占有欲

    隆冬的黎明早晨呵气成冰,这是年前最后一个上朝日,大理寺衙内一整晚灯火通明。

    大理寺卿眼前黑眼圈似乎又重了一层,议事的书房多宝阁后面的圆桌上,摆了一桌子各式的热菜,但凉透了也没人吃,屋内像是车轱辘一样连轴转的各位大人,为着方便,就着桌边的糕点和茶水对付。

    无他,由萧云鹤主理的刑部,三日前就满天下的嚷嚷着,他们已经找到了决定性的证据,将在今日抓住毒害陛下的“汤药案”的主谋。

    大理寺卿听了这个消息,从不信到怀疑到相信,如今更是着急上火,嘴角起了一圈的燎泡,这般重大的案子,若是被刑部领了先,在明帝跟前立下大功,大理寺又要被人踩到脚底下翻不了身。

    “郑生,问到了吗?公子可有什么说头?”大理寺卿周孺济极小心的找了廊檐下无人的角落,偷偷询问。

    自然没有。

    刑部把消息捂得紧,软烟阁的手还无法明目张胆的伸到朝堂之上。

    谢馥深又神秘兮兮,什么都不说就算了,最近还越发的阴阳怪气,看谁都不顺眼,就连下雪的天气都要被他讽刺两句。

    不然,这大理寺卿能压力大到头发肉眼可见的稀疏!

    芸娘也烦,她第一次以谢馥深心腹的身份,参与案子出谋划策,多日以来寻着不少关键证据,但进度还是太慢了。

    不幸中的万幸,在大理寺衙门的日子,她已和衙门官员打成一片,不说算得了好朋友,但也混了个脸熟,算是人脉。

    和人打成一片,重要的是什么,是一起埋头苦干吃过亏受过累。

    事情不顺,士气不振,上朝之前像霜打的茄子怎么行,芸娘上前一步,低声像周孺济讨教,“周大人,我……”

    “等等。”周孺济狠狠退后一步,和郑云保持着一个绝对安全的距离,他可不想赴小谢宅管家的前车之鉴。

    芸娘眉头抽了抽,她深深理解周大人的警惕,谢馥深是属蘑菇的,鬼知道他会从什么地方冒出来。

    冒出来也就算了,他那幽幽的目光,看得人发毛。

    她长话短说,“今日天阴冷,大人们又忙碌了一个通宵,厨房炖了羊肉汤煎了饼子,打卤面也备着,若是还有什么需要可以说说,各位大人连日辛苦,总不能盯着风雪还饿着肚子。”

    “多谢郑生,还请劳烦你去请三公子。”周孺济怕谢馥深是真的怕,可敬重也日益增加

    谢馥深不只处理大理寺这一桩事,在查案时,顺便查出一桩三十年前的冤假错案,正义的替人伸了冤。

    而这之外,他还镇着突厥汗国和谈之事的场子。

    如今援军虽已到了渭水南岸,两军对垒可却并未大打一场,突厥军中甚是不满,阿斯那摩耶心狠手黑,借着军中情绪,对大耀狮子大开口,若不是谢馥深一句“那便打”震住了对方,和谈指不定要中断。

    周孺济敬佩谢馥深的胆识,当时谢馥深当着突厥使团,明帝,以及大耀使团的面,还说了一句“正好大耀废物太多,精简一波才是上策。”

    这种话,也只有谢馥深说出来,对方才能深信不疑。

    他却不知道,当时青山听见这话手里的杀猪刀都掉了,别人不知道把它当玩笑,青山心里念叨了几百遍“小夫人在帝都呢,闹不出幺蛾子”,这才放宽了心。

    *

    寅时八刻,官员陆陆续续上朝,隔了大半个皇城的刑部和大理寺官员们,在永安坊外遇见了。

    若说这是巧合,街边的傻子都不会信。

    “萧家真是传承百年的世家?”芸娘纳罕的问谢馥深。

    谢馥深听出了她话中的意思,领头的萧云鹤把“我打败了谢馥深,老子天下第一”几个字刻在脸上,浮夸张扬的模样像个暴发户。

    “你好奇他做什么,百年不百年最后还不是归于尘土。”谢馥深不喜芸娘过分关注他人,她那双灵动的视线最好盯着他一人。

    这话似有深意,芸娘心狠狠的一跳,归于尘土,那不就是死了的意思,而谢馥深,便是那送葬之人,而萧家只是开始。

    若是真能颠覆在这片土地传承了上千年的世家。

    她的名字,定然也能铭刻在史书之上。

    可能吗?

    不能多想,芸娘脑袋晕晕的。

    雪下了数日,地上积了雪,谢馥深便伸出手,让芸娘上马车。

    芸娘这下又立即清醒过来,她警惕的摇头,谁知道这是不是诱兵之计,谢馥深对她可还没消气呢,“不用了,谁知道你是不是等着我上了马车,再一脚踢下来。”

    “你便是这般想我的?”谢馥深怒极而笑,眯起了眼睛,“你过来。”

    又来了又来了。

    这熟悉的笑容,这一脸不怀好意的样子。

    谁不跑谁是傻瓜。

    “什么玩意,成何体统。”萧云鹤前来和谢馥深寒暄,顺便夸耀一番他在刑部的作为,还未走上前,谢馥深就像没看见他似的,直接放下了帘子,吩咐马车走了。

    萧云鹤气得楞在原地,走也不是,留也不是。

    “除了郑生之外,谢三公子给过谁好脸啊。”大理寺官员们偷偷的说小话,说是偷偷,这声音还不小,足够刑部的官员们听见。

    “找到了证据了不起啊!知道了谋杀的主谋是谁了不起啊!还不是一样在谢三公子跟前跌跟头。”

    “除郑生外,在谢三公子跟前,那都是众生平等。”

    刑部官员气得不行,心底又生出了新的疑惑,郑生是谁?他是名叫郑生,还是姓郑的书生,还是……

    大理寺官员互相会心一笑,谁也不说话,学着谢馥深的模样,转身就走。

    留下一种刑部官员站在原地,明明他们才是胜利者,却仿佛是被人孤立了一半,秘密?什么秘密是他们当官的听不得的?

    “可那是谢三公子的秘密。”不知是谁一句话,顿时让人心更气闷了。

    又什么了不起,他们还不屑听了呢。

    嘴硬着,心却挠心抓肺的难受。

    谢馥深在朝堂之上明帝的绝对信任,年纪轻轻官拜三品,那是多少人一生到头都不一定能到达的地方,却仅仅只是他的开始。

    年少有为对大多数人来说,只是一个词,可对于谢馥深的同僚来说,却是一个噩梦。原先多少人对谢馥深不服气,可越是追逐,才越是发现,根本追不上。

    他轻飘飘一句话,就能让头破血流死谏也不管用的明帝改了主意。

    他一个随意说出的主意,就能解决北边燕云十六州的危机,从未领兵,一仗就让三十万突厥大军不战而败。

    而那些法子,多么简单仿佛是个人都能用,可是谁敢用?谁会谁敢?他们越是了解,便越是明白,把握不准时机,便是千古罪人,突厥可不傻。

    有多少人仇恨,就有更多的人崇拜,爱和恨的界限,从来都不是那么分明。

    那被他看中的郑生呢?他是谁?他不仅仅只是谢馥深的小厮吗?他们之间有什么关系?

    无人解答。

    上朝之前,不知是谁将大理寺和刑部遇着的事宣扬出去,去往太极宫的甬道之上,人人都在议论这个郑生。

    大理寺卿周孺济心中一扫阴霾,“郑生”是他先喊出来的。在众人都将人当小厮以及其他……额关系时,只有他看出了谢馥深对郑云的不同。

    宠爱是男人对女人或者男宠的奖赏,是特别珍贵的礼物,是金银首饰,是金屋藏娇,是区别于其他人的占有欲,但也仅此而已,宠爱可以给这个女人,也可以给那个男人,甚至对某些男人来说,独一无二的宠爱只是因为他高兴。

    但谢馥深对郑生明显不同,让郑芸参入大理寺案子的调查,和大理寺各官员结交,这绝不是一个小厮所能得到的待遇,所以,周孺济一眼看穿。

    郑云是谢馥深重要的谋臣。

    分享权利,绝不是给女人或男宠的宠爱。

    周孺济羡慕郑云能有这般机遇,但他并不嫉妒,因为他,也从其中发现了机遇。如若做不了谢馥深的谋臣,那他可以做郑云的。

    一人之下委屈吗?觉得委屈便抓不住,觉得委屈便成不了事。

    周孺济两眼放光,索性,他成功了,唯一需要注意的就是,最好要离郑云一米远。

    额,谢三公子作为主公,占有欲有这么强吗?

    果然这第一谋臣不是谁都能当的。

    *

    在朝堂之,萧云鹤揪出幕后主使周家余孽和张家狼狈为奸,谋反不成,意图杀害明帝,证据确凿,虽然大理寺持有不同的看法,但因为证据缺乏,不足以推翻刑部的判断。

    尽人事,听天命。

    周孺济叹一口气。

    “陛下,大理寺已收集到确切证据,只是不便在此处说明,不若遣散朝臣,你我二人单独谈谈。”谢馥深出人意料的开口。

    “谁不知陛下甚至爱重你,你若以此糊弄陛下,谢大人,你可知这是奸臣所为。”萧云鹤念及来时路上被糊弄羞辱之仇,死咬不放。

    谢馥深诧异的看他一眼,“你确定要我在这里说?”

    这里无如青山一般了解谢馥深的人,便是相处二十余年的谢权,也没察觉各中深意,反倒是明帝,心跳个不停。

    这个儿子,真是让他又恨又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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