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5 章

    容歌身心陷于心障,脑海只是一片浑噩不清。明明是她镌刻入魂的眉眼,不知为何,她觉这人定不是她的小夫子。

    危长瀛却在这时,执起她手,抬头仰望苍蓝的苍穹。

    海风拂动两人道袍袍带随风飘扬。

    男子高而清瘦,一身不入尘的仙风道骨。少女纤弱高挑,纵着道袍,亦不可遮其美人骨。

    两人执手并肩而立。

    一双褪去沉寂的黑眸,仰望着高高在上的苍穹,缓慢地道:“我幼年堪破天命,知你无情,故而从不求你怜悯。”

    他将她手高高举起:“你言我寡生寡死,她是我年少时养了十四日的妻,可见本尊与你斗,胜你半子。”

    容歌猛地抽出自己手来,不知何来的恐惧,紧紧扼住咽喉。

    她青丝被风拂乱,仔细端详着他眉目。

    青年立于垂丝灼艳的海棠树下,黑得清透的眸子,温柔看着她,柔声问:“容儿,你我死生契阔,世世不离,可好?”

    风吹不乱他黑发,只他舒朗的声线,回荡在耳畔。

    容歌望入他眸底,缓慢地点了头。

    -

    六月底。

    并肩王容修远率十五万麒麟军,亲往忘情山崖下搜寻其女。

    七月初,天子拖病体于太和殿早朝。

    兵部尚书王何,刑部尚书陈利,联名参奏忠国公府参与了五年前两王谋反案。

    天子高坐龙椅,沉默良久,下旨将忠国公一族打入天牢。

    当夜,天子呕血,昏迷不醒。

    太子与二皇子相继苏醒。

    陪圣祖帝一起安天下的清贵文臣,无不深感唇亡齿寒,百官分做两党。

    一党支持太子顾成瑞顺位登基。一党认为太子软弱,值此乱世,不堪为君,转而支持二皇子顾成邺登基。

    连生一夜间仿若苍老了许多。

    他伺候圣祖帝半辈子,见证大懿建国,深知此番朝变,必酿大祸。

    外有四国虎视眈眈,内有两子夺嫡,内忧外患夹击之下,大厦将倾,江山危矣。

    天阶夜色凉如水。

    生了华发的大太监,撩袍跪在四方皇城的明月之下,哽咽道。

    “老奴不忍主子毕生心血付之一炬,求老天爷爷给我这残身之人指条明路,老奴给您磕头了。”

    跟在他身侧左右的两名小太监,忙也跟着下跪磕头。

    檐廊一头,大长公主顾胜男一身道袍,拄着虎头拐驻足观看,道:“顾邕这小子,收买人心很有一套。”

    跟在她身侧的宫女,已然两鬓斑白,年轮岁痕遍布眉眼,搀扶上顾胜男。

    劝道:“十年了,您也该放下了。要奴婢看,老得不中用了,那两个小的谁坐那位子都成,左右都是顾家的江山。”

    她说至此,不免心忧道:“那并肩王容修远,动用十五万麒麟军寻女,莫说只是个郡主,就是咱顾家的公主,可能拿半壁江山去寻?要奴婢看,您当担心这外人。”

    顾胜男笑道:“你啊,陪我这老太太这些年还是没能看破。容修远他要想要这位子,也轮不到顾邕做这皇帝。”

    她拨开了老宫女搀扶地手,看着檐廊外的明月,苍老的眸子,缓缓浮现了一些隐忧。

    师兄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他有师傅内力在身,怎会被麒麟教之人所伤……

    忘情山崖底。

    容歌一觉醒来后脑子有些迷糊,可待察觉到丹田内力充沛,调动内息发现了天命蛊离体,她猛然转身看向身后。

    燃尽地篝火前。

    一身灰白道袍的危长瀛,面色苍白,双目紧闭。

    容歌走上前探他鼻息,微弱的气息喷洒在她指间。她忙去把他脉搏,似要验证什么,微颤的手,拍出腰间清鸿剑,在他指尖划出一道伤口。

    被她微颤的指捏住的男子指尖,很快溢出一滴略带粉泽的血珠。

    容歌看到那血珠,面上缓缓地褪去了血色,只有身中天命蛊之人,血才是这般颜色。

    天命蛊怎会到他体内,他知她是棋子了吗?他为何要助她?

    容歌满心慌乱。

    若说不感动,必是假的,可这是危长瀛欠她的,两世两碗心头血,三条命。他是华雍的太子,日后他助天下一统,定会将大懿江山改换华土。

    他并非圣人,她再无需为百姓饶过他。

    她恢复了内力,身体没了天命蛊,再也不必听命于老妖婆,她得自由了。

    容歌冷了目,握紧了手中清鸿剑,当日她救下他时,言过两人自此仇怨两清。

    可那是基于他是圣人!

    他并非圣人,而是前朝太子,她为大懿除了这隐患,便可带上小夫子自此过闲云野鹤的生活,岂不快哉!

    容歌眯了眼,瞧着他胸口,捅这里比较好,她目光挪了挪,又看他脖颈,这里也不错。

    他欠她两条命,为她除了身体的天命蛊,便算抵消了一条命。

    两条命,她先捅他胸口,为他留下一口气,再将他一剑封喉,如此他死了,两人自然互不相欠了。

    想到此,容歌再做不出杀人之态。

    压抑不住的笑声,自红唇溢出,她便放下了剑,叉腰仰天无声大笑。

    什么师徒,什么凌驾皇权的天师。

    今日她定要他死在自己手里。

    一想到他死后,自己奔向圆满的人生,容歌双肩开始不停发抖。

    危长瀛虚弱地掀开眼帘。

    眼前是背对自己,手中提剑,双肩不停耸动地容歌。

    饶是多智近妖的圣人,见此情景,也不禁犯了些迷糊。

    他印象中,两人坠落山崖后,他被纪九所救,至于两人为何会身处此地,他竟再无印象。

    容歌笑了个痛快淋漓,猛一转身,刺向他胸口。

    剑尖停在他胸口一寸处。

    一双沉寂的黑眸,悲悯无欲的看着她。

    容歌对上那眸,僵硬在原地,看向手中剑。

    停在他胸口的长剑,凌厉剑气,刺破了他灰白道袍的前襟,隐隐透出的玉白,她隐约瞧见了一点血色。

    正在这时,几队人马自远处出现,瞧见两人身影,扬声大喊:“王爷,您看,拿提剑的是不是咱家小郡主……”

    容歌僵硬地转过身。

    乌泱泱地军队,站满了左右两侧,只打眼一瞧,便知至少有上万人。

    容歌几乎是下意识地,一记手刃把危长瀛打昏。摸了摸身上,只寻到几粒辨不清原色的药丸,掰开他嘴,一股脑儿塞了进去。

    见他喉结滚动咽了下去,这才背起危长瀛,扬声大喊:“来人呢,天师被我救下后旧疾复发,想是快死了———”

    -

    三日后。

    容歌坐在马车里,阴沉着一张脸。

    容修远骑着高头大马,跟在她身侧,想是见女无事,连日都是眉开眼笑地。

    手抚长髯,欣慰道:“我儿此番救下天师,回京后,为父定为你讨得天赏。不过我儿千金之体,日后似这般凶险之事,万勿再做参与。你若有了差池,为父黄泉之下,如何向阿芫交待。”

    容歌思及京城之事,掀开车帏问:“父王当日言说,十五万麒麟军是女儿陪嫁之军,此话可还作数?”

    容修远见她撩开车帏,不赞同地蹙深了眉:“九儿,你是为父之女,是咱大懿的麒麟郡主身份尊贵,要……”

    容歌直接将半个身子自车帷探出,打断他道:“父王既说女儿身份尊贵,这些礼仪束缚,女儿知了便是,照不照做还不是随女儿心来。父王只需答这麒麟军陪嫁之言,可还算数?”

    容修远骑在高马之上,低眸瞧着女儿眉目。

    少女眉目间再无恹恹病态,素色的一张脸,反生艳光,一双狐眸清润覆秋水,从容回视他。

    他看着她眉目间的不同,隐约透过她看到另一人,心底一时只剩酸涩,便道:“这是你母之意,自然作数。”

    容歌便不顾还在前行的马车,自马车跳下,拦停容修远马,傲然道:“父王,女儿要嫁一人,您先将麒麟令给女儿,女儿为您救个女婿出来。”

    容修远乍然被她拦停马,又听闻这话,险些坠了马。回过神来,一张脸怒得通红,手指后面马车,咬牙道:“九儿,他可是个道士!还是你师傅,你……你要气死为父!”

    容歌怒大了眼,连呸了几口:“谁说是他了,莫说他不是出家人,纵不是出家人,女儿也瞧不上他。女儿说的忠国公府的卫世子卫东篱,女儿要嫁他。”

    容修远放下的心一瞬又提了起来,忙翻身下马,俊美依旧的眉目,怒得很是狰狞:“什么,你要嫁那老王八的孙儿?!不行!”

    容歌怒红了眼:“父王若不同意女儿这就回南地,这狗屁郡主,谁爱做谁做!”

    麒麟军副将见两父女吵了起来,跟着下马劝,两人皆面红耳赤地,一起喝他:“你闭嘴!”

    那副将被两人一喝,颇觉委屈不解。

    先时不是说,郡主是个病身子,脾气温顺乖巧吗?

    怎和王爷脾气同出一辙的暴躁。

    容歌见父王不同意,心知两人素来不合,记挂着京师会发生的事,故作任性,让大军休整,只说待气消了再赶路。

    容修远乍见她任性之态,丝毫不觉她性子像极了自己,反觉她像极了亡妻,便软了心肠,索性随了她去。

    夜间大军露宿野外。

    容修远得知危长瀛竟吐了黑血,再顾不得其他,唤人去请大夫。

    容歌远远瞧见危长瀛那里围了不少人,便趁黑易容成兵甲,偷来容修远麒麟令,去了天雍山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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