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转折

    帝都的邸报每隔一日便要送来,谢馥深自巴州一行,走得急,多日堆积的邸报便一同到了。

    青山下楼,将油纸密封的两指后包裹拿上来,当着芸娘的面,递给了谢馥深。

    芸娘眼巴巴的瞧着,黔州软烟阁还未成气候,时效自然慢了许多,对朝堂之事的打探更是不急邸报,往日还不觉得,此时倒显出来了。

    身在外,也不知帝都形式如何。

    “过来。”谢馥深挥手让青山出去,对芸娘招手。

    怎像是在唤小猫似的。

    一走进,却被他递上来一张散发着油墨香的邸报,她惊讶的问:“这是?”

    “不是想看?瞧瞧吧,也不是什么重要的事,哪值得你多想。”谢馥深拉她到跟前,冲着那一大包信纸点点下巴,让她随便选。

    “可我……我看……是不是不太好?”芸娘小心翼翼的问,天可怜见,她真不是结巴。

    谢馥深嗤笑一声,“什么东西,还值得你犹豫不决了,你在我跟前不是挺大胆,怎没见你对我恭恭敬敬的。”

    这是一回事吗?

    她现在不是一只被胡来唤去的小猫,她是猫主子!

    她还不知道谢馥深,对亲近之人哪里有什么脾气,她又不至于傻到为了不相干的人去害了他,不触他根本利益,她怕他干什么?

    不扯这么远,“这会不会对你不太好,若是被人知道……”

    “那便不让人知道。”谢馥深的眸光里,泄露出些许果决狠辣的微光。

    芸娘未瞧见,只因她手中已被塞满了。

    她真想了解,谢馥深既说没事,那就信他一回,大不了她们一起承担。

    只越看,心中越发明了几个字。

    众生皆苦。

    这天下大概就没什么太平地了,东边有番邦来侵袭,内里因着秋季突发的洪水,大片即将收购的麦田和稻田被淹,无数农民颗粒无收,挺过半年,如今又到了春夏青黄不接之际,无数人流离失所。

    灾难却并未停止,紧接着密州地龙翻身,压毁房屋无数,连密州知府的衙门都塌了,如今帝都朝堂之上,明帝议事由谁去密州赈灾。

    但世家大族中如今多已投靠二皇子,纷纷寻摸着要迁都东都,个个稳如泰山,这赈灾之事是议了又议,却始终没有结果。

    各地的灾情此起彼伏,大耀各地流民四起。

    黔州府也不例外,城外聚集了一批因安南叛乱四处奔逃的流民,食不果腹,日日有人饿死,现已立夏,天气渐渐热了,乱葬岗堆满了尸,黔州知府夜夜担心受怕那瘟疫突发。

    芸娘纳罕:依着往日的惯例,由城中世家和牵头,富贵人家出钱,再召集些平民,施粥救人。这不寒不冻的怎的死了这么多人?

    但见谢馥深已看完了邸报,正在瞧着各地的谋臣们寄来的书信,想了想没有打扰。

    又重新拿起一份,内容差不多,只是地名不一样罢了。

    又重新拿一份。

    “可是有什么不懂的地方?”谢馥深抬起头,正看着她,而后准确的找到她仔细瞧过的第一份邸报。

    扫了一眼,他指着其中一处道:“密州知府杨茂,寒门出生,巴结上峰有一套,但这处理政事嘛,放只狗在他那位置坐着,也比他处理得好。”

    太埋汰人了。

    芸娘并不质疑他的判断。

    她小心的指着另一处,东边新罗到来的骚乱,“新罗之地国小而人卑,民愚而上懦,出不了什么大乱子。”

    芸娘若有所思。

    谢馥深拉着她坐到自己身边,“新罗虽构不成什么大乱,但这东边被淹之地乃是粮仓,粮食乃重中之重,不出三月,民乱必起。”

    芸娘对天下大势了解越多,越是心惊,“我会不会打扰到你?世道乱成这样,公子正要思量民生疾苦,对我说这些,恐大材小用了。”

    谢馥深抬头瞧着芸娘,今日阳光正好,细碎的光穿过三菱各的窗户,或是洒在青玉地砖上,或是洒在她长衫青竹上,或是照耀在她眼前。

    她目光真挚内里忧国忧民一览无余。

    谢馥深内心轻叹一口气,这是他所愿呢,可瞧芸娘这般模样,他便不再出手搅乱其中风雨了,“于我而言,自是让你知晓更重要,于大家而言,这未免不是一件幸事。”

    这话什么意思?

    芸娘颇为不解,又听谢馥深道:“这黔州府如今的情形,可想知道。”

    芸娘点头,凑近了些,眼睛里放着光。

    谢馥深神色愉悦,很是有耐性,一张一张的将各种形势说于芸娘听,芸娘听得认真,待回过神来,已至正午时分,饭后却来不及再听谢馥深说天下大势。

    今晚便是黔州书院李清江宴请之时。

    李明玉早便说要来瞧瞧,指点一番,未免芸娘不知父亲的情况,犯了忌讳,芸娘自是感谢,早早便让小二送来了新鲜的瓜果和干果拼盘。

    谢馥深饭后便在房内未出来,芸娘拿了盘脆李杏子和桃子的拼盘,怕误了正事,便先问青山,“公子若在忙我便不进去了,这果子放在隔间进门处,待见到谢馥深闲了,便拿进去。”

    青山神色莫测,“忙倒是真的忙,只是却也可以打扰。”

    芸娘眨眨眼,又听青山道:“夫人进去瞧瞧,便知道了。”

    待芸娘进门,他低低的嘀咕,“若是给各位大人们写信,让他们纷纷恭喜他终于赢得了美人心,这般正事还是头一次见。”

    芸娘未听真切,谢馥深习武之人耳聪目明,倒是听了个清清楚楚,拿着一本杂书盖在书信之上,接过了芸娘手中的盘子。

    每次瞧见李明玉对她殷勤备至,她就心慌,芸娘犹豫片刻,鼓起勇气也要打扰谢馥深一番,“你现在可有空?”

    谢馥深点头,将芸娘迟疑的瞧着他身后的书桌,“杂书而已,不忙,青山乱说。”

    门外青山:“……”

    “你上次说的符合李小姐心意的有志青年,可有眉目了?若是能早日替她觅得良婿,我这心也放下了。”芸娘便主动,提起了心中烦恼之事。

    “李小姐是个好人。”谢馥深点头,主动发了一张好人名片,“她合该有个好归宿。”

    怎的说话的语气这般奇怪?

    芸娘将信将疑,“那人选。”

    “我来安排,明日带人到西市牌坊口,到时自有她一番邂逅。”谢馥深语调低沉,言语自信,传达出一种值得信赖的气势。

    一切便待明日了。

    芸娘心稍安。

    此时,便又想起另一事,李家的请柬之上,只邀请了她一人,不便与谢馥深一同前往,但这确实又是一个结识对方的机会,不知谢馥深是否有一同去的想法。

    如若他要一同前往,她需得提前知会李明玉,“宴会的服饰准备好了吗?可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地方。”

    “你愿带我一同前往?”谢馥深眼睛里的笑意,毫不掩饰的流露出来。

    芸娘被他看得不知何故耳朵绯红,这又不是天下掉钱的好事,怎的他笑得像一朵开得放肆的桃花?

    芸娘道:“若不带你,倒显得我没心没肺似的。”

    谢馥深追问:“只是这样?”

    芸娘被他问得起了火,热乎乎的,“那你还想哪一般嘛。”

    谢馥深收起笑容,又恢复了往日大家公子的做派,递上一颗黄澄澄的脆李,作为歉礼,“夫人息怒,我恐怕要辜负夫人盛情邀请,今日黔州府官员在桃李楼设宴,我和青山也要去赴宴吃席。”

    谢馥深是安平侯,兵马之权被陛下夺回,但到底还是王侯将相中的一员。

    加之他领兵之才。

    黔州府不若帝都那般,世家济济,眼睛长在天上,短暂的犹豫之后,还是决定要和这位闻名天下三公子打好关系。

    李家酉时四刻开宴,芸娘申时六刻出门,出客栈后,和谢馥深分路而行。

    李明玉提前三刻来寻芸娘,而后和芸娘一同前往黔州书院,李家便在书院内有一幢两进的院子。

    丫鬟领进大门,李夫人见了人,打量之后便道郑生相貌俊逸、模样不凡,很是满意。

    李清江也很是热情,问了芸娘喝不喝酒,他有一坛窖藏了二十年的老窖,说着便要让人开酒。

    芸娘赶紧道:“小生酒量浅薄,不懂品酒,这边是白白糟蹋了好久,先生切莫生疏,将我当成一般小辈即可。”

    “那可不行,你救了小女性命,那便是救命恩人,让她对你口头谢恩不为过,如今你们年岁相当,以身相许也是可行。”李清江态度坚决,模样严肃,似一定要芸娘从中做出选择。

    若不是李明玉一脸懵,芸娘甚至怀疑,这父女俩是串通好了。

    不是才更为麻烦。

    芸娘赶紧,“若是人人挟恩以报,那这世道莫不是太过荒谬了吗?世道乱,人心不可乱。”

    李清江严肃的神色稍微和煦,又说:“我这女儿实在不成才,教女无方便是我的罪过,郑公子可有什么要求?我能做到定然替你办到。”

    这还像是在暗示芸娘,无论她说什么,他都会毫不犹豫的答应。

    哪怕事现在提出做他的关门弟子,为了女儿,他也愿意。

    芸娘确实很想跟着对方学习,既能名正言顺在学子间扬明,又能得到名师指导,学成后济世安民,可这不是做事的道理。

    说她迂腐也好,矫情也罢,她不愿为此泯灭心中的道。

    芸娘笑着摇头,指着院中一株桃树说:“不若就送我些许的桃子,这蟠桃比我在外面瞧着的都好。”

    李清江心想着小公子年纪轻轻,城府倒是颇深,他不信,这般年纪的小公子,能够拒绝得了破天的富贵,“郑公子可想清楚了,这天下谁人不知李清江说一不二,今日便是你说出要我收你做关门弟子,我也当场答应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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