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场晚宴，在礼堂后的一座金碧辉煌的大厅。
衣香鬓影中，柏攸独坐落地窗前，有不少人想凑近上前搭两句话，却都被他沉默的气场镇住，撑不住几句话，便识趣地离开。
柏攸目光时而扫过入口，迟迟不见他想见的身影。
耳边忽然传来略低的女声：“老师，好久不见。”
这一声老师引起他的注意，他目光短暂地亮了亮，可音色不同，他的表情很快恢复了冷淡。
“别叫我老师，丢我的脸。”
韩芸咬牙说：“攸哥，我不就是懒了点，一个小小的选秀节目里没表现好，你至于对我冷漠到现在？”
柏攸他淡漠的视线只扫了韩芸一眼：“业务能力差，还要别人惯着？”
“我上节目就是去赚零花钱的，要什么业务能力啊？”她依然不服气，“林念拿你炒作，就不丢你的脸了？”
柏攸抬眸，像是被这个名字触动：“你见到她了？”
“我就在你面前，你怎么只想着找她？”
早在她父亲韩恒和柏盛集团达成合作之后，韩芸就在私宴上见过柏攸。
赴宴的名流千金们拼了命向他抛去话题，他却毫无回应。
韩芸也是那些少女中仰慕他的一员。因为韩家和柏家合作愈频，她见到柏攸的次数比旁人都要多。
她本以为自己近水楼台，能得到他的青眼。后来才发觉，冷冰冰的少年像精致木偶一般，连情绪波澜都没有。
韩芸习惯了他的冷脸，以为柏攸的眼神不会为任何人停驻。
可在录《星芒》的时候，他一见林念就笑，视线总是跟着林念走，第一时间注意到林念的小情绪，甚至一百多个学员里，只爱逗弄她。
粉丝都说他容貌堪比天神，出尘脱俗，只可远观。
没人料到天神也会下凡。
明晃晃的偏爱，谁看了都眼红。
韩芸得知自己喜欢的曲子被林念选走，找导演组抢了过来。柏攸却为林念调了几个小时的监控，找出林念先选了那首歌的证据。
最后逼着她，当面向林念道歉。
每每想起那一幕，她脸上仿佛还留着火辣的屈辱感。
她拳头紧握，半晌才笑着说：“她不过就是个撑场面的花瓶，来参加内场宴会的人，都不是她能高攀的。我刚才看见她的时候，她正换好衣服，准备走呢。”
韩芸心里腾起一股报复的快意。
他们的私人物品都存放在门口。
场中人和林念都不是一个圈子，唯一认识她的柏攸，也根本没有机会去看手机。
只要柏攸认定她已经离开，等晚宴结束，宾客散场，都没有人会注意到更衣室里关了个人。
柏攸闻言，却神色骤冷：“带我去找她。”
韩芸心里一惊，眼神飘忽：“我怎么知道她在哪里？”
“她第二套礼服的配饰都是我挑的，不会不告而别。”柏攸起身，目光如刀，似要刺入她眼底，“是离场了，还是有人故意不放她进来？”
***
林念掌心冒汗，脚底冰凉，脑筋飞速转着。
场外的助理和工作人员，此时已经无法再入场。而内场的人，手机放在寄存处，忙于社交，整晚都不会查看。
圈内能得罪起韩芸的人没有几个，林念的名声和人缘更是被自己的公司败光了。
礼堂和宴会厅本身就是韩氏的产业，没人会来帮她。
她一个女孩子力气再大，也拧不过十几个保安。何况，在没有外人的封闭更衣间里，她和十几个听命于韩家的男人硬碰硬……危险不止是受伤而已。
林念给徐檬檬和于薇都发了消息，嘱咐徐檬檬先不要轻举妄动，再将自己和韩芸的录音文件发给于薇。真出了意外，有了录音，她既可以报警，也可以公关。
给柏攸发消息的时候，她却略微犹豫。
柏攸没看见她，一定会想办法来找她。叫他来救自己，是最快的。
但韩恒和柏颂有生意来往，韩芸在录《星芒》的时候，就炫耀过与柏攸年少相识。
他们是同一个圈子的人，多少有几分情谊。
万一他真要帮着韩芸，给自己难堪呢？
她不敢赌柏攸偏心向谁，把韩芸的名字从消息里删掉，最后只说：【我被锁在三号更衣间了。】
狭小的空间里，她蜷缩在镜子前，怕手机没电，不敢刷新，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
漫长煎熬的滋味没法形容，她不知等了多久，忽听韩芸熟悉的声音，隔着厚重的墙壁传来，带着怨怼的哭腔：“攸哥，你怎么还是偏心她？我跟你才是自己人……”
仿佛拨云见日，豁然开朗。林念猛然抬头。
柏攸开门时，就见林念眼眶通红，像是受了十足的委屈。
他扫过韩芸，冷声漠然道：“道歉。”
韩芸趾高气昂的样子早已不见，整个人手足无措，表情似在讨好柏攸，却满怀怨恨，显得不伦不类。
她嘴唇抽动，眼神挣扎了一番，咬牙切齿地说：“我不该捉弄你，把你关在更衣室。”
柏攸抬起眼皮，沉声问：“只有这一件事？”
“两年前公演曲目的旧账，我已经道过歉了，还要翻吗？”
灯光明亮，映在他深邃的眼中，柏攸笃定地说：“还有。”
林念和韩芸俱是一愣。
韩芸死死咬着唇，最终在柏攸寒意深重的目光中泄了气。
“我不该故意拦着那些品牌的负责人，让你借不到高定。”
“还有，录节目的时候我不该……不该挑唆大家拿走你的衣服，把你关在浴室里一整夜。”
迟来的道歉比羽毛还轻飘，拂过林念心间，掀不起任何波澜。
天生肆意的人，根本不会悔过。
韩芸悔恨的，也不是曾欺凌别人，而是被柏攸抓住把柄。
柏攸向来处事公平，可韩家和柏家毕竟有利益牵扯，她没被他们两人当成炮灰，已是万幸。
怎么敢奢求真正的公道呢？
英雄救美的故事到此为止，他们三人脸上都好看。
至于韩芸今后还会怎么对她使绊子……反正她的时尚资源，已经烂到不能再烂了，也不会有损失。
林念勉强地勾起笑容：“没关系，我原谅你了。”
“你就这么算了？”柏攸嗓音郁沉，明显不悦，“胆子这么小，难怪谁都能欺负你。”
林念怔了怔，柏攸从口袋里掏出手机，按下红色键，屏幕上跃动的音频波形骤然停止。
他竟然也在录音！
眨眼间，柏攸的手指已将录音文件保存，发送到工作室的微信，再按下播放。
柏攸淡声道：“道歉只是个开始，你欠她的东西，都要还回来。”
韩芸听清录音，面如死灰。
录音一旦发出去，她的人设就崩塌了。
即使不缺钱，她也爱虚荣追捧，受不了被人戳脊梁骨地骂。
林念谨慎地躲到柏攸身后，晶亮的眼眸轻眨，看上去楚楚可怜。
“林念，少装出这副委屈的绿茶样。”韩芸不甘心，“攸哥，你两年前都被她骗过一次了。她勾引过的人，可不止你一个！”
“我还勾引了谁呀？”林念得到了些底气，说话也轻盈许多，“芸芸姐，你造我的谣，总不能连名字都不提。”
“你！”韩芸脸上怒火腾起，“你明知故问！”
柏攸瞥了韩芸一眼，她骤然哑声。
连她的父亲也不敢惹怒柏攸，她有什么资格火上浇油？
韩芸踏着细高跟走远，临走前狠狠瞪了林念。
林念终于松懈，硬撑的冷静也化为闷闷的鼻音：“你怎么猜到她做过的事的？”
柏攸葡萄似的眼眸弧度优美，亮起鹰隼般锋利的目光：“我不猜出来，你打算瞒我一辈子？”
“她是你圈子里的人。”
“所以我更帮得了你。”
林念水眸微张，心跳骤然加快。
不是为自己终于得救，而是为柏攸的选择。
他是站在她这边的。
林念眼眶酸涩，克制劫后余生的欣喜。
柏攸追根究底地问：“她明明最后出道，把你挤下去了，为什么这么恨你？”
林念倏地警觉起来，眼神躲闪，笑道：“大概她暗恋你，所以看不惯我吧。”
“你好好说话。”柏攸蹙眉，“我两年没见你，她为难你，和我有什么关系？”
“还能有什么理由呀？”
太过明显的敷衍更蹊跷。
韩芸的话，柏攸原本没放在心上，此时却骤然在脑海中回响。
“韩芸说的那个人，是谁？”
既然反复强调“勾引”，说明有韩芸在意的人喜欢上了林念。比记着两年前在选秀节目里互相竞争的旧仇，更说得通。
他以录音威胁，韩芸未必服气，背地里还不知道会做些什么。
从韩芸在意的人下手，才一劳永逸，不会让她再威胁到林念。
林念愣了愣，恍然明白他在问什么。
心坠到谷底，胸腔颤抖，嗓音细碎。
“你……你浑蛋！”
“……”柏攸指腹小心地点掉她眼角的泪痕，语调深深地无奈，“我又怎么了？”
林念眼睛已控制不住地落下泪珠：“你怀疑我勾搭别人。”
“那你勾搭了吗？”柏攸眼神专注，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戏谑。
林念眼中的光芒却黯淡下去，拿着化妆包，转身就要走。
柏攸上前一步，一把握住她细白的手腕：“眼泪都没擦干，去哪？”
她话里带着赌气的鼻音：“去找不会怀疑我的人！”
“小刺猬。”
久违的称呼，让她愣了愣。
“你对别人都和声和气的。到了我这里，一言不合就哭，还乱发脾气。”柏攸浓深眼里蕴藏着流转的情绪，无奈轻笑，“就不能乖乖地解释清楚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