柒冬走后，江厌兀自坐了很久，掌心传来的全是小姑娘胳膊细细软软的触感。

    可不就是禽兽吗？

    一见钟情？

    还是个比他小八岁的丫头。

    而他的第一反应，竟然是：啊，成年了啊。

    睡不着，被什么东西驱使着，就走到了这边。

    只是想过来碰碰运气，没想到会真的让他见到人。

    打听到名字、地址和学校对江厌来说并不是难事。

    更细节的他没有再查了。

    听柒冬慢慢讲给他听好像会比较能让他开心。

    但是，柒冬和他讲这些的时候，会开心吗？

    好像不会。

    她不开心。

    更准确点来说，她在害怕。

    江厌掏出手机，给许佑一发消息：“我长得很凶吗？”

    没想过会见到柒冬，但他甚至找了个化妆师补齐了左边的断眉。

    许佑一没回，应该是睡了。

    江厌没什么耐心，打电话过去。

    电话铃声响到快要自动挂断对面才接起来。

    许佑一的声音在各种混杂的音响声中传了过来：“厌哥？”

    看来没睡。

    “看消息。”言简意赅，挂断，一气呵成。

    两秒后新消息弹进来“厌哥风流倜傥玉树临风貌比潘安，怎么会和凶扯上关系？”

    江厌看完前半段，果断摁灭手机屏幕。

    又两秒后“哪个不长眼的敢对我厌哥指手画脚？”

    江厌继续不理，把手机放在了旁边的空位上。

    “娱乐圈那么多女明星，又不是瞎了眼。你长得但凡凶一点，恐怖一点，丑一点，她们何至于前赴后继。”

    这次认真回答了。

    得到了想要的答案，江厌终于回了句“你继续玩儿吧。”

    不凶也不恐怖的话，柒冬为什么吓成那样？

    惶恐，和迫不及待的想逃离。

    她的反应，绝不仅仅是第一次见面的陌生人。

    “喵呜……”

    旁边的草丛跳出来一只猫，不像野猫。

    毛发很亮，倒像是被细心呵护走丢了的家猫。

    也许明天，也许用不了一会儿，就会有人找过来了。

    不急着离开的话，他也许应该抱着那只金贵的猫咪等主人来。

    也能免得它的主人无头苍蝇似的浪费时间。

    顺水人情的事儿，权当是积德行善了，可江厌不屑于。

    它的主人多久能找到它，能不能找到它，会不会出来找它。

    江厌通通不关心。

    等猫咪跑远了，公园又恢复了寂静。

    不多时，那只猫咪又折了回来。

    许是偌大的公园就江厌一个活物。它在江厌周围徘徊了一会儿，最后跳上长椅，卧在了江厌旁边。

    江厌瞥了它一眼。

    是只很丑的猫，不太能认出来品种，猜不透什么样的人才会养它。

    一人一猫各自在长椅上，待在自己划定的空间里。

    江厌恍惚间想起了第一次看见柒冬的那天。

    正午时分，她应当是在陪朋友买化妆品。

    别人忙着挑选化妆品，絮絮叨叨争论比较哪种更好用。

    只有柒冬，扎着马尾，素颜，安安静静站在那儿。

    不动声色地，帮正在取高处架子上存货的售货员扶着椅子。

    彼时的江厌正在街对面打电话。侧眸的瞬间，柒冬就那样闯进了视线。

    电话那头还在说些什么，江厌一句也没听清。

    像是察觉到探寻的目光，柒冬看了过来。

    她眉宇间一派平静，扫了他一眼，又收回了目光。

    是一瞬间的事，她的视线快到，他们连对视都没有。

    明明做着温暖的事，表情却是漠然的。

    但江厌隔着一条街，清晰地听到了自己的心跳声。

    “厌哥？”电话里人第三次确认他还在不在的时候，江厌掐断了电话。

    柒冬已经收回了落在椅子上的手，售货员继续介绍着产品，对刚才的事毫无所觉。

    大抵觉得过于嘈杂，柒冬从店里出来，站在台阶上透气。

    这一次，她看到了江厌。

    对上对方丝毫不加掩饰的坦荡目光，柒冬怔了一瞬，然后很快避开视线，转身又进了店里。

    但显然，小姑娘已经忘了他了。

    兴许是酒精作祟，但看她的眼神，大概率是真的忘了。

    江厌自认不是一个善良的人，对调戏小姑娘没什么兴趣，也根本从来都不屑去管任何人和任何事。

    他生来独来独往，心狠手辣惯了，看到有人死在面前也是坦然的。

    可是，第二次见柒冬，她一个人坐在长椅上抽烟，没有丝毫停下来的意思，看起来孤独又落寞。

    江厌突然就在想，他想要她。

    没有任何原始的欲望，他只是想陪着眼前的小姑娘。

    柒冬到家的时候，叶一已经回来了。

    她盘着腿坐在客厅的小沙发上，开了灌柒冬没喝完的酒。

    看见柒冬开门进来，开口就是质问的语气：“回来了？这么晚你去哪了？”

    “太闷了，出去吹了吹风。”柒冬回答，换了鞋往洗手间走。

    见到江厌的震惊和惊吓已经消散了醉意。

    “又喝酒。”陈述句。

    柒冬点头，脚步不停。

    叶一站起来，跟着她，靠在洗手间门口，“又没喝药。”

    依旧是陈述句。

    柒冬洗了个手，自知理亏只能乖巧点头：“我没什么事，你去睡吧。”

    “柒冬。”叶一气得喊她名字，“你总是这样。”

    “下次不会了，真的。”柒冬保证道。

    柒冬有事瞒着她。

    这是叶一一瞬间冒出来的猜测，但她不会主动去问。

    她和柒冬没有秘密，但尊重对方想要坦白的时机。

    最终还是叶一妥协：“那你去睡吧，我洗个澡也要睡了。”

    “晚安哦。”柒冬说着，走进卧室关了门。

    这天晚上，柒冬做了个很长的梦。梦里全是江厌压着她吻她的场景。

    隔了一世的重逢。

    因为太过熟悉，所有的感觉都在被放大。

    她醒来的时候，出了一身汗。

    这辈子第一次见江厌，想到的竟然全是些无法描述的东西。

    柒冬想努力回忆一起他们在一起其他的事，发现都是徒劳。

    本来就是不美好的相遇，后来很多年的相处更是不堪回首。

    她和江厌的回忆，恐怕也就剩这些东西了。

    从梦里醒来，柒冬出了一身汗。

    她摸到手机，凌晨六点多。

    放空躺了一会儿，柒冬才爬起来去洗澡。

    叶一还在睡，外面又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柒冬拿了把伞出门去买早餐。

    她给自己买了小笼包，又买了叶一爱吃的生煎包和油条，才慢慢往回走。

    这一会儿功夫，雨已经停了，像是戏弄人的把戏。

    收了伞，视线没了遮挡。

    抬头的刹那，柒冬看到了对面的木棉树。

    “你很怕我？”冷不丁的，一个声音钻进脑海。

    柒冬摇了摇头，让自己不要去想江厌。

    江厌并不是什么好人。

    重活一世，柒冬时常在想，若是没有遇到江厌，她的生活会有什么变化。

    其实并不会有翻天覆地的变化。

    在一起的几年，江厌将她藏得极好，带她出席活动也从来不会流出照片。

    饶是这样，宋瑜诗还是找到了她。

    最糟糕的结局无非和前世一样，病情恶化后并不会得到救赎的沉睡。

    可是，逃不开的话，柒冬还是想安稳一点。

    安安稳稳读完大学，安安稳稳毕业，安安稳稳找到一份喜欢的工作，然后慢慢去喜欢一个人。

    骨子里对江厌的抗拒并没有消散。

    她这一世也是真的不想和这个人有任何交集。

    江厌过于偏执，柒冬不想招惹。

    可是，命运还是开了个玩笑。

    换了地方，换了时间，他们还是遇见了。

    像是躲不开的宿命。

    柒冬不知道，无论重来多少次，江厌都会想方设法和她重逢。

    柒冬打开门，叶一已经醒了，坐在餐桌前等着她。

    看到她回来，接过她手里的早餐：“今天有课吗？”

    柒冬把伞放在玄关处，换了拖鞋去洗手，“下午四点的课。”

    “那你吃完早餐把药喝了，还能睡一会儿。”叶一手里拿着根油条，咬了一口叮嘱道。

    柒冬坐下来，应了一声，“好。”

    叶一很快吃完了早餐。

    她吃完换了个衣服，在洗手间挽头发：“我先去学校了，上周的笔记还没补。你中午自己吃点儿。”

    柒冬还是很好说话的语气，“好。”

    “下午你要是不开……”叶一顿了顿，继续开口，“不舒服的话给我发消息，我帮你请个假。”

    柒冬把药喝了，搞不懂为什么西药也这么苦。

    她蹙眉又喝了几口水，“知道了，你走的时候带把伞。”

    叶一从玄幻的伞柜里取了把干的伞塞进包里，不放心地继续絮絮叨叨，“中午吃完饭记得喝药。”

    “知道了。”苦意在喉间蔓延，不等叶一再次开口，柒冬接下去，“不许喝酒，少抽点烟。”

    叶一已经在换鞋了，她笑着点头：“记得就好。你过来把门反锁了，我走了。”

    柒冬随口应着，等叶一走后，继续吃早餐。

    小笼包剩了几个实在吃不下了，桌上还放着叶一吃剩的油条。

    柒冬把它们从塑料袋里拿出来装进盘子，放进了冰箱。

    已经快九点了，外面果然又开始下雨。

    柒冬关了客厅的窗户，径直进了卧室。

    有什么事情好像忘记了。

    但想不起来了。

    应该不是什么重要的事。

    那就等睡醒了再想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