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影

    翌日周末,清宁自己开车去了孟令的公寓,带了他最喜欢的雪花酥。

    孟令十分高兴,立刻接了过来,拿了一个放入口中。

    “姐姐居然还记得我喜欢这个。”少年颜若春华,笑起来更是灵动阳光。

    “当然记得啊,小时候为吃这个你都不知道烂了几颗牙呢,”清宁拿纸巾替他擦了擦沾上粉末的唇角。

    “孟令,我准备以林漪阿姨的名义成立一个基金会,用来帮助失学的女孩子,我委托赵景瑜找了一家机构专门运营,以后我每年三分之二的收入还有股份分红都用来做这个基金会的资金运转,如果我有意外,基金会由你和郑洁共同监管。”

    孟令皱起了眉头,放下了手里的雪花酥,怏怏不乐:“姐姐干嘛要这样说,什么叫有意外。”

    清宁笑了,“人有旦夕祸福,谁能保证顺当一辈子,我只是说万一。”

    “没有万一!成立公益性基金会当然是好事一桩,对塑造你的公众形象也是很有利。但是投进去三分之二的收入太多了,光是天启的股份分红,就每年数亿的级别,更不用说你的片酬和代言费也是业内顶尖的,这么庞大的公益资金交给机构来运营,只怕有人浑水摸鱼,姐姐应该要多为自己未来做点打算才对。”孟令露出严肃的神情。

    清宁莞尔道:“你放心,我日子过得省,剩下的钱怎么也够花了。至于说怕人浑水摸鱼,你这么聪明,对于数字极为敏感,所以我才让你来监管。你也知道天启的股份我是怎么得到的,本来就是别人的,不如把得来的收益花在有意义的地方,否则堆在我的银行账户上也不过是一个骇人的数字。”

    “姐姐何必耿耿于怀,那既然是谢涟和顾清然心甘情愿送给你的股份,你就受之无愧,他们何尝没有在你身上得到想要的。”孟令言辞格外犀利。

    清宁轻叹,“也许,我只是想证明自己存在的意义,世界上还有许多无家可归的女孩子,连求学都是奢望,我既然现在能,就尽力给予别人,这未尝不是一种成就感。我宁愿自己永远是给予别人的那一方,而不是被男人施舍。”

    孟令灵秀的眼眸里更多了两分敬慕,他叹息道:“姐姐,世界之大,像你这样豁达的女孩却并没有几个,更多的只是借公益来沽名钓誉。你放心吧,我一定全力以赴,让你的每一分钱都花在该花的地方。”

    “那就好。”清宁又问,“孟今也来了一阵子,我今天很想见见她。”

    孟令蹙着眉,沉声道:“我刚才跟她说了,她说自己没空,也不知道整天在忙什么,学也不好好上,舞蹈也不好好练习。爸妈真不该放任她自己来B市,她现在简直无所顾忌,也不知道在这里认识了些什么人,去她公寓经常见不到人。”

    清宁心里生起了几丝警惕,“你没跟叔叔和婶婶说吗?她才18岁,B市鱼龙混杂的,对她这样漂亮的高中女生是十分危险的。”

    孟令摇了摇头,“我之前就极力阻拦过,可我妈和孟今一意孤行,完全无视这些风险,一心要出人头地,说是来这里求学,可进了学校也没见她用功。”

    “哼,你就是这么在背后说自己姐姐的吗?”一个女孩身着杏黄色裙子,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他们身后,她的五官与孟令有五分相像,脸型更短圆一点,嘴唇更丰润饱满,较之孟令少了点灵秀清隽,多了点娇憨明媚,漂亮璀璨得像一颗圆润的明珠。

    她挑衅般地扫了清宁一眼,继续对孟令娇哼道:“别以为你现在上了大学,就有资本教训我,我永远比你大,是你姐姐,轮不着你在外人面前数落我。”

    孟令一脸无奈地看向清宁,“这是孟今。”

    他转头对孟今道:“你不是说今天不来了吗?”

    “我要是不来,能听到别人说我坏话的吗?”她视若无睹地坐到了清宁的对面,大大方方地和她对视。

    孟令皱眉道:“孟今,你的教养呢,见了清宁姐姐你难道不会喊一声。”

    孟今嗤笑:“我才是你的亲姐姐,你从来不叫我一声姐,现在好意思来指责我不是?”

    她这番咄咄发问的模样让清宁突然笑了出声,孟今顿时觉得挂不住脸,问道:“你笑什么?”

    “我本以为,和你再见会很生疏,没想到你仍和小时候一般。”

    清宁笑道:“孟今,我们刚才的话只是出于亲人间的关心,不是想说你的不是。你初来乍到,不愿意和孟令同住,我本该将你接去的,可是我现在并不方便,也不想将你牵扯到是非里。人心叵测,你才成年,就整日神龙见尾不见首,阿令担心你被人诱骗,也是为你着想。”

    “你不过大上我们一岁多,就这样老气横秋地说教我,是不是太自大了?”孟今抿紧唇瓣,紧紧盯着清宁,“我已经满18岁了,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轮不到别人来告诉我怎么做。”

    孟今想,对面这个人的阴影几乎笼罩了她的前半生。自己时刻都在和她比较,主动的,被动的,她留下的印记始终挥之不去。所以,当年自己对爸爸坚决地提出要求,拒绝和她一起生活。

    她跟随别人离开了,人生却没有因此滑落,来到了繁华中心B市,她身上的光华越来越璀璨。直至今日,孟今发觉自己和她已经相差悬殊。

    孟清宁成了世界上最美最有名的女人之一。

    她离开了,却还是自己人生的阴影。

    总是这样不公平。从小只要有她在身边,不管是爷爷,还是孟令,或是其他的人,他们的目光永远是集中在她的身上,她永远是最乖最美最可爱的孩子,自己只能是她的附庸,所有不懂事的抗议都用来衬托她的懂事。

    孟清宁的妹妹,简直是天下最可悲的人。

    孟今只觉得多年的不甘愤懑堆积在胸口,酸得她嘴里发苦。

    她垂下漂亮的眼睛,低声呢喃:“孟令是这样,袁嘉也是这样,你不费吹灰之力就能得到别人念念不忘的爱慕,可你又哪里给过他们一丝关注。我妈妈说的对,你和你父母一样,眼里只有自己,上天对你太过厚爱,即便你父母去世,你也照样过的锦衣玉食,到今天还成了万众瞩目的明星。我比你更年轻,更不输你什么,为什么就不能趁着年轻来这个圈子搏一搏?”

    “你到底在和谁接触!”孟令冷声打断,“你难道傻得随便听人糊弄,口头允诺你一点好处,就让你不管不顾了,连学业也抛诸脑后!”

    “我知道他是谁,我也相信他的能力,但我也知道不见兔子不撒鹰的道理。没得到切实的好处之前,我不会傻到白白付出。”她瞥了一眼同声敌忾的二人,回答的格外自信。

    没想到多年未见的孟今对她有积累下来的愤懑,清宁斟酌了一下,才开口,“孟今,我们虽然是姐妹,多年不见,情分似乎也不剩多少,可我还是想提醒你一句,娱乐圈没有一个人会做不挣钱的买卖,如果有人给你一个很美好的许诺,你不妨设想一下,要为此付出怎样的代价,你又能不能承受得住付出这样的代价而获取不到任何好处的后果。因为这在娱乐圈已经是司空见惯的现象。”

    孟今呵呵一笑,“你是在讽刺我还是关心我,如果你这么关心我,不如匀点资源给我?你现在不正是天启的大股东之一,干嘛不提携我一下呢,还是你在等着我求你?”

    清宁一时没有回答,她冷嗤道:“怪不得我妈妈说,你和你爸妈一样的不近人情。大伯对爸爸冷待至死,你对我也是全无姐妹之情,连举手之劳都不愿意。”

    清宁仍沉默,孟令却气得双颊如霞,连声音都发起颤,“孟今,你现在怎么变得黑白颠倒是非不分!自己一个学生不安分学习,眼高手低好高骛远,你当娱乐圈那么好混的吗?不经过训练随便就能做演员的吗!你以为浅薄如你,就算上了荧幕观众就会买账吗!”

    孟今红了眼眶,嘶声力竭道:“你总是护着她,我才是你亲姐姐!我哪里不如她了,我也有长相有身材,我也会跳舞,怎么就比不上她了!你以为我不知道吗,她不过是被那些有权有势的男人捧上去的,她跟过几个男人她自己记得清吗——”

    “啪!”响亮的耳光声阻断了孟今未出口的话语。

    孟今捂着脸,不可思议地看向同胞弟弟,表情摇摇欲坠地喃喃:“你居然为了她打我。”

    孟令面色冷白,声音森森,“我从来不打女人,这一巴掌是你咎由自取。污蔑侮辱自己的姐姐,一巴掌对你来说是轻的。”

    孟今浑身气得哆嗦,深吸一口气,走到他跟前,狠狠回击了一掌,“我一定要告诉爸妈,你就这么对自己的同胞姐姐,以后我的事不用你管,我没有你这样的弟弟!”

    清宁拉住了气得浑身乱战的孟今,对半垂着脸的孟令道:“你先出去,我和她单独聊一会。”

    孟令看了她们一眼,嘴唇动了动,还是沉默地转身走了。

    孟今满脸泪痕,尖声道:“你少在那惺惺作态,我不是小孩子了,不会被你哄两句就忘了,刚才是你处处挑拨离间我们!”

    清宁从冰箱里找到了一包冰块,用毛巾包裹拿给孟今,“给,你也不希望自己漂亮的脸蛋肿的不能见人吧。”

    孟今大力地扯过来毛巾,覆在了脸侧,一句话也不说,只是恨恨盯着清宁。

    清宁缓缓道:“看在你小时候叫我姐姐的份上,我想再说一次,晟兴不是一间好公司,薛晟也远没有你想得那么简单。如果你真的想进娱乐圈,那就来天启。”

    “我根本不认识什么叫薛晟的人。”孟今哭过的小圆脸上粉光嫣然,神色矜傲而坦荡。

    清宁静静地看着她,发现自己对她今天种种乖僻的行为毫不关心,时光流逝,她们之间已经没有任何感情可言了。

    小时候那个娇蛮可爱的孩子和眼前这个一身尖锐的女孩恍如两人。

    如果说在今天之前,她还对孟今抱有一丝怀念,那现在也沦为全然的陌生人了。

    清宁道:“你和阿令一母同胞,他来到B市后,一直在尽心尽力帮我,就当我还他一个情。最近有一组翡梦的外景广告要去市外拍摄,我会和摄制组申请,将你加进广告拍摄。至于以后怎么走,你要选择天启,或者晟兴,还是什么其他的公司,都请便。”

    孟今沉默了几秒钟,回道:“拍摄我会去,至于天启,我还要考虑。”

    清宁点了点头,也不想再虚应客套了,起身道:“明晚天启为美人鱼举办的庆功宴,你如果要来,我会为你引荐经纪总监赵景瑜。”

    -

    B市的另一边,在赵雨霖豪奢的私宅花园里。

    薛航临厉声道:“这个不争气的孽子,你要实在是管教不了他,我就送他去苍山关个几年好好压压他的性子,省得他以后无恶不作,败坏了我们薛家的门风!”

    赵雨霖听得眉毛一凛,放下了咖啡杯:“你可真是铁面无私,对自己儿子也能下死手整治。打他个半死还不够,还要把他送进那鬼地方?真不怪人说有了后妈就有后爹,你平时对你的小儿子也舍得这样吗?”

    薛航临冷声道:“薛霆要像他这样顽劣,我早就逐出家门了。慈母多败儿,你这样放任他胡作非为,总有一天让他闯下弥天大祸,真到那时你后悔也晚了!”

    赵雨霖抽着烟,讥诮地笑道:“什么叫做弥天大祸?你也不是没有逐过阿晟,说得真是冠冕堂皇,儿子平时的好赖你从来不过问,出事了你就劈头盖脸来问责我,不就是怕影响到了你的位置。”

    男人静默了会,淡淡道,“我知道你一向厌恶我,觉得我刻板不近人情,但是这一次,我说什么也不会继续放任他了。”

    “我会给顾清然交代的,他不会不卖我一个面子。你非要一意孤行,逼死儿子?”赵雨霖平静地问。

    “逼死他?我不过是要他走正道!”薛航临冷哼一声,“他整天眠花卧柳,我没看出他哪里不如意到想要死。”

    赵雨霖缓缓说道:“阿晟有很严重的心理疾病,我发觉的时候他已经染上了药瘾,如果不能成功戒药,总有一天会猝死。现在他能初步戒药,是因为他还有所爱有所求,你把他送进那个鬼蜮之地,等于断了他所有的念想。薛航临,我不能让唯一的儿子死于药物过量。”

    “人家好好的女孩子,他这样下三滥地去逼迫别人,和禽兽有什么区别?我已经答应了顾家,送他去苍山待上一年,这一年内严禁他和外界联系,你立刻给他停职!即使你不答应,我也不会再护短。监狱和苍山,他总得选一个,以免日后害人害己。”

    “是啊,为了功名利禄,不留把柄,儿子算什么,反正你也不止这一个儿子。”赵雨霖淡声一笑。

    薛航临深吸了一口气,沉声道:“悬崖勒马,犹未为晚,他当时任性从西点退学,现在从头再来也不迟。薛晟才23岁,送他去苍山不仅是给顾家一个交代,也是匡补我自己管教不严的过失。”

    “我给他一个礼拜的时间办理工作交接。不破不立,雨霖,你难道要让咱们的儿子耽于情爱虚度一生!”

    赵雨霖沉默了,她意识到了自己对薛晟长久以来的纵容,这一方面是因为薛晟生性顽劣,另一方面也是她自己亲缘淡薄,并不想花上过多心血经营母子关系。加之薛晟在公司经营得不错,她也就不想多管他的私生活。谁知道就到了这个地步。

    顾清然和她如今深度合作,帮她开拓了M国的市场,她也不想为了这事狠狠得罪他。何况清宁是故人之女,又合她眼缘,赵雨霖虽然生性凉薄,却也是对之有一分怜爱的。

    但说到底,她自己的事业是最重要的。

    也许薛航临的想法才是对的,她作为母亲既然不能匡正薛晟,交由薛航临的雷霆手段或许真能令薛晟一改恶习,换一个新风貌重生。

    她轻轻叹了口气,道:“就照你说的吧。但是你记住,薛晟也是你的儿子,他爷爷的孙子,你绝对不能矫枉过正,伤到了他!”

    薛航临沉沉应道:“你放心,我自有分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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