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楚一边跑一边想着和小艾经历的一切,不知不觉她的眼泪早已留了下来。
“小艾,你是北方人吗?”
“不是,我和爷爷是从南方逃难过来的,听爷爷说南方大旱,这才离了家乡,然后就到了这里了,后来我就进了沐安府了。”
黑夜慢慢的降临,却犹如一片黑压压的黑洞一般仿佛要将一个人压倒。
阿楚的心也慢慢变得越来越绝望。
回来的时候阿楚他们是跟着牛车回来的,而这次阿楚却是靠着脚力直接跑过去的,等到她赶到现场的时候,天边已经慢慢亮了起来。
而本来热闹无比的婚宴场所此刻也只剩下了七零八落,碎裂的瓷器,倒掉的桌椅,或者还有满地的尸体。
那一片红仿佛一道深渊般要将人整个的吸下去。
阿楚怔怔看着面前的场景,脑海中却浮现出他们最后凄惨的死样。
那群持剑的武林人士看着这些人,嘴上念着魔教余孽死不足惜的话语,然后下一秒就一剑一个。
大人的惨叫声还有小孩的凄厉声在这一刻全部汇织在阿楚的脑海中,让她痛不欲生。
她茫然且痛苦地捂住了耳朵,仿佛这样就能隔绝那些凄惨痛苦的声音。
而就在这一刻她看到了倒在地上的小艾。
阿楚踉跄的走过去,此刻的小艾倒在地上,她头上的凤冠早已掉落,她趴倒在地上,脸上的痛苦和迷茫还没有消失,而她的前方倒着一个穿着新郎服的男子,二人双手交握,他们握的那么紧,那么紧,可是明明幸福已经那么近了啊。
“小艾。”
阿楚踉跄的跪倒在了地上,她伸出手想要触碰小艾,可是却发现怎么也触碰不到她。
“为什么,究竟是为什么啊。”
阿楚哭着说道,她不明白,真的不明白。
“春兰。”
木子看着这惨剧,一时间也是面色苍白,他看着跪在小艾面前的春兰,语气甚是颤抖。
听过无数次魔教余孽被正道斩杀,但都不如这一次让人震撼。
“昨天我不该走的,若是我不走,或许......”
或许什么呢,就靠着她每天对着木桩练打的三脚猫武功吗?能救得了谁,恐怕连她自己也救不了吧。
木子将掉落地上的凤冠捡了起来,用衣服挥打了尘埃然后递给阿楚。
阿楚将凤冠抱紧在怀中,然后慢慢挪到小艾面前,她用尽力气将小艾扶正,小艾胸口几乎一剑穿心的伤口清晰暴露在二人面前。
“你们在这干什么?”
忽然身后传来声音,木子看到来人立马大声喊道。
“郑大哥,是我,我是木子,这是春兰,我们都是小艾的好朋友。”
被唤郑大哥的人看着地上的小艾,面色亦有不忍。
“放心,此事我们已经飞书告知了公子,公子一定会小艾处理公道的。”
“郑哥这些人身后事怎么处理?”
“这些人实在是太狠了,就连小孩子都不放过,他们是准备干什么?”
“让下面的人来领尸吧。”
有了沐安府的人坐镇,那些死去的家人才敢前来收尸,主要是那天死的人太多了,凡是敢阻拦的都死了,剩下的人只能捂着自家小辈的口看着这一切发生。
“我的儿啊。”
“大哥。”
“爹,娘。”
一时间哭喊声一片,仿佛人间炼狱一般,他们怎么也想不通为何只是参加了一场婚礼变成了天人永隔。
自古以来村子里办喜事,几乎每家都会出人的,甚至很多都是全家一起。
这个村子是方家村,都是很久以前逃难到这里然后定居的,如今这一劫几乎就去了一半的人,村长也死在了这场宴会中,如今主事的是他的二儿子,他来不及悲伤就必须站出来处理大局。
他们不懂什么是魔教余孽,他们只知道死去的都是他们的家人。
小艾的夫家姓陈,家中早已无长辈,到了最后院子里也只剩下了他与小艾二人。
“小艾的爷爷还在吗?”
阿楚的嗓音沙哑,她不知跪了多久,忽然她抬起头看向郑方,那眼神中的幽暗让郑方吓了一跳,只是很快又收敛了心神。
“我们就是从那边回来的,小艾的爷爷独自住在山脚下,那边还好酒席散的比较快,死的人比较少,不过一场大火少了个干净,如今已经分不清谁是谁了。”
阿楚的眼眸瞬间暗了下来。
是啊,小艾是魔教余孽,那么她的爷爷怎么可能逃过呢?
经过决定,他们还是决定给小艾和他丈夫火化,毕竟这个村子里的人都恨上了小艾,认为若不是因为她,整个村子不会遭此噩梦。
阿楚将凤冠重新给小艾戴上,小艾仿佛早已知道来人是她最为亲近的人,此刻她的脸上很是平静,不再有痛苦和迷茫,只有幸福。
或许在那个世界她已经见到了爷爷吧,她会和她的丈夫牵着手一起走向她的爷爷,他们以后都不会再分开了。
他们一定会在另一个世界继续幸福的生活的,可是阿楚的眼泪却怎么也止不住。
火海中,小艾和她的丈夫依然牵着手,就好似那一天他们离开沐安府时一般。
明明幸福就在眼前了啊。
阿楚想到了很久以前,小艾对于未来的期盼,可是如今都成了空。
小艾死了,阿楚第一次如此清晰的面对着死亡,明明她经历的死亡那么多,可是唯有这一刻是那么的清晰、那么的深刻。
周婶和赵婶常常也看着阿楚感叹,六姑也难得的沉默了一天。
只是很快随着新来的婢女进府,所有往事也慢慢被代替。
故去的人终究比不上那些鲜活的人,到了最后能记得小艾的唯有她。
“霍、霍、霍。”
阿楚看着前方的木桩不断的变换着动作,只是很快便气喘吁吁,她双手拖着木桩,眼神明灭不定,只是下一秒阿楚整个人就往前一倒,心口处如针一般密密麻麻的痛苦仿佛在告诉她,如果她在心有妄念,那么下一秒她的心脏就会四分五裂。
师伯,你说沐安府是一片净土,你说让我做一个普通人,可是然后呢,只能无力的看着身边的人离去吗?
“春兰,你歇歇吧,来,吃点东西。”
木子端着馒头走了进来,自从小艾死了,阿楚脸上的笑容也没了,整个人变得安静的起来,只是安静中带着可怕。
阿楚和木子坐在院子里的门坎上,听着隔壁院子的吵吵闹闹,一时间只觉得不是同一空间。
隔壁小艾的房间终究进了新人,甚至还变成了大通铺,直接住进了四个人,一时间阿楚的别门别院反而成了香饽饽。
只是或许是因为小艾的死,六姑对她反而多了一丝包容,没有对她的院子下手。
六姑手下又分了两个小姑娘,年纪和阿楚差不多大,但是性格明显很是活泼,只是却都不约而同的疏远了阿楚。
不过阿楚也不在乎。
小艾的死让她打破了一切平静的假象,沐安府的平静只是一种虚妄,一旦戳破你就会发现从心底而生出的冷。
有一瞬间她忽然在想师伯将她送到这里究竟是为了什么?
只是下一秒她又连忙摇头挥去这种想法。
师伯不会害她的,只是却也希望她成为一个被安逸和平静所欺骗的金丝雀罢了。
十年,十年后的阿楚能去哪里,无力自保的阿楚能做什么,或许就如师伯所说的做一个普通人,好一点嫁人生子,平平淡淡度过一生,只是这一切前提是她的身份永远不会被拆穿。
北方的确是一个好地方,或许师伯也是这样觉得,可是这一刻阿楚明显的知道一切都在变了。
若自己不够强大,那么命运终究掌握在别人手中,而她也会在这种虚假的安逸中慢慢的麻木。
“公子要回来了,你这边能进去吗?”
阿楚狠狠咬了口馒头,她是知道木子的心愿的,不是在厨房中挥着大勺一辈子,可是想追随他口中的追风大人。
“嘿嘿,我也不知道,只是之前追风大人临走时说过,等他回来就把我要过去,成为他的亲卫队,他说我身手灵活,只是......”
只是已经三年了。
“他既然说了,你就去,你不仅要去,还要天天去,然后好好习武,学得本领。”
阿楚拍了拍木子的肩膀,表情严肃。
这些年木子跟着郑方学习一些拳脚功夫,但是阿楚知道这些功夫都是比较低级的,毕竟对于他们而言更多的是兵权,而整个沐安府的武力最高值就是沐安泽,但是沐安泽师从于无衡山,自然不可能轻易教导,但是他身边的亲卫武功却是实打实的。
在武林中就算不是一流高手,但也绝对是二流。
“恩,春兰,等我学会了我就来教你。”
阿楚听到这忍不住笑了,沐安府禁止里面婢女仆人学武,其实恐怕也是另一种的禁锢。
毕竟除了沐安泽本人的身份之外,沐安府就是朝廷在北方的代表,自然对于武林人士是不需要的。
阿楚看向夜空,心中却在不断想着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