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2-01】

    下了列车后，吴月给吴晓建发了一条信息说自己到了。她盯着手机好一会儿，在确定不会收到答复之后才把手机放进了口袋。

    永北车站的人流量很大，空气中冷冽的气息让她感觉到这个高科技城市中特有的冷漠感。不知为什么，这里的人看上去也是不开心的，明明什么都比永南好，但是他们的脸上看上去却那么的……不高兴？

    吴月又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打算让整座城市的冷空气都占据进自己的肺。紧接着，耳边的声音放大了，不再是火车上那么安静的声音，而是嗡嗡嗡的声音，路过人们碰撞的声音，有的人路过她的时候身上的电流声十分刺耳。也许在这个城市，能够不被另眼看待。

    吴月打量着这些人，人们似乎都在互相‘友好’地相处着，互不打扰每个人的‘屏障’。这个城市对秦缺很友好，秦缺更适合这里，这里能让他……不，还有方青他们，他们应该都能在这个城市好好地活下去。而不是像永南一样，东躲西逃，时时刻刻都有危机。

    “月月？”

    一个女声传来，吴月惊讶地望向来人。

    是骆山月。

    “你怎么知道——”吴月话还没说完，骆山月就拿走了吴月的书包，正打算牵起吴月的手。

    吴月的手往背后一摆，骆山月的希望落空，她却没说什么，只是有点落寞地笑了一下。

    “吴晓建跟我说了，正好你们放假了，还没有来过永北吧？妈妈这几天陪你四处逛逛。”骆山月边说边走到一辆车前打开了车门。

    一直跟着没有说话的吴月望着她。

    骆山月眼神示意了一下，让她上车。

    吴月看了看骆山月眼神示意的方向是副驾驶，她抿了抿嘴唇，还是打开了后面的车门。有什么东西很刺眼，她早该知道的，是一个卡通贴纸，在副驾驶的座位上。

    一路上，骆山月也没怎么说话，她打开的AI电台一点也不智能，一路上都在播放怎么处理亲子关系的方法。

    吴月打量了一下这辆车，她从不知道骆山月的经济状况，以为她肯定和永南的他们一样落魄，可是她想错了，她这样想的唯一好处是安慰自己罢了。她又想到了吴晓建，想起吴晓建什么交通工具都没有，竟然靠着他那踉跄的脚步买了那么多年的酒。

    “月月，这次，你就住在我家里，我给你腾出了一个小房间。”骆山月一边说着，一边通过后视镜打量着吴月的反应。

    吴月望着窗外，没有出声。

    路程遥远，紧绷着神经的吴月在这有着骆山月独有味道的车内睡着了。

    在她醒来后，眼前早已是另外一副景色。车停在了一栋摩天大楼前，吴月从车内走出往上看，似乎一眼都望不到顶，这栋楼的层数早已超出了她的想象，再往上的部分留在了朦朦胧胧的雾霾中。直到看到吴月觉得脖子有点酸了，她才不再往上看。

    进入这栋楼内吴月发现这里与外部有着巨大的不同，虽然外表光鲜亮丽，里面电梯内的涂鸦实在有点……惨不忍睹。除了一堵墙的广告纸之外，电梯内另一面早已被各种语言的涂鸦、画面以及夹杂着一些不堪入耳的话语涂抹在墙上。

    什么嘛。

    吴月偷偷看向骆山月，骆山月似乎早已习以为常了，她正用手机回着信息，偶尔皱一下眉头，好像有什么棘手的事情。

    “其实……我可以自己到处走走，不一定要麻烦你。”吴月清了清嗓子，感到自己说‘麻烦’这个词时，明显加重了语气。

    很好。

    “我们到了。”骆山月没有给她回答，只是笑了笑让她跟着。吴月走出电梯前看了下楼层。

    四十四楼。吴月皱了皱眉，真不吉利。

    骆山月的家很温馨，这种温馨让吴月感到强烈的不适。墙上的涂鸦画，阳台上晾着的几双尺寸不一的袜子。她从来没有过这种感觉，她不知道怎么去形容，她只知道这个家内的一切都很好，很好到让她想要逃走。她甚至觉得是骆山月要报复她，她知道她的目的达到了。

    她捏了捏口袋里的手机，想要跟吴晓建说自己要回去了，她不想待在这个鬼地方了，她想要逃跑了，但是她知道这个时候吴晓建肯定不会给她买车票回去。

    呼。

    她长出了一口气。

    走到骆山月为自己准备好的房间，还好。一切都还好。

    很素。很白。

    一切都很简单，没有多余的东西，一张床，铺好的被子。除此之外就没有其他了，她能隐约感觉到这里以前应该是杂物间。小小的，她却暂时放下了心。她试了试房门的锁，打开后又锁上，锁上后又打开。还好，锁能用。

    “咱们走吧？妈妈约上了朋友吃饭，你也去吗？”骆山月一边扎着头发一边问吴月。

    这让人生气的提问让吴月不知道要怎么回答。

    “对了，他儿子好像也是你们学校的。要不要见见？好像还是同一届的呢？应该会挺有共同语言吧？”

    “叫什么名字？”吴月祈祷不要是自己的熟人就好，这样她就能快点离开这里了。

    “噢，好像叫什么……白什么来着，白……白昼？对对我记起来了，好像就是叫白昼。”

    【52-02】

    秦缺醒了过来。

    但是脑中却仍然有着某种不知名的刺痛，一下又一下，好像他只要一思考就会痛，他深呼吸，过了好一会儿。这种刺痛感才消失。

    他发现自己已经回到了永北的房子里。

    他环顾四周，看见另一个房间陈素娥的身影在忙碌着什么。他缓缓地下床，走到陈素娥的房间里。

    “你在……做什么？”此时的陈素娥正迅速的把一个又一个从永南带过来的家当塞进那些大袋子里。她一声不吭，仿佛没看见秦缺似的。

    “妈……我的脑袋好痛……”秦缺瞬间又感觉到了自己脑袋中针刺般的疼痛。

    “你让那个家伙对我做了什么……”

    此时忙碌的陈素娥停止了动作，目光空洞地看着他。

    “当然是好东西，你不是说你不记得妈妈和你在一起的那些事情了吗？这次改动，能让你记住很多事情吧？”陈素娥走到秦缺身边，爱怜地捧起秦缺的脸，目光柔情似水地望着他。

    可是下一秒，那张面孔却又换了一个角色。她把手中秦缺的脸狠狠一撇，秦缺差点摔到一旁。

    “你不是小缺！你记住了这么多东西也没用！我还给你吃了蛋糕！可是你什么也没有记起来！那家伙，不过是骗钱罢了！哼！”说完这话后，陈素娥又忙碌了起来。

    秦缺无言。看着这一切，他好像明白了什么。

    “你对我做这些，就是为了让‘小缺’回来？那么，我是谁？”秦缺面无表情地看着陈素娥。

    “哼，我怎么知道你是谁？我只知道，你不是他！你不是！”陈素娥生气地过来抓住了秦缺的衣领，却又猛地放掉。

    秦缺在记忆中迅速搜寻了关于陈素娥的就诊记录，最近的记录是一个月以前，病历显示该名患者出现了幻觉，甚至有双向情感障碍的可能性，需要再次复诊。这病历是秦缺有一次在家里的时候发现的，不知怎的，他却把这件事给忘了。

    “我跟你一起回去。”陈素娥这时已经把她的行李提到了门口，秦缺抓住了她的手腕。

    “不，你不必担心我，我来来去去多少回了，一点事也没有。再说了，小缺还在家里等我呢。”陈素娥说着话，脸上的表情瞬息万变，她根本没有在意秦缺，秦缺已经不能分清她到底是在现实里还是在幻觉中。

    那一瞬间，秦缺觉得自己很没用。如果是他，能好好保护她吗？如果他连陈素娥都保护不了，那么他能保护谁？想到这里，秦缺的脑袋有点发晕，陈素娥摆脱了他的手，把门重重地关上了。

    秦缺听着她鞋子走下楼梯的声音，靠着墙渐渐坐了下来。

    这个房子里空洞的很，他第一次有了这种感觉。怎么说，被人抛弃的感觉？他靠着墙，一动不动。他定位了陈素娥的手机，看到地图上的图标不断变化，直到等到这个图标出现在火车站的时候，他才关闭了这个画面。然后眼前的画面迅速闪过，出现了吴月的笑脸。似乎是不自觉的，画面不断切换都是吴月，他愣愣地看着，一动不动地看着。

    外面依旧车水马龙，他能听见外面嬉笑着的人们，喝醉酒的人，打闹的人，街头驻唱的人。他第一次觉得自己无处可去。

    吴月睡着了吗？她在做什么呢？她开心吗？她还好吗？她……会想起我吗？秦缺想着，黑暗中的房间又渐渐发出某种蓝色的光芒。

    秦缺拿出手机，盯着联系人中的那个名字很久，直到手机屏幕熄灭。他深吸了一口气，然后点击了那个名字。

    “嘟……嘟……”等待的声音传来，秦缺此时已经不能很好的控制住自己的情绪了，仿佛从那时起，他的那些运作系统都已经不能对她，还有他自己起什么作用。他任由着这种感觉发展，他不知道会带来什么后果，他什么也不想知道，他只想到她。

    秦缺做好了打扰她睡眠抱歉的准备，而这时电话接通了，另一头的吴月声音却不像刚刚醒来的样子。

    “秦……缺？”

    吴月似乎有点惊讶秦缺会在晚上打来电话，秦缺才发现这时已经快十二点了。

    “抱歉，我……我没打扰你睡觉吧？”

    “没呢……你呢，你还好吗？”似乎已经听出了秦缺的不对劲，吴月担心地问道。

    “我……”

    “嗯，你说，我在听。”

    “我很想你。”