柒冬再睁开眼的时候，是被饿醒的。
中午吃得很少，柒冬胃空得难受，没办法再继续睡下去。
房间里面一片黑暗。
窗帘何时被拉上的毫无印象，只有很稀薄的月光透过窗帘的缝隙挤进了房间。
柒冬借着那点光在床上摸了几次，才摸到手机。
十一点刚过。
她伸了个懒腰，点开外卖软件，还有几家没打烊的夜宵店在营业。
考虑到吃不了多少，最终只点了一份炒粉。
食欲总是突然来又突然消失。
柒冬很容易饿，也很容易饱。很多东西总是吃了几口就不想再吃，可往往架不住当下想吃的欲望很强烈。
和江厌在一起的时候，她想吃什么江厌都会心有灵犀似的买回来。
然后一一拿出来，装进碗盘里面，坐在她旁边。
等她吃饱了不想吃了会很耐心吃完她剩的食物，再哄她去睡，温柔地告诉她“没有浪费。”
那个时候的江厌，比起现在初见时的模样，是要健壮一些的。
她也被江厌喂胖了许多。
陪他出席一些活动的时候，会有人走过来和江厌握手，看一眼她略微圆润的身材，道一声恭喜。
江厌也不解释，只是笑着说谢谢。
原来，她和江厌，也那样平静地幸福过啊。
说起来，昨晚好像梦到他了。
因为是梦吗？
所以江厌没有和惯常一样躺在她旁边搂着她睡，就只是静静坐在床边。
在那个不真实的梦境里，他们好像进行了一场短暂又心动的对话，但柒冬不太能想得起来了。
只能模糊记得江厌并没有偷亲她。
房间安静得过分，柒冬极其轻微的笑声被放大。
梦里的江厌，这么乖的嘛。
笑声在房间回荡了一圈，柒冬觉得很奇妙。
因为那样的江厌其实遥远得有点陌生。
她放下思绪，下床拉开窗帘去洗漱。
思绪乱到根本没办法整理。
在客厅坐了不知多久，听到隔壁外卖员的敲门声。
江厌抬腕看了眼时间，十一点了啊。
月光从他背后照进来，在地面和对面的墙壁上留下了很淡的阴影。
光和影的结合，因为太过契合，所以很吸人眼球。
但那点光，在这个四周都是黑暗房间里，有些过于扎眼了。
那他和柒冬呢？
江厌觉得烦躁，但一直没有起身。
他不得不承认，他这样的人，需要那点光。
江厌根本不敢去想那唯一能解释得通的可能。
听着玄幻又不可思议，但重生这件事对他而言根本算不得什么。
江厌真正在意的是，如果真的是重生，那么意味着，柒冬死过一次了。
想到这个，江厌像是被摁进了无边无际的水里，有些喘不过气来。
从柒冬熟稔亲密的语气动作看，他们应该是在一起过，甚至是很多年。
一旦在一起，就不会分开。
江厌心里清楚，无论前世今生，他的偏执、病态、占有欲都是一样的。
已经抓在手里的东西，说什么都不会再放开的。
他爱上一个人，根本不会存在腻这种说法。
所以，柒冬的死，是因为他吗？
他爱的人，有很大概率，死在他身边。
“柒柒”没有人回应江厌。
“柒柒”客厅除了他的回音没了其他任何声音。
周身都是冷的，江厌想大喊，理智尚存，又怕小姑娘听到。
“柒柒”江厌再次缓缓开口，声音近乎哽咽。
还是得不到任何回应的空喊。
墙上的影子动了动，江厌俯下身去，把脸埋进了手掌。
他总觉得，自己要在这个阴暗的只能照到一点光的角落里窒息而亡了。
下一秒，江厌兀的直起身。
他想起来柒冬掌心的温度，是正常的体温。
没有感冒发烧，柒冬在吃什么药？
太多疑问，没有人帮忙解答。
江厌第一次爱一个人，抱着“救救她吧”这样的期望想要去靠近。
现在看来，好像爱得很糟糕。
没有人教过他怎样去爱，他也是真的不曾想过自己平淡无奇的人生会冒出来一个小姑娘。
一个只见了几面的，超出控制的小姑娘。
第一次在街对面看见柒冬的时候，江厌尝试告诉自己，路人一个，以后不会再见了。
他和柒冬短暂的对视后，江厌看着走近店里的身影开口：“不要再遇见了。”
却不知道是在对谁说。
一刹那的欲念而已，不见面的话总归会消散的。
被他盯上，从来不是好事。
一个月后，他又看见了频繁出现在梦里的小姑娘。
虽然掺杂了自己刻意的成分在里面，但江厌哄骗自己该遇见的人总要遇见的。
“第二次了，那就不逃了吧。”他这样对自己说。
可是，他的小姑娘，到底是怎么长大的呢？
她和他，在一起的时候，是恨着自己呢还是幸福的时刻会多一点呢？
柒冬清醒时的躲闪过于明显，客气和疏离也像是有意为之。
江厌骗不了自己。
手机铃声打破了一室寂静，江厌瞥了眼，接起来。
许佑亦开口：“厌哥，喝酒吗？”
对面很嘈杂，舞池的音乐声哄闹声透过手机传过来。
“位置。”一如既往言惜字如金。
许佑亦也不恼，放下手里的酒杯：“老地方。”
江厌懒得再回应，挂了电话拿起车钥匙出门。
夜生活刚开始，马路上的车辆络绎不绝，人行道上有互相搀扶的行人，大抵是喝醉了。
江厌到七安的时候，已经是十几分钟后了。
门口有个女上扶着一棵树，蹲在那里打电话。
看着和柒冬差不多的年纪。
握着手机哭得撕心裂肺。
江厌淡淡收回视线。
那样丢人的事，他瞧不上眼。
柒冬永远不会去做这样不体面的事。
远远看到江厌进来，许佑亦招手：“厌哥，这儿。”
江厌连眼神都没分给他，往包厢走。
许佑亦掐灭手里的烟头跟上去。
他倒是忘了，江厌从来不在卡座待，每次来都是直奔包厢，就是单纯的喝酒。
啧。
还真够清心寡欲的。
外套被扔在沙发上，衬衫纽扣解开了两颗。
江厌掏了只烟出来，叼在嘴里，也不点。
右手无名指弯着，有节奏地敲着手机屏幕。
他的矜贵丝毫掩盖不了骨子里的痞气。
那是他从小带到大的东西。
他的苦难，他的挣扎，他不堪的过往……
许佑亦倚在门口，暗自咋舌，江厌这张脸，可真够扎眼的。
他走过去，坐在江厌旁边。
没几分钟后服务员进来，从托盘里放下酒后逃也似的离开。
许佑亦觉得好笑。
他想起第一次和江厌来七安的那天。
江厌的习惯七安的服务人员都门清儿，除了上酒，别生出其他的心思。
偏偏那天，新来的服务员自以为自己有几分姿色，忘记了前辈的叮嘱，上完酒并没有离开。
她试着坐在了江厌身侧。
众人倒吸一口凉气。
看江厌没反应，她又大胆了一点，慢慢将手放在了江厌的腿上。
下一秒发生的事大家都来不及反应。
江厌站起来，服务员的手腕被掰成了九十度，然后整个人被狠狠甩在地上。
他拍了拍裤子，俯视着趴在地上狼狈不堪的女人，冷声嗤道：“不知死活。”
可许佑亦知道，若不是顾及是个女生，恐怕已经被踹出去了。
经理进来的时候江厌脸色还是冷的，他嫌恶地用湿巾擦完手，旁若无人地喝了酒杯里的半杯酒。
然后才抬起眼，看着对面颤颤巍巍的经理，开口问道：“七安钱赚够了？”
完完全全警告的语气。
许佑亦将思绪拉回，桌上放着的酒已经下去了大半瓶。
想喝酒的是他没错。
但有事的人好像是江厌。
许佑亦给自己倒了杯酒，和江厌碰了一下。
放下酒杯后，许佑亦小心翼翼地试探着开口：“厌哥，有事儿？”
江厌又给自己倒了杯酒，他不打算对许佑亦隐瞒：“我好像，”他顿了顿，纠结怎么开口，“喜欢上了一个人。”
“嗯？”许佑亦又喝了口酒，因为震惊那口酒不上不下地卡在嗓子眼。
有一瞬间，他以为自己幻听了。
江厌眼神有点空，他往后倒去，靠在了椅背上，自说自话，“但是好像，不能喜欢她。”
许佑亦没懂，等他继续说。
“我可能会害死她。”江厌嗓音淡淡，但许佑亦还是听出了落寞。
他很少看到这样的江厌。
许佑亦印象里的江厌，冷漠平静，从来不会有多余的情绪。
他还想从江厌嘴里套出更多，但江厌又兀自喝起了酒，显然不打算再开口。
信息断了。
好奇心被勾起来，但当事人明显不打算负责。
许佑亦站起来，借口去卫生间。
他从酒吧出来，站在门口给季岩打电话：“厌哥最近怎么了？”
季岩已经睡了，被手机吵醒还有点懵。
许佑亦问得更详细了点：“厌哥最近，”他还是不相信，斟酌了一下继续问，“身边有人了？”
季岩清醒了。
许佑亦打电话过来，江厌应该是允许的。
他大概讲了最近江厌遇到柒冬后搬家投资的一些事。
听完季岩说的，许佑亦竟有一刹觉得庆幸：“厌哥来真的？”
不用问也知道，江厌不是冲动的人，更不会拿感情开玩笑。
不然也不至于清心寡欲这么多年。
他们几个他妈都要以为江厌性冷淡了。
但任谁听了都觉得不可思议。
江厌动心了，还是俗套得不行的一见钟情。
恶魔下凡了啊。
像是讲了个鬼故事，惊悚又恐怖。
挂了电话，许佑亦转身进了酒吧。
他推开包厢门，江厌手里夹了根烟，听到动静条件反射般抬头，看到是他又低下头去。
许佑亦靠着门喃喃自语，“是时候有个人来救救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