跳上嗓子眼,半个音律也出不来,她现在才恍然大悟,夜深自当百鸟归巢,兽禽眠息。既然白天当值的幼崽休息了,那现在自然由喜爱夜潜的幼崽顶上了。

    她独自面对声势庞大的鼠鼠大军,深深吸了一口寒风,脑子清醒了些。这是自己跑出去的唯一机会,能见到野崽崽,都值得。于是慢慢转身踏着墙边几口蓄水用的大缸子想要攀上墙去。

    府宅高墙深深,苏凝乐垫尽脚尖硬是够不着顶,急得满额冷凝,这里的动静迟早会被发现,那可如何是好?

    “吱吱吱······”脚边鼠声渐渐响了起来,苏凝乐回头望去,见鼠崽们步步逼近,一个叠一个,小身躯不一会儿隆起一座小桥。

    这番好意真不敢领受,幼鼠们在身侧涌动,毛毛几乎就要蹭到苏凝乐的脚踝,她忽然间不知哪里来的一股力气,奋力往上一跳,两手胡乱一抓,竟然抓住了墙头,却再也上不了半分,整个人挂在空中摇摇欲坠。

    “野崽崽,救救我······”手指的酸麻传到了眼睛,两行清泪沿面颊蜿蜒而落。苏凝乐咬碎牙龈痛苦挣扎,忽然手腕骤暖,墙上出现一个人,抱着她轻飘飘越过围墙外侧。

    灯烛沉醉月色,光影跌入湖水,微醺着摇曳丝亮。

    苏凝乐搂着蒙脸人脖子对上一双眸子,烈焰倾烬,照亮她一张惊慌疑惑的脸。

    火一般的热烈似足了他。

    “野崽崽,是你么?”她不由自主伸手想拉下来人的面巾,那人头侧过避开,眸底被夜风吹冷,两指夹着火折朝高墙来回一扫。

    顶头围观的幼鼠们吱吱喳喳一哄而散。

    苏凝乐缩了缩脑袋,可眼睛依旧粘在蒙脸人身上。蒙脸人没有再望她,手上又是一扬,什么东西划过安静的夜,沿着漂亮的半弧飞入院子,“铛!”的一声命中铜锣。

    声浪一声一声由近至远慢慢蔓延,无限放大,长长的一条街瞬间惊醒,肖府内开始骚动起来。

    苏凝乐不可思议的盯着怀抱着自己的男人,“你······”

    话音未落,蒙脸人飞身而起,将她重新投放院子内,玄衣拂过清冷的月,雾一般消散于夜里。

    “快快,小姐要跑了!”一大群家丁围上前来,苏凝乐如梦初醒:那人不是来帮她的!

    “混蛋!”她坐在地上拽着粉拳空对着墙头大骂一句。

    肖府一墙之隔外,蒙脸人微微昂起上颚,暗色花影笼罩眉间愁意盛浓。

    “那两个昏倒的丫鬟已经处理好了。”离蒙脸人身后足足三丈外,另一人顿了顿低声再问道:“她心里的人就是您,为何还要如此大费周章刻意隐瞒?”

    蒙脸人嘴角自嘲斜扬,轻喃如梦呓:

    “真实的我与她心中的所想完全不一样,她还会喜欢吗?我想试试。”

    *

    这一夜,苏凝乐睁眼到天明。她早已做好被责骂的准备,可苏老爷苦口婆心的劝说苏凝乐放弃与野人幻想,淮雁王乃金玉良配云云,竟对群鼠一事只字未提。

    她悄悄琢磨着蒙脸人的来历,回忆起那天晚上的起被吓昏那两个丫头,心中愧疚探问左右:

    “昨天那两个丫鬟呢?”

    “小姐,老爷说让那两人照顾好小姐,哪知贪睡过头,就调走了。”

    “贪睡?”苏凝乐有些懵,继续道:“她们有没有说看见其他奇怪的事?”

    “奇怪的事?没有。当时两人主动承认说是夜里无事犯困,老爷很生气罚她们去□□。”

    明明是被老鼠吓晕的,怎么成了贪睡呢?父亲最忌讳自己以歌引动物,况且招来的还是老鼠,私下怎能不训斥她一番?

    苏凝乐心里疑团密布,眼巴巴看着窗外,到处挂满红飘双喜,人人欢喜有序的忙碌着,唯独显得她最古怪。

    马上就到婚期,小院子的增派了家仆轮流值守,里里外外可以说是布防严密,毫无漏洞,除非能按上一对翅膀,否则休想出去。

    苏凝乐左右观察,横竖掂量,到了最后一夜,她放弃了逃跑的想法。

    “明日便是出阁之日了,我想看看嫁衣,你们去拿过来吧。”

    晚风自河边一路掠过带点氤氲,搂着屋里的烛火贴身曼舞,一摇一晃间,连带安坐在灯前的少女身影亦映得翩跹灵动。

    苏凝乐十指轻若如春水缓缓滑过红霞精致刺绣,心中万千遗憾终化作一声叹息,而后手提嫁衣将投入烛火之中。

    左右侍女大惊失色,手忙脚乱呼喊着把着火的嫁衣拖回来,苏凝乐悠然看着烧得七零八落的喜服笑了笑,既然跑不掉,那就拖着,嫁衣都没了,看婚礼怎么办!

    正当场面混乱之际,房门咿呀被推开,赵氏眼尾瞧了瞧浴火中的一团糟,吩咐旁人退出去笑道:

    “姑娘,你这有何必呢?瞧不上这一件,大可以换一件,总有合心意的。”

    苏凝乐瞧她意定神闲的样子倒是有些惊诧道:

    “婶婶这话是什么意思?”

    赵氏摆摆手:

    “唉,那淮雁王真是心思细密,思虑周全。早早特意准备了十几套样式不同的凤冠霞帔,供你挑选呢。”

    苏凝乐嘴边笑意凝固,那男人真是脑路清奇,她到底有哪里好,值得堂堂王侯夜半登门求亲还非娶不可?!

    “大姑娘,旁观者清,姨娘要劝你一句,先别提淮雁王身份尊贵,就说坊间从未流出关于他半点坏处也足见性情人品上佳。选夫当如此,还有何挑剔的。”

    赵氏察言观色,见苏凝乐面上毫无波澜,话锋一转,轻轻握住她的手背,低声又道:

    “你是知道的,苏家祖上英才辈出入仕为官,只可惜大伯身体不好无奈退了下来,如今家中我那小儿年幼,帮不上什么忙。淮雁王这般架势,要是婚事出了什么岔子,苏家恐怕要遭难了。”

    打蛇打七寸,这番话直接戳进苏凝乐心窝。从前普通官宦子弟她尚且能忽悠推搪,可这次不同,但是也绝非不可挽回。

    “哼哼,婶婶别以为我不知道你的如意算盘。我问你,你可有曾把我命格欠妥之事如实告知淮雁王?”

    苏凝乐目不转睛观察赵姨娘,见她脸色微变,便满意一笑慢慢步近道:

    “为保苏家周全,我见到他的第一时间主动禀明全是婶婶全心隐瞒故意遮掩。”

    赵姨娘忽然低眉苦笑,眼波却止不住的媚艳得意:

    “姑娘,我就是一个受夫家兄长庇护的妇道人家罢了,哪能有本事做主?到头来还不是要算到大伯头上去?可怜我们小郎苏家那根独苗,又要孤苦流离了。”

    苏凝乐深吸一口气,暗忖自己不能意气用事。现在暂时不能逃,可只要她没死,白眼狼休想轻易得偿所愿!

    *

    翌日大婚,也不见野人的踪影,苏凝乐反而暗自庆幸。如今她心如死灰整个婚礼流程如何过的,全然不知浑浑噩噩。

    花烛红泪,浸润静夜。苏凝乐独自坐在婚房内,垂眸看着一双绣金盘龙靴步步移近,眼角断珠晕湿红衣成墨。

    盖头被轻轻掀起,苏凝乐紧闭瞳眸,不让一丝光亮闯入。鼻尖一阵淡香掠过,男子低叹一声,房门轻响,再无动静。

    苏凝乐微微睁眼,浮浮水雾里只来得及瞥见一抹颀长背影朦胧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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