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十六章/啃咬
当天晚上，陈夕照下厨做了一顿饭。
盛知樾回来见着满桌的大菜，半是惊奇半是怀疑：“今天，是什么重要的日子吗？”
他摸了摸口袋，有些迟疑。
陈夕照被他的谨慎逗笑了，将早上新闻的事告诉他。
盛知樾舒了口气：“所以这是奖励？”
“如果这样说能让你更高兴的话。”
“你尝尝味道怎么样？”
盛知樾接过汤喝了一口，点头称赞。
他如今已经彻底适应了豆腐的味道，吃得一点不勉强。
陈夕照知道自己的手艺绝对算不上好，但见他吃得开心还是很满足。
“还有一个菜，端过来就能立马开饭。”她转身欲走，被他两根指头勾住。
盛知樾看着她的眼睛舔了舔下唇，明显有话要说的样子，又半晌不开口。
“怎么了？”
陈夕照有些疑惑，正要多问两句，却见盛知樾突然在她面前跪了下来。
“你这是……做什么？”
跪就跪吧，也不跪踏实，陈夕照属实没看懂。
盛知樾浅笑了一声，似对她的茫然意料之中，不慌不乱从外套的口袋里拿出一个绒面的小盒子。
盒子打开，露出两只大小不一的金属环。
陈夕照看了一会儿，认出来：“这不是，这不是年前你定的婚戒吗？已经做好了？”
盛知樾颔首：“早就做好了，我一直没敢拿给你。”
“为什么？”
“怕你不要。”
“怎么会？”
“所以你愿意……”
“我愿意啊。”
陈夕照异常爽快，甚至在他动手之前自己给自己戴上了。
“刚刚好，你看。”
她举起食指展示给他看。
“……”
盛知樾未曾料到是这样的结局，嘴边的话含了半天终究咽回去。
他若无其事起身，自觉戴上另一只。
“我看看你的？”
“你的更粗一点，感觉比我的好用，之后做个针线活还能顶顶，要不咱俩换换？”
“怎么了不行吗？不行的话你就当我没……唔？”
眼见她毫无察觉，喋喋不休说起毫不相关的事，盛知樾没忍住心里的郁闷，一口咬在了她下唇。
陈夕照一头雾水，撑着他的肩就要推开，但越挣扎男人吮得越用力，她很快就短了气差点站不住脚。
盛知樾颇有觉悟地将人打横抱起，抬脚往最近的客房走，全然忘了桌上还有菜在等着这回事。
第二天，陈夕照日上三竿才转醒。
醒来的时候盛知樾还在，就在她身后，将她整个人牢牢扣在怀里。
“醒了？”
感受到她的动静，他埋首在她颈后轻蹭。
“嗯……今天休息吗？”
陈夕照转了个身，许是转得快了点，忽然涌上一阵晕眩。
“怎么了？”
“没事，有点晕，我缓缓……”
“好好的怎么会晕？是不是太累了？”
“有点。”
盛知樾伸手探了探她的额头，摸到一阵冰凉。
他蹙眉：“这段时间我不扰你，回头我找两个营养师回来替你调理，你最近也不要画到太晚了。”
“嗯。”
陈夕照轻应了一声，倦意再度上涌，换了个舒服的姿势渐渐消声。
之后半个月后，盛知樾当真如他所说没有再扰她，家里也多了两个经验丰富的营养师。
但陈夕照困倦无力的状态依旧没有好转，甚至有愈发严重的趋势。
“夕照？你好了吗？”
门外传来盛知樾的声音。
“来了。”
陈夕照关掉水龙头，习惯性抽出一张干巾擦脸，擦着擦着感觉鼻子有些干涩。
她多看了一眼手里的面巾，赫然发现它染上了一团血迹。
镜子里，她的人中周围果然一片粉红。
“啪嗒。”
恍惚间，一滴红色的血液滴入水池，池水瞬间多了一丝粉韵。
她又抽出一张纸擦了擦，擦得还算顺利，血很快止住。
出来时，她并没有对盛知樾提起这件事，想着等事情结束自己去一趟医院。
“走吧，别让妈他们久等了。”
今天是翁舒窈的生日，两人这是准备出发去给她庆生。
“你，还好吗？”
盛知樾一眼留意到她苍白的脸色。
“没事，你等等我补个妆。”
补过妆，气色就正常许多。
盛知樾看起来还是有些担忧，去的路上给老太太打了个电话，拜托她将某位老中医朋友一起请过来。
陈夕照正听着，手机也进了消息提醒。
来自一个未曾料到的人——
“最近身体怎么样？还好吗？”
“如果有什么不舒服，可以来找我。”
“或许我能帮你。”
名字显示温庭深。
陈夕照没有回复。
甚至没有多看就左滑删除了聊天框。
对这人她实在没有多余的耐心。
翁舒窈这次庆生是家宴，并没有请多少人，多是盛家的本家人，至多还有几个她较为亲近的朋友，陈夕照大都见过。
席间的气氛较为自在，陈夕照睡过头下来得晚些，翁舒窈一点疑义也没有，反倒比盛知樾还热切的招呼她过去坐。
陈夕照自觉睡过头有些失礼，刚来就端起一杯果汁向诸位长辈赔罪。
未料一张口忽然涌上一股恶心。
但果汁已然入口，这个时候吐出来显然不合适。
她脸色微微一变，只能点头示意失陪，随后捂着嘴快步赶去卫生间。
诸位长辈见状先是一愣。
各自对视一眼，很快有人笑道：“嫂子，我看你今天是双喜临门啊。”
翁舒窈起初没懂，见大家望着陈夕照消失的方向各自含笑，终于明白过来：“等会儿？别是我想的那回事！”
“哈哈哈哈，那你可就得问知樾了。”
盛知樾一脸茫然被人叫过来。
当被翁舒窈问起“夕照是不是怀孕了”时，茫然更甚。
“没有啊。”
“这种事哪儿能这么肯定？你好好想想，最近夕照是不是不太对？”
她这一问，盛知樾难免将陈夕照这段时间的不适和怀孕联系起来，自己也有些不确定。
翁舒窈看出苗头：“是不是想起来？果然怀孕了？”
“倒也不确定……”
“确不确定的检查看看就知道了，快，你快带她去趟医院。”
“现在？”
“马上！”
翁舒窈催着他去洗手间。
盛知樾心里有数但又不好直说，被她催得有些哭笑不得。
但已经到了门口，问问也是顺带的事。
“夕照？你还好吗？”
他敲了敲门。
门里一片寂静。
“夕照？你在吗？”
他又问。
依然无人回应。
“妈你确定夕照在里面吗？”
盛知樾忍不住怀疑翁舒窈在开玩笑。
“骗你干嘛赶紧的……”
见翁舒窈一脸笃定，盛知樾这次敲门的声音大了些。
但里头还是没有反应。
盛知樾忽然想到什么，神色顿时肃然。
他没再等，立刻正身开门。
门没关，一拧便打开了。
只一眼，他就看见地上躺了个人。
正是许久没有回应的陈夕照。
她双目紧闭鼻下一片血红，也不知昏迷了多久。
“夕照！”
陈夕照迷迷糊糊感觉自己似乎在飘。
她被困在一间灰色的房间里，没有门，只有一扇被阳光割成一丝一丝的花窗。
窗外似乎连着走廊，时不时听见有滚轮的声音来回经过，偶尔也会有人的脚步声，但大多数时候都是安静的，好像只有她一个人，与遗忘同住。
再次听见说话声时，她感觉过了许久。
久到已经没有多余的力气，久到连呼吸都快忘记。
她看到有人站在她跟前，很多人。
陈仲秋，盛知樾，翁舒窈，老太太，盛辞怠……
还有，已经很久未见的盛逸悔和谢策。
“夕照……”
陈仲秋第一个开口，话还没说眼睛先红了。
盛知樾也是如此，他下颌上有些青茬，看起来似乎没有休息好。
其他人的神情也多少都带着担忧。
陈夕照微微闭眼，再睁眼已经想清楚了。
“我昏迷……多久了？”
陈仲秋张嘴就要说话，被老太太抢白：“三天，你睡了整整三天了。”
陈夕照点点头，再问：“什么时候可以出院？”
回答的是盛知樾：“不着急，只要你想随时都可以。”
陈仲秋摸了摸她的手：“肚子饿不饿？有什么想吃的？爸给你做。”
陈夕照呼了口气，轻轻闭眼。
“我想，再睡会儿。”
再次醒来，窗外一片夜色。
床头的人已经散了，只有谢策一人。
陈夕照感觉恢复了点力气，挣扎着想要坐起来。
谢策听见动静，立刻上前帮忙。
“我算着你该醒了，果然如此。”
“喝水还是喝粥？”
“水。”
水是热的，温度刚刚好。
一杯下肚陈夕照愈发清醒。
她凝眸看了谢策一会儿，口齿异常清晰：“我睡了二月有余？”
谢策一顿，没有否认。
“你什么时候再走？”
“近段时间不会走，最早也得年后。”
陈夕照点点头，没再问什么。
两人各自沉默了一会儿，还是谢策先忍不住。
“你不问我怎么回事吗？”
陈夕照轻轻摇头。
她盯着窗外的月亮看了一会儿，忽然道：“谢策，我是不是活不过这个冬天了？”
谢策张了张嘴欲言又止，最终只是苦笑了一声。
“我有点想下棋了。”
“有。”
“酒有吗？”
“也有。”
“琴呢？”
“……夕照，我可以替你算一卦。”
谢策忽然换了个话题。
“你忘了当初立的誓？”
“没有。”
“那你是不想活了才算我的命数？”
“你我本是同根同源……”
“你能回来陪我最后一程，我已然知足了。”
陈夕照眸色沉静，没有丝毫迟暮之色。
谢策凝眸看了她半晌，点头说了声“好”。
“要我去叫盛知樾？他在隔壁。”
陈夕照摇头：“让他多睡会儿。”
盛知樾还是没能多睡。
不过一会儿他就开门进来，接替谢策守在陈夕照身边。
陈夕照刚刚合眼，还没有睡着。
先是听见一阵窸窸窣窣的响声，接着脸上便是一热。
男人的掌心干燥而粗粝，有着陈夕照熟悉的气息，但又多了一丝陌生的小心翼翼。
她动了动手指想着睁眼和他说说话，却被一滴突如其来的水液打断。
清亮的水滴带着炽热的温度，啪嗒一声在她手背炸裂。
她被烫得一颤，几乎装不下去。
好在房里灯光昏暗，床侧的男人视野被泪水模糊，并未发现。
“夕照，对不起……”
男人哽咽的声音响起，“对不起，我不知道怎么才能救你……”
陈夕照睁开眼，迎着明丽的月光看向近在咫尺的男人，只看见他的肩线正在微微颤动。
她忽然很想看看他的脸，想摸摸他的温度。
“盛知樾。”她含笑出声。
男人的哽咽戛然而止，似乎被吓得不轻。
“哈哈，盛知樾。”她笑得更开心了。
他略一怔愣，很快反应过来，拾起她的手凑到她身边。
“怎么了？”
“你再近点，我想看看你。”她侧首。
他依言靠得更近，温热的呼吸近在她耳边。
“这样看得清吗？”
“再近点。”
“这样呢？”
“不行。”
“那现在……唔？”
陈夕照趁他不备，仰头一口咬住他的唇珠，竭力吮了两口。
见他双目微睁半晌没有反应，心里十分熨帖，正要退回来，突然感觉脑后一紧，整个上身都被盛知樾捧进怀里。
他像报复一样，带着从未有过的蛮力亲吻她。
仿佛只要感受到她的丝毫退却，就能在下一秒将她拆入腹中。
这样粗暴的吻让陈夕照有些难受。
但当滚烫的水珠顺着她的眼睑流入嘴角时，舌尖只剩下苦涩。
这苦涩如同一块巨石，顺着喉咙滑落，落进心口，将一池死亡般沉睡的水面砸得四分五裂，使之不再独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